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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一過便扳著手指頭等過年。

窮人家再窮,過年還是要講究一個喜慶的。

紫蘇手里頭現在還剩下幾十個銅板,好的東西買不了,但過年那天吃餐白米飯總還是可以的。之前拿鹽腌了的兔子肉,地里挖兩個蘿卜,炒了炖了是一盆,苦櫧豆腐燒一碗,腳板薯或者老南瓜燒一盆,吃個飽飽暖暖的年夜飯,不成問題!

「二姐,這幾天天氣好,我們再去趟山里吧。」

紫蘇正跟陶大娘扒拉著貯藏起來的那些粗糧,商量著年前去趟鎮里,拿手里的錢買些米和小麥面回來,正月里做些南瓜饅頭,這樣便算是有人來串串門也有東西招待。听到三弟的話,驀的便起起那頭狼。

「你別去。」紫蘇起身走了出去,將三弟拉到一邊,囑咐道︰「山里有狼,你忘了。」

「那狼它又不會傷害我們,」三弟不甘心的道︰「說不定我們去,它又送些東西來呢。」

紫蘇「撲哧」一聲便笑了,對三弟道︰「那要是它翻臉不認人了,要吃了你呢?」

「不會吧?」三弟猶疑的看了紫蘇,「它前兩回都沒吃我。」

「那是它不想吃,可這大冷天的,要是它自己都快餓死了,你說它要不要吃你?」

三弟被紫蘇給嚇住了,半響嚅嚅無語。

陶大娘見了便責怪紫蘇道︰「你好端端的嚇他做什麼?」

「我不是嚇他。」紫蘇將三弟帶到跟前,輕聲道︰「二姐是想告訴你,對于別人的幫助,我們可以心存感激,但是我們不能理所當然的想當然。同樣,將來有一日,你在別人困難的時候,幫了他。你也不能認為你幫了他,他就應該對你感恩戴德。幫人和被幫都是一種善良的行為,不要因為這行為而迷失了自己。明白嗎?」

三弟搖頭,「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紫蘇便笑著拍了他道︰「現在不明白也沒關系,以後慢慢想。去玩吧!」

三弟想說他不想玩,他想進山打獵,可是卻又知道他二姐但凡拒絕了,便不會改變主意。神色懨懨的走了出去,只走了沒幾步,便扯了喉嚨喊。

「二姐,你快來,陶賴子家出事了。」

紫蘇與陶大娘听得同時一怔,連忙扔了手里的活計,跑了出去,才跑到門口,便听到陶賴子家屠夫娘子哭天搶地的聲音。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倔驢啊,你這一走,你讓這一家老小可怎麼活啊!」

陶賴子家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紫蘇上前附在三弟耳邊輕聲言語了幾句,三弟搖了搖頭。紫蘇便拎了拎他的耳朵,輕聲道︰「快去,二姐的話也不听了,是吧?」

三弟跺了跺腳,忿忿的跑了出去,三幾下的便鑽進了人群。

而這邊廂,陶賴子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你這個蠢婆娘,我說了不行,你非得要答應。這下好了,兒子不見了,我看你怎麼辦。」

「你這個天收的沒良心的雜碎!」屠夫娘子「嗷」的一聲,便拍起了大腿與陶賴子對罵了起來,一邊罵一邊怒聲道︰「要不是你太窩囊沒用,我用得著讓驢蛋去給人做倒插門嗎?你現在來罵我,你當時怎麼不把人趕走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罵得好不熱鬧。家里的幾個娃齊齊瞪大了眼楮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的爹娘,良久,最小的狗蛋「哇」一聲喊了起來,「我找哥哥去。」

他一喊,剩下的那幾個娃便也跟著喊了起來。

「不許去,都給我在家呆著。」屠夫娘子一聲怒喝,鎮住了撒腳丫子跑的幾個娃,她恨恨的道︰「讓他跑,沒錢沒衣的,我看他怎麼活。」

便有人開始勸她,讓把陶成海找回來,但每個勸話的人都被她拿話擋了回去。也有人話里話外的打听,陶成海要去倒插門的是哪戶人家。陶八水和他婆娘便吱吱唔唔的擋了開去,必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誰知道三兒子陶成東一嗓子嚷了出來,「是給鎮子里的菊花家。」

