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磕頭如搞蔥,連連求饒。龍昊天卻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甚至,下朝的時候,他也沒讓侍衛把禮部尚書押進大牢,只是順手把對方手里的波浪鼓拿走了。
撥浪鼓上面裹的是一層鱷魚皮,十分稀有,龍昊天之所以認得,是因為他很小的時候,他的父將還沒被處死的時候,他也有一個。
這個稀罕的物事喚醒了龍昊天心中尚未萌發的父愛。他突然想起,他也要當父親了。
他會有一個小小的女兒,粉粉女敕女敕,好像一個新鮮出爐的粉蒸團,走到哪里都圓滾滾,就像她一樣。
這麼一想,他心中難得的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火氣,就連禮部尚書貪污受賄,也不想去處罰他了。
他只想快點下朝,只想快點看到她,只想嚴厲警告她,從今往後,再不準忤逆他,不準和他說半個不字。
龍昊天快馬加鞭回到了王府,他站在主臥門前,抬起手,準備敲開房門,迎接自己愛哭、愛撒嬌的小夫人。誰知道臥房里頭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他皺著眉頭,走出主臥到大廳查看,發現她也不在里頭。
不光是她不見了,就連那些礙眼的粉紅色地毯,粉紅色窗簾也一並不翼而飛了。
「該死!」
龍昊天咒罵出聲,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層濃黑的煞氣,他暴怒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桌子。
「李德!」
龍昊天喝道,他的聲音森冷陰寒,盈滿了殺氣。
「在。」
李德戰戰兢兢上前,卻不料剛入主屋,已經被龍昊天一把揪過,抬起掌來欲往他的天靈蓋拍落。
「廢物!讓你好好看住夫人,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你這個管家是怎麼當的?」
龍昊天大怒,眼看就要一掌將李德生生擊斃。
李德連忙下跪,磕頭不止︰「不關小人的事,不關小人的事!是丞相府派人來把夫人接走的。不過,小人一直有派人跟著夫人,夫人沒事,她不會走丟的!」
李德汗流滿面,連連叩首,剛才龍昊天對他抬手的那一瞬間,他連心都快跳出來了。
李德從小就在王府服侍,龍昊天可謂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在李德的記憶中,無論發生再大的事,無論是被長兄和大夫人欺負,甚至當日龍府被抄家,龍老將軍當著龍昊天的面被官兵綁走,龍昊天從來是冷冷冰冰,面不改色。
他從未見龍昊天像今日這般暴怒。
真可怕,王爺的眼楮都充血了,捏緊的拳頭更是青筋迸現,咯吱作響,就好象一頭暴怒的雄獅,全身的鬃毛都豎立了起來,仿佛一張口就要吃人一般。
听聞沐小冬現在在丞相府,龍昊天微微一怔,他僵硬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德,再看看自己高舉的右手,神情稍稍有些錯愕。
二十幾年來,他不曾記得自己如此失控。
無論發生天大的事,他總能把自己的脾氣控制得很好,可剛才,就在他跨進房門,看見空無一物的四壁的那一瞬間,他的胸口突然鈍痛,就好像活生生被人剖成了兩半,看什麼都是一片鮮紅,甚至連伴隨自己十幾年的管家的臉都認不出了。
一片靜默,龍昊天轉身不語,良久,方才臉色鐵青的再度開口。
「你都派什麼人跟著她了?她還好嗎?」
「小人派的是府上的暗衛,王妃很好,王府的大小姐,二小姐都待王妃很好。」
