因為房間沒整理出來，新年夜明軒睡在繆繆的臥室，繆繆睡在翹楚床上。二雅和戴妮一個被窩，據說醒來時，兩人發現她們抱在一起差點吐出來。
上午好菜屋二樓客廳，布藝大沙發圍著大茶幾，牆邊數座書櫃，壁櫥壁紙均為涂鴉風，遠處一個深色調的裝飾壁爐，像歐美的社區女人俱樂部一樣溫馨。二雅和戴妮在沙發上對掐，兩人在爭執「蜘蛛俠」和「蝙蝠俠」哪個更萌些，翹楚喜歡吸血鬼達蒙，雪梨喜歡陽光帥氣的男人。
「明軒喜歡什麼角色？」
「冰與火之歌的龍女，」明軒翻著時尚雜志，若無其事地問，「繆繆呢，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專一的男人。」
繆繆從臥室出來，將昨晚拿回的袋子放在茶幾上。
翹楚急忙打岔，「明軒不知道嗎，繆繆當然喜歡她家老公，司索是知名大作家，全國簽售，而且獲了華語佳作獎的那種。」
明軒冷笑一聲︰「臥室書桌上，相框里抱著她的男人？」
「怎麼樣，天造地設，才子佳人，對吧？」
明軒把雜志一扔，抬眼看繆繆，「那個男人面犯桃花，他配不上你。」
雪梨努了努嘴，「和阿司比起來，明軒的長相才更輕浮吧。」
繆繆一愣，瞟向雪梨，眼楮眯成一條縫，笑道︰「你們看，不用我開口辯駁，自然有人幫司索說話呢。」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挑了挑眉，將袋子提起，「 當」傾倒出來五沓紅通通的鈔票。
「啊！錢！錢！」這群錢串子。
掐架的戴妮和二雅一下講和，難得步調一致同時撲到茶幾上，其他人也難以置信。繆繆昨夜還說大家走投無路了，從哪兒變來的五萬塊錢？戴妮手指呸口水，笨拙地點數一摞，不多不少一塊磚，她不可思議地張了張口︰
「繆姐，下半夜趁我們睡著，你出去砸ATM取款機？喬裝打扮了嗎？頭頂有攝像監控的……」
繆繆白她一眼，「怎麼可能，我沒有。」
「你沒打扮？」
「我沒出去！」
戴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好菜屋的大叔，把私房錢藏在地板下的暗格里，你擦地的時候發現了？」
「你別還沒搞清楚就說‘原來如此’啊！」
繆繆哭笑不得，將五沓現金擺在戴妮、翹楚、二雅、雪梨、明軒五人的面前。
「這是夜帝給我們的遣散費，你們每人一萬，大家分了吧。」
「遣散費？」雪梨小聲咕噥，「沒听說過，夜帝給毀約員工遣散費。」
明軒打量著繆繆的神態，「說清楚，錢是怎麼回事？」
她眨了眨眼，「哪有喝酒不給酒錢的道理，我們在夜帝鞠躬盡瘁，薇姐說……」
「你別說了。」
明軒抱著胳膊，歪頭端詳她，「繆繆，你說謊的時候，有一點小毛病，不停地搓手，摳指甲，目光飄忽不定，鼻孔小幅度翕張，手指抹鼻子，呼吸局促不安，快速眨巴眼楮，腳趾頭在亂動，膝蓋發抖，一只腿別在另一只腿後面，吞咽喉嚨，舌頭打結，口中干涸……」
這能叫「一點小毛病」嗎？
繆繆被擠兌得羞愧不已，忽然打斷了他，「等等！明軒，你怎麼知道我口中干涸？」
明軒看向她的櫻唇，避開視線，「咳……我……想象的。」
「你沒事兒想象我的嘴干什麼？」
明軒揉了揉鼻子，「題外話，就別再提了，說謊的事到此為止，下不為例。」
「謝謝。」
「總而言之，這錢是你一個人的吧？」
明軒問完之後，繆繆沒答話，他似笑非笑，將鈔票往茶幾中央一扔。繆繆和三少的關系不一般，再笨也能猜出所以然，只不過他還不敢確定，繆繆真的做了身體交易的事？
錢不嶄新，一沓一萬還是較厚，恐怕連三少自己也不知道他一把下去抓了多少。
雪梨和二雅不解地問︰「那繆姐的錢，從哪兒來的？」