「菊花家?」眾人面面相覷,緊接著問道︰「哪個菊花家?」

「就是咱們村嫁到鎮子里的菊花啊!」陶成東大聲道︰「她男人被縣衙給抓走了,她守了寡,托了人來我們家說,想招我哥進門呢!」

「嘩」一聲,人群沸騰了。

而這邊廂屠夫娘子跳起就給了陶成東一個大大的耳括子,怒聲道︰「你個爛嘴的東西,不知道就別瞎說。」

打得陶成東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立刻有人上前拉了勸,更有人趁機打听到底是怎麼回事。

人群里站著的狗娃听了陶成東的一番話,又見了眾人齊齊的朝他看過來,一時間羞得臉上就像開了紅染房,跺了腳指著陶成東罵道︰「你亂說,我姐才沒有。」

陶成東不敢跟他娘叫板,可對著比自己的狗娃那就是個橫的,聞言立刻竄了上前,大聲道︰「我沒胡說,你姐喊了王媒婆來我家說話的,還說,只要我哥肯,以後生的娃也隨我哥姓。」

「你……」狗娃「嗷」一聲便沖了上前,但他哪是壯實的陶成東的對手,再說陶成東邊上還站著弟弟狗蛋和另外兩個哥陶成財,陶成余,兄弟見個見著狗娃敢在他們家動手打人,二話不說齊齊就撲了上去,對著狗娃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道︰「打死你這個亂偷東西的壞東西,一家子就沒個好人。」

狗娃听得那聲「亂偷東西」抱著頭的手便僵了僵,下一刻,再不敢還嘴,只顧發出尖歷的喊叫聲。

圍著的大人連忙上前拉扯開來,一邊對陶八水家的幾個兒子道︰「有話好好說就是了,怎麼能動手打人,還這麼多人打一個。」

「我呸!」狗蛋跳了上前,指著狗娃罵道︰「他就欠打,那天陶大娘家的兔子就是他偷走的,他不僅偷走了兔子還打傷了陶大娘。」

「不是我!」

狗娃立刻松了抱著的頭手,尖聲喊了起來,「不是我,你們誣賴我。」

「不是你?」狗蛋大聲吼道︰「不是你,你去鎮子里干什麼?不是你,你有錢在鎮子里吃鹵豬耳朵?」

狗娃听得一僵,抬頭,眼見大家的目光都嫌惡的朝他看了過來,嘴一癟,「哇哇」哭了起來,嘶聲道︰「是我姐給我的錢。」

「你姐早說了,你和你娘將他一兩銀子賣了,往後再不認你們,她寧可往家招男人也不要你們上門去,她還會給錢給你?」

「是她給的,就是她給的。」

三弟早躲在人群里,將所有的話听了進去,知道自家的兔子是被狗娃偷走的後,是就心頭火起,他大吼一聲,「狗娃,我殺了你。」

當真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沖上前就要對著狗娃的頭砸。

「哎,可不能啊!」

人群里響起一聲驚呼,狗娃他爹陶阿福搶上前奪了三弟手里的石塊,攔在跟前,一迭聲道︰「三弟啊,小孩子說的話當不得真的,我們家狗娃不會做這事的。」

三弟紅了眼楮指了躲在陶阿福身後的狗娃道︰「你說,是不是你?你現在不說,等哪一天,我知道了,你看我弄不死你。」

「不是我,不是我……」

三弟眼見得狗娃死活不認帳,嘴里「嗷嗷」喊了便要撲上前。耳邊卻是響起一聲略帶威嚴的喝聲,「三弟。」

三弟回頭,看著自己家的二姐,哽了嗓子道︰「二姐,是狗娃偷了我們家的兔子,是他打了我們娘。」

紫蘇看了眼躲在陶阿福身後閉了眼楮哭的狗娃,上前拉了三弟道︰「二姐知道了,你乖,別吵了,跟二姐回去。」

「我不!」三弟甩了紫蘇的手,瞪了赤紅的眼道︰「他得賠我們家兔子,他得賠我們家錢……」

「好了,」紫蘇輕喝一聲,打斷三弟的話,面色不虞的道︰「你看他賠得起嗎?」

「我不管。」

紫蘇知曉三弟是個倔脾氣,一時半會兒的想要他轉過彎來肯定是不行的,只得輕聲的哄了他,「你先跟二姐回去,這事我們回頭再說。」

三弟還要犯倔,但在看到紫蘇臉上凜冽的神色後,終是不敢挑戰她的權威,恨恨的指了指狗娃,跟在紫蘇身後走了。

而她們一走,陶八水家看熱鬧的人也散了。

「二姐,」四妹不解的看了一聲不吭的紫蘇,輕聲道︰「明明是狗娃不對,你為什麼不說他,反而說三哥。」

紫蘇拿起帕子擦了擦三弟委屈得流出來的眼淚,輕聲道︰「兔子已經被他賣了,他們家窮成那樣,能賠什麼?再說了,他咬死了不認,我們又能怎麼辦?凡事都要講究個證據,你沒連人帶東西給抓到,人家就可以不認。」

