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002秀色可餐譚五少
臨近四馬路的蘭桂坊是凌州著名的花叢綺窟。%&*";
蘭桂坊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這里有十里洋場最著名的妓院,當然妓女也是頭等貨色,色藝俱佳。《游戲報》首開凌州花榜,狀元王寶即掛牌于此,同時躋身三甲的也不在少數,花榜使蘭桂坊艷名遠播。
風流俊美的譚少轍貴為大帥府五少,自然是花中嬌客。
不過他駐足的畫眉樓筱竹君,算不上蘭桂坊的紅妓,姿色中等,嬌小玲瓏,性情尤其孤傲,對尋芳客懶得求媚取寵,名聲倒是還好。
「五少,有人找。」筱竹君嬌笑著喊了一聲,把譚永宸客氣地引進小客廳。大帥府的暗探日夜在外守著,能大搖大擺進來的,必是有背景的人物,做了倚門賣笑這一行,察言觀色最是緊要。
濃濃的酒氣迎面撲來,譚永宸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她和弟弟的年紀差了幾歲,母親執意離開譚家遠走日本時,少轍剛出生不久,而她已四歲,對這個後來十數年間發跡南地的父親還是有些記憶的。
那時她和母親跟隨還在世的女乃女乃住在鄉下,老人要她纏足,小小女孩以為男女都纏,于是忍痛接受。誰料,男孩子們居然是不纏的!她一把扯掉裹腳布,要求跟兄弟們一樣,惹怒了女乃女乃,後來母親和父親之間的矛盾也日漸升級起來。
去日本後,她一邊讀書一邊騎馬練劍,母親感嘆,說如果是個兒子必能光耀門楣。譚永宸記得自己曾反問母親︰「是女兒,就不能光耀門楣嗎?」
讀書有成,她成了激進的女權主義者,結識了一幫志同道合的姐妹,誓以天下興亡為己任。母親臨終要求自己和弟弟認祖歸宗,但沒想到回來不到半年譚嗣慶就準備包辦少轍的婚事。
雖說從回來後,少轍比在東瀛時更加懶散紈褲,那副永遠吊兒郎當的德行,事事不在乎一臉油滑眯著眼,痞痞地常讓她恨得牙根癢,可作為同胞姐姐,這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她怎能視而不理?
穿著西褲襯衣的譚少轍慵懶到毫無形象地斜靠在美人榻上,領帶拉開歪在一邊,如玉的面頰浮著一層酒暈,微暗的光線中平添幾分美色,饒是見慣,譚永宸也不由慨嘆自己這個弟弟,一個男人偏偏生的這樣秀色可餐!
「事情我都知道了,」譚永宸有些無奈地瞅了他一眼,在對面坐下來,順手倒了杯酒,開門見山︰「說吧,你有什麼打算?只要你想,我找人送你走。i^」
譚少轍略略直起身,眯眼看著她,半晌,忽然痞痞一笑。
這一笑,如同春日溫暖的輕風,喚醒了沉睡的花朵,端著茶盤剛要送進來的筱竹君縱使見多識廣,也驚艷地傻在了門口,直到譚少轍出聲,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神,放下茶具急忙回避了出去。
「姐姐怎麼來了?」在譚永宸的咄咄目光逼視下,某人懶懶撐著坐正身子,這個姐姐自由而強勢,聰慧有主見,從小他就有些怕,年紀大了雖然沒了害怕卻也極是尊重。
譚永宸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猛地把手里的酒杯頓在茶幾上,聲音有些冷︰「不就是這麼一件小事?留戀酒色呼酒買醉,你看看你還你自己嗎?」
「姐姐你又來了,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我為什麼要走?」譚少轍毫不在意地勾唇一笑,拿過茶杯一飲而盡,伸手把額前的頭發理了理,賣萌地朝自家姐姐討好地眯眯眼。
這家伙長得真是妖孽,舉手投足都是風景,男人長成這模樣也不知是福是禍。譚永宸很是無奈地似有若無嘆了口氣︰「母親泉下有知,都會想你過的快樂,有些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姐姐還是想勸勸你,男人大丈夫,不能總是這麼無所事事,你那些壯志雄心呢,那些理想抱負呢?」
譚少軾蠕動著給自己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抬眉看了姐姐一眼,你還不是一樣?寧願一步不踏進大帥府,卻還是回來了?