明軒和戴妮對視一眼，戴妮眼珠兒咕嚕一轉。這時候絕不能讓大家都知道繆繆和老板有一腿，不然她在團隊就沒有威信了，大聲說︰「平安夜二樓拍賣會的提成啊，賣了四百萬，才給五萬塊，相比起來，夜帝也太摳門了。」
二雅和雪梨點點頭，「是哦，我以為，至少每人兩萬吧？」
繆繆看向戴妮，那女人反應絕快，說謊不打月復稿，讓人深信不疑，果然是做特工的好材料，也許將來能派上大用場。
「這樣吧，這些錢就當作好菜屋的流動資金，這個月大家一起找工作，每人分配兩千元零用，三千元過年買年貨，剩下三萬五千元存起來……」
繆繆話還沒說完，雪梨舉手發言︰「我建議，繆姐還是先買個顯示器吧，你不是還有文章要寫麼，同意的請舉手。」
莫名地變成了組織成員的嚴肅會議——或許，這也是繆繆帶領的第一次精英內部會議，大家集體表示贊成，為繆繆先置重要的東西。
繆繆欣然接受好意，環視了在場的女人們，「那麼，雪梨的學歷最高，雪梨管錢吧？」
雪梨連連搖頭，「不行，我是文科生，對數字很排斥。」
繆繆心有不悅︰「我們就沒有一個自告奮勇，願意當財務的……」
明軒笑得張狂，「我是金錢黑客啊，財務部門的大敵。」
「其實，」二雅猶豫地舉起胳膊，「我以前考過會計證。」
「你說神馬？」戴妮像看見一只死蟑螂，很難相信太妹能考到證書。
「中專畢業之後花了兩個月，考了證書想找工作來著，但是遇見了變態上司，我把他全家都給揍了，好久以前的事，」二雅說著，低了低頭，「繆姐……管賬的差事……不不，我還是算了吧。」
繆繆自然明白二雅在顧慮什麼，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二雅的性格直率豪爽，應該是正直好人選，于是她莞爾笑道︰「二雅，既然你打算今晚搬進來，大家就是同僚，一家人，團隊一份子，你挨打，我扛著，每個人都有特長，將來誰都要背負大任，推來推去怎麼能行？」
「可是我才住進來呀……」
「所以你要多做貢獻，」繆繆將錢放在她的懷里，「我們家里的錢，從此就拜托你了。」
二雅低頭看著全部家當，像捧著六條命一樣，重重點頭，「絕不挖社會主義牆角！」
戴妮大嘆一聲，「啊呀，希望這五萬塊，快點變成五十萬，五百萬，五千萬，五……簡直逆天了，都不好意思說了呵呵，老實說我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好啦，你只有在做白日夢時，才能說一句老實話？」
繆繆笑著，對姐妹們打心里喜歡，她拍了拍巴掌，「那麼，大家解散，晚上七點家里見。」
戴妮爬起來，癟了癟嘴，末了補充這麼一句︰
「矮油，身家上億的人比比皆是，山水輪流轉，是不是白日夢，誰說得準呀？」
招來無數白眼，卻沒有一句駁回。
——對，誰說得準呢，大家眾志成城，心中有憧憬，沒什麼不可能。
就這樣，好菜屋成員分頭行動。
天氣晴好。
繆繆和明軒一組，與眾人在東城的繁華區商業街分開。
做了幾個月夜帝，繆繆很清楚來錢最快，要求最低的還是服務行業。繆繆目的明確，首先去了星級酒店和娛樂場所。但她忽略了一點，服務行業需要至少半月的培訓期，就連大賣場站收銀台，也要有會計證。
既沒學歷又沒工作經驗的二十四歲女孩，想在龍都東城找到一份即時上崗，待遇頗豐，且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著實不易。
下午四點多，朔風百貨的門前大廣場，繆繆坐在長椅上，翻找著手機里的招聘信息。除非去當店員，比如時裝店或蛋糕房，月薪實在是太少了。
五十層百貨公司，門前涌滿了購物的年輕人。
繆繆小手擋住陽光，仰望著沖上雲霄的樓頂，LED樓體廣告的大屏幕，遮住了這幢大廈原本冷漠的黑色調。
一如既往是奢侈品的廣告，這次是男士香水。