「可是狗蛋哥他明明說了……」

「狗蛋他也沒連人帶髒拿到是不是?」紫蘇將三弟和四妹帶到身邊坐下,柔聲道︰「想要維護自己的權益,就一定要有理有據,現如今我們有理,可是沒有證據,那就只能認了。」

「那就這樣放過他了!」三弟不滿的道。

「他哪里又討到好了?」紫蘇揉了揉三弟緊鄒的眉頭,輕聲道︰「村子里人都知道了他們家是什麼樣的人,以後肯定不願意跟他們家來往,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懲罰不是?」

「可我們家兔子也沒了!」

紫蘇「撲哧」一聲便笑了,小孩子的執拗,她總算是體會了。

好說歹說總算是安撫下兩個小家伙,紫蘇卻是坐在門檻上,陷入了沉思。

陶成海他走了。走之前,讓他的弟弟將狗娃小偷行為說了出來,這算是給她們家提個醒吧?讓她們以後都防著點。眼前驀的便浮現一張憨厚的臉,一對漆黑善良的眸子。紫蘇長長的嘆了口氣。

為陶成海也為自己,也許陶成海只是想單純的證明,他爹娘不是個好人,但他不一樣。但紫蘇卻不能否認,他之前的和現在的行為,著實讓她感動了一把。

「陶紫蘇。」

紫蘇收回思緒,抬頭看了過去。

狗蛋站在院門口,見她抬頭看過去,垂了頭,拿腳踢著圍著的竹柵欄,悶聲道︰「我哥說以後你們家地里有什麼活,讓我和哥哥們都幫一把。」

「哎!」紫蘇站了起來,走上前,隔了柵欄看著狗蛋道︰「謝謝你們。」

「不用了。」狗蛋繼續拿腳踢了柵欄,「我哥說不能讓人將我們給看扁了。」頓了頓,低聲道︰「你們家以後有什麼事,來說一聲就是了。」

紫蘇還在想著要怎麼安慰傷心難過的都快哭出來的狗蛋,卻見狗蛋說完撒了腳丫子便跑了。她張了張嘴,那句到了嘴邊的喊話,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們家的娃都是好娃。」

耳邊響起陶大娘的聲音,紫蘇回頭,對了陶大娘笑了笑,輕聲道︰「是啊,狗蛋他們都挺好的。」

「他嬸!」

耳邊響起一聲嚅嚅的聲音。

紫蘇撇頭,便看到陶阿福佝著身子站在柵欄的一角,期期艾艾的看了過來。

「他叔,有事啊?」陶大娘沒有上前,站在原地,甚至眉目間帶了些許的冷意。

陶阿福漲紅了臉,眼楮似不知道往哪放一樣,低了聲音道︰「他嬸,娃兒不懂事,我來給你陪個不是,以後……」

只是陶阿福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罵聲給打斷了。

「我說你這個爛泥不上牆狗肉不上桌的東西,讓你去菜園子拔點菜回來,你在這磨B噌D的做什麼!」狗娃娘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上前幾步扯了陶阿福便往回走,邊走邊罵罵例例的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往那一站,女人都貼上來?也不撒泡尿尿照照自己,人家看得上你……」

紫蘇眼見得陶大娘氣得胸脯一顫一顫的,嘆了口氣,道︰「別听她胡咧咧,什麼樣的窩出什麼樣的鳥,有她那樣的,才能養出那麼兩個東西。」

陶大娘錯愕的看了紫蘇,嘴唇翕了翕,半天蹦出一句,「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

這回子換紫蘇怔住了,陶大娘這是什麼意思?嫌她說話難听了?可她這又是為了誰!

「女孩子家家,以後要嫁人過日子的,不要能說的不能說的張嘴便來。」

紫蘇半天才反應過來,最後垂了頭,應了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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