他放下茶杯換了酒杯「嗤」地一聲笑︰「姐姐,你一個女人家想那麼多干什麼?你還沒看清楚,這是個什麼世道嗎?」他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提高了聲音︰「在這地方,你想做什麼?還能做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干嘛自尋煩惱?」看譚永宜臉色慢慢沉下來,他聰明地住了嘴又是那副沒睡醒的迷糊模樣︰「姐姐何必當真?竹君,把剛才的東坡肉再上一盤!」
听外面清脆的答應,他轉過頭討好地笑著解釋︰「竹君是蘇杭人士,做的東坡肉是得了真傳的,味道真是一級棒,姐姐嘗嘗……」
這樣的世道,軍閥混戰,土匪橫行,民不聊生,自己回來後所見所聞,有幾件事是令人開心的?這些天下無雙的美味才是真真切切的呢。
看著他眯了眼楮貪吃的貓一樣享受,譚永寧有些無奈︰「听姐姐的話,你還是走吧。回德國也好,去日本也罷,蔡叔一直在那里等著你。」這些年母親孤身在外雖是艱難,卻始終沒有讓自己和弟弟受過委屈,少轍又一直在讀書,從帝國大學到柏林大學,象牙塔中的精靈,美好而純潔,他哪里明白古老的中國長河落日的苦難?還是讓他永遠不知人間甘苦,做個貪吃的傻孩子吧。
又提這個人。譚少轍慢悠悠咽下口中的美味,微蹙了眉頭有些不豫地看著姐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既然大家都在這里醉生夢死,我為什麼要走?」
母親已逝,走,又能走到哪里去?何況,回來是一個母親臨終的遺言,那是她心里的渴盼,作為兒子,好歹要信守自己的諾言。
「不就是娶個女人嗎?」他扔下手中的象牙筷一副不以為意的痞子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是堂堂大帥府五少,她再怎麼土匪還敢難為我?姐姐你就放心吧。」
譚永宸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心里頗是難過。
相依為命的母親去世,自幼慕孺情深的弟弟受到的打擊比自己要大的多,所謂的父親又是那樣的人物,大帥府也如同紅樓夢里黛玉所說的賈府,除去門前兩只石獅子,哪里是干淨的?可是,難不成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從此消沉淪落?她嘆了口氣︰「或許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麼差。」
她用牙簽插起片切好的隻果遞過去,譚少轍接了瞅一眼,沒有吃的**︰「竹君,洗些灑金桃拿過來。」
還真是忘不了吃,譚永宜已經無力和自家越來越吃貨的弟弟較真︰「我有姐妹和那人曾有一面之緣,說相貌雖不出色卻也身形高挑,只是那樣的地方呆的慣了,有些粗野行事彪悍。」
她看了下自顧享受美味的弟弟,繼續說道︰「說實話,對這樣的女子我倒是不反感。這樣的亂世,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做一番事業。听說這次談判,她可是讓大帥府可是出了血本的。」
姐姐對那個土匪居然有這樣的好感?譚少轍有些意外地停了嘴,眯眼想一想自家姐姐素來的行徑,便也釋然,畢竟她們有氣味相投的地方——雖然,對姐姐這樣強勢的女人,他的好感也不是很多。
想到最近「女子參政同盟」受到的打擊和冷遇,譚永宸忽然有些羨慕起那個聞名南地的關司令,「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不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盡管滿清政府已沒落,盡管這些年來女性先驅們前赴後繼,為爭取自由平等而奮斗不息,但截至現在,女性面對的環境還是那樣艱難。
她們這些在外拋頭露面的女人,稍不留神,就會被社會和男人們視作和妓女暗娼一樣