女人只是後側臉，男人亦柔亦鋼的美貌，連續的溫雅動作，足以撐起整個畫面——修長縴美的手指，撩起她耳底的卷發，扣在她的臉頰，嘴唇微點在她的鼻翼，琥珀色的眸子在凝視她，堅定眼神就像是誓言。
那個女人是初美。那個男人染汐。兩人同是朔風傳媒的藝人，合作的天衣無縫。
香水的名字是，。
——n，I’.，。我將在傷痛中成長，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成為一個好男人。
染汐，還真是妖嬈呢，他的身上泛發金色氣場。
目光漸漸渙散，眼神落下來。
突然，她又抬起頭，畫面已經切換到另個廣告，她一眼就看見，巨大的廣告屏幕里……
從尚未散盡的金色氣場中，一股黑色氣流席卷而來，旋即攀升上高空，像久久觀望一幅三維立體畫，繆繆終于從畫面中看清楚了他。
「朔夜。」
繆繆囁嚅出聲。
「為什麼？」
白家三少為什麼會出現在樓體廣告里？
百貨公司自家的宣傳廣告——
男人和女孩還顯得很年輕，肩並肩，在逛大賣場，沉默而又尷尬，走走停停，到處擠滿了購物的人，人群很快將二人分開。他轉過身，看向被人潮隔開的她，向她伸出了手……
蒙太奇畫面切換，男人將女孩牽過來，周遭是時尚家居用品，她難為情地挽著他的手臂，經過廚房用品，經過新房裝飾，經過布藝沙發，經過玫瑰花床……然後他們一起經過人潮洶涌，他轉過身……
背後是奔跑過來的小男孩，沖進男人的懷里，他蹲身抱住小孩，輕輕親吻他的額頭，大小男人一起望向被落在後面的女人，她看著他們，笑赧中充滿了幸福和感恩。
——百年朔風，許您一生。
「喔喲！很久之前的廣告，又拿來重播了？」
「你回來了。」繆繆回頭，見明軒拎著大袋日用品，抱著一個大枕頭。
他將熱女乃茶遞給她，順著她的目光往上望︰「五年前拍的廣告，這麼多年再看，還是很不錯，每年旺季都會在這兒全日輪播，據說當時被媒體和市民評為……最溫馨的戶外樓體廣告，你沒在這里看見過嗎？」
「我很少過江來東城，」繆繆垂眼搖了搖頭，「可是，為什麼是他？」
「什麼？」明軒坐在繆繆身邊。
她壓低聲音，顧慮地問，「他，不是夜帝老板麼，怎麼還兼有藝人的身份？」
「藝人？」明軒一愣，奇怪地打量她，「你……不知道？」
繆繆更為不解，「我應該知道什麼？」
「呃？不是！也差不多。」
明軒詞不達意，撓了撓頭，皺著眉頭想了又想。
難道三少和她，並不是毫無保留的那種關系？繆繆並十分了解他？
既然主子沒說對她講清楚，自己就不該多嘴，免得惹麻煩。
明軒伸了個懶腰，「啊！是啊，雖然只拍過這麼一個，成為朔風百貨代言人，和藝人差不多，少女殺手，少婦殺手，貴婦人殺手……」
總之他還是殺手啊，這就對了，怪不得以前，第一次遇見他們，三少和染汐坐在同一輛車里。她一直覺得哪里不對，可是又說不清，原來一直忽略了交集點，這就說得過去了，他和染汐，他和初美，染汐和初美，都是一個圈子里的人，不是就有交集點了嗎？
真是醍醐灌頂，繆繆一下頓悟，湊近明軒的耳朵，神秘地小聲說︰「其實，白家三少是深藏不露的模特，背地里的真正身份是黑道大哥？」
「噗！」
「果然如此，」完全沒注意明軒的表情，「話說回來，你之前為什麼住在朔風員工公寓？」
「呃……無家可歸，三少安頓我住……」
「我理解你，官商黑娛一家親，就算不依靠他們，我們也能活下去！」
「好志向！」
明軒注視著她的腦袋。
他很想知道她的腦袋里，是不是哪根筋搭建錯誤了。
比如愛因斯坦、牛頓、比爾蓋茨……他們把精力落實在自己的世界，都是某個領域的天才，但是他們均有自閉傾向，有一點瘋狂，有一點無厘頭，曾經讓身邊的人覺得他們是個二貨。
繆繆看起來不像二貨，但她身邊的女人幾乎都是，明軒捫心自問，自己也不怎麼正常。
物以類聚，人與群分，是不是某一種特質在她的身上還沒有大規模地顯現出來？