李德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他不敢告訴龍昊天,王玫和王嫣都很喜歡沐小冬,她們兩對沐小冬都比對自己的親姐妹還熱乎。
也正是因為如此,三個人同仇敵愾,聚在一起的時候把龍昊天罵了個狗血淋頭。
听到沐小冬沒事,龍昊天稍稍松了口氣,倚靠在桌邊,頭痛的揉著眉心,有些疲倦的說︰「再多派幾個人盯著。」
「小人知道了。」李德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問道︰「王爺,要小人派人把王妃接回府嗎?」
「不用了,她現在看到我只會生氣,反正等她氣消了,就會自己回來了。」
「小人知道了。」
「你先退下。」
「遵命。」
打發走了李德,龍昊天還是像往常一樣,匆匆去浴池泡了個冷水澡,接著用膳,然後批閱如山的奏章。
似乎根本沒有人意識到,王府里面還多了一個女人,那便是大筠的長公主李蓉。
李蓉暈紅著小臉,躲在假山後面,偷偷看著書房里面批閱奏章的龍昊天。
她很想走過去和龍昊天打聲招呼,可是又不敢,她記起龍昊天前幾日和她皇兄談及她的婚事,一個字也沒提到她,兩個人在書房里提的都是合作和聯盟。
李蓉不禁有些心酸,她是真心喜歡龍昊天的,從她很小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他,她心里就只有他。
那個時候,她還很小,只有三歲,她跟著父皇出兵青州,于千軍萬馬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銀槍白馬,少年將軍,金戈鐵馬,天下制霸。
她父皇帶去了十一個將軍,每一個都是縱橫沙場十余年的悍將,卻沒一個是他的對手,被他悉數斬于馬下。
那一夜,月色如水,浸盈在淡金色光輝下的龍昊天,一身的血光。俊美殘酷的宛如天宮的戰神。
李蓉躊躇了許久,終是內心嬌羞,拉不下臉主動去見龍昊天。
處理完了如山的公務,龍昊天早早上床躺平,在黑暗中睜著雙眸,耐心的等著。
她這樣膽小,這麼怯弱,他不相信她有勇氣離開王府,離開他身邊。
沒有他陪在她身邊,她就連走路都會跌跤。
沒有他在一旁看著她,她就連吃個火鍋都會燙到嘴。
她怎麼可能離開他?
然而,龍昊天睜著眼楮,一直在床上等到了天亮,沐小冬還是沒有回來。
天亮時,他滿心不快的下了床,穿上朝服,正準備出門上朝,卻赫然發現,本來擺在桌子上,成雙成對的茶杯不見了。
不僅茶杯不見了,那一藍一紅,相依相偎的兩個靠墊也沒有了蹤影。
都不見了。
家里的用具和擺設,本來都是成雙成對,相依相偎,現在,一下子全都沒有了,又都換上了原先冷冰冰,單調調的單樣擺設。
茶杯,一個,是他原來用的翠玉茶杯。
靠墊,一個,他原來用的藏青色龍紋靠墊。
龍昊天僵在原地,瞪著原先他無比熟悉,現在卻又讓他無比陌生的家具擺設。
它們不應該消失的,因為自從她進了門,它們就一直在。
雖然它們樣子很丑,做工粗糙,派不上一點用場,可,它們卻一直在。
龍昊天瞪著空蕩蕩的桌面和椅面,下一秒,他開始翻箱倒櫃,尋找她親手做的茶杯和靠墊。
他甚至連浴池和花園都看過了,還趴在地上,看它們是不是掉到桌底或床鋪底下。
最後,他總算在木桶里找到了已經成為殘渣的茶杯和靠墊。
茶杯都碎了,變成一片一片,再也不完整。
靠墊只剩下芯了,皮不知道上哪去了,白乎乎一團,依稀可辨是上好的蠶絲。
沐小冬竟然把她親手做給他的這些東西全都毀壞了。
她怎麼可以弄壞它們?
碎成無數渣渣的大個兒茶杯,一片片散落在木桶底層,一臉悲傷的看著他。
她怎麼可以把它們都扔了?
龍昊天抿緊薄唇,瞪著木桶里那些破破爛爛的零碎,只覺得一陣火大。他一伸手,把木桶里的零碎倒出來,放在他用來放公文的匣子里,萬分不爽的帶著它們出門,一起上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