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我有一身的蠻力
不料,阿荃姐的回答卻招來了一記響亮的耳巴子。我自然不明白其中的緣故,阿姐肚子痛,我幫她揉一揉,可她為什麼要挨阿女乃的巴掌呀?看到阿女乃的臉色是那麼地可怕,我也嚇得腿肚子發抖。
當天傍晚,阿女乃回了一趟寨團屋里,跟我啞巴阿娘比手畫腳說了一大通,就對阿荃姐執行了嚴厲的家法。阿荃姐先是挨了一頓皮鞭子,而後端著一盆屎尿跪了大半夜。我自然是眼淚汪汪地挨著阿荃姐大聲哭,舍不得她受苦,誰拉我就拼命地亂吼亂咬,包括啞巴阿娘。阿女乃想法無計,就決定連夜帶我上臥牛坡,把我與阿荃姐分開,重點管教。
從那時起,我倔強蠻橫的脾性就冒了出來。雖然只有六歲,可我有一身的蠻力。阿女乃要帶我走,我當然不配合,又扭又踢。最後,阿女乃用棕繩子把我綁在扛叉上,嘴里堵了粗布,像扛細豬仔一樣,扛回了臥牛坡。臨離開屋里時,我看到啞巴阿娘是一臉的淚水,依靠在門邊,咬著自己的嘴巴盯著我。啞巴阿娘渾身哆嗦著,似乎有許許多多的話語想向我傾訴,可是她啞著嗓子說不出來。好多年好多年過去了,啞巴阿娘的這一表情依舊定格在我的腦海里。
綁在扛叉上的我,開始還幾拱幾翹奮力地掙扎,可後來就不掙扎了。我豁然明白,任我如何如何掙扎都是徒勞,還不如省些氣力,等到了臥牛坡再跟阿女乃鬧。平時,我經常看見寨上有人用扛叉扛東西,豬啊羊的都能扛,那麼亂蹦亂跳的活物被綁在扛叉上,竟也老老實實。不是它們不掙扎,而是早就掙扎過了,感覺徒勞就老實了。當時我想,我就與那些豬羊一個樣。又回想,其實自己還比不得那些豬羊,因為綁在扛叉上的豬羊還時不時可以扯著喉嚨叫幾聲,而我的口里就被堵了一團粗布。
由于是仰面,我滿眼都是那密密麻麻的星星。我們朵朵山的夜空真是明淨啊,滿天的星星仿佛打了蠟油一般,一眨一閃,好惹人喜愛。
在扛叉上搖啊晃的,我就開始琢磨起自己的心事來。以往,阿女乃也曾寶愛我。她一直住在臥牛坡,很少回寨團屋里。然而,她每一次回屋里,必定會帶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比如︰一籃毛茸茸的猴桃子或者半筐紅艷艷的秋柿子,一只怯生生的小野兔或者一只呆憨憨的山烏龜。每次,阿女乃都會盯著我瞅老半天,仿佛不認識我似的。對我來說,居然還蠻喜愛阿女乃的,巴不得她時常回屋里來。因為她每年會給我帶來一雙她親手做的獸皮靴子,你們可能不知道,那獸皮靴子不僅結實耐穿,而且柔軟美觀。在我們山寨,不管男女老少,沒幾個人能穿上獸皮靴子的,那算是一種榮耀。
然而今天,阿女乃到底是怎麼啦?那麼凶,那麼惡?阿荃姐的胸口痛,我幫她揉一揉並沒有錯啊,可她偏偏就挨了屋里的家法?再有,我哭她,我護她,也並沒有錯,阿女乃怎麼就硬綁我上臥牛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