「喂，你不買顯示器了？」
「還是找到工作再花錢吧。」嘟噥完這句，繆繆便不再說話，咬著女乃茶的吸管，有意無意地仰頭，靜靜地，望向樓體巨大的大熒幕，卻久久沒再播放那個廣告。
「我說，你是不是，」明軒在她耳底吹了口氣，「愛上他了？」
「……！！！荒謬！！！別開玩笑了！」
她觸電般地起身，大步往地鐵口的方向走去。
「喂，我又沒說什麼，你等等我啊！」
「你的外套丑死了！枕頭的花紋好難看！沒品位！別跟著我！」
「我失言了，主上大人。」
「走開。」
「我幫你拎包。」
傍晚大街上，明軒跟在她的身後，余光警惕著側後方不遠的男人，他是初家的保鏢，已經跟蹤他們到地鐵口了，看
來他是想確認，繆繆是不是真的和夜帝月兌離了關系。
明軒任她發火，寸步不離。
兩人回到好菜屋，已經晚上六點多。雪梨最先回來了。剩下的三個妖女還在外面浪蕩，繆繆換了衣服去廚房煮飯，雪梨和明軒打下手。
「繆姐，記得我們撞了瑪莎拉蒂，還踢了它幾腳，說要給你傍個大款那天嗎？我們去的內衣店……」
胡蘿卜滑到一邊，繆繆險些切到手指，她緊張地看向明軒，「噓！你說什麼鬼話呢？」
「啊，我說的太詳細了？」雪梨掩住小嘴兒，「其實只是認干爹而已……」
繆繆用「這個天然呆，在明軒面前，你不能少說幾句嗎？」的眼神瞪著雪梨。
明軒心里一笑，其實三少把他安排到二樓的前一晚，為了更鮮明地描述繆繆身邊的妖女們是多麼的可怕，便給他舉例說明了那件關于「瑪莎拉蒂」的趣事。
也就是說，雪梨是第一個找到工作的姑娘，可她的職業與新聞專業毫無關系，她光榮地成為了賣萌內衣店的導購妹子。
而其他五人，仍是無業游民，戴妮、二雅、翹楚三人直到深夜十點才回來，她們跑遍了東城的夜場，沈薔薇雷厲風行，姑娘們被龍都黑夜列入了黑名單。
吃飯的時候，妖女們有些灰心，誰也不像從前那樣搶別人筷子上的肉，听說雪梨找到了工作，繆繆接下來也另有打算，戴妮和二雅更加心慌自責，對視了一眼，她們決定明天去西城的夜店看一看。
如果說，龍都東城是現代化國際大都市，那麼西城的夜晚，就是九十年代黑色會。
夜里坐在大排檔吃東西，不經意間就看見街頭巷尾在上演古惑仔，砍殺聲，尖叫聲，片刀聲，不絕于耳。幾伙勢力仍在爭地盤，如今西城戰門迅速崛起，夜場霸了不少，實力雖比不上黑龍組和麒麟幫，但和小幫會比起來，還是不相上下，戰門在西城佔有一席之地。
翹楚看向擺在鞋櫃邊的長靴，她終于決定，去西城的一家小夜店跳鋼管舞。
距離春節還有一個月，難道姐妹們真的走投無路了？
在夜帝，他任她，上天入地。
離開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凌晨的臥室里，繆繆拉開抽屜，拿出黑盒子，慢慢掀開，她失神地看著鑽石項鏈，配套的還有手鏈和耳環，她舉起手機，給昂貴的首飾拍了各個角度的照片。繆繆想，這麼多女人，每天都要開銷，如果半月內沒收入，就只能把它們賣掉了。
雪梨在被窩里給司索發了一條短信︰我們失業了，什麼時候來安慰繆姐？
明軒整夜坐在窗前吸煙，看著靜悄悄、黑漆漆的窗外，他錯覺地嗅到了危機，于是給三少撥電話，但是黑龍說，三少高燒引起肺炎，被白翼關在私人診所里調養。黑龍又問明軒，你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我通知三少嗎？明軒心有顧慮，猶豫地回答，沒什麼事。
——怕給他人添亂，怕讓朋友操心，如論如何，任誰也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
恰恰忘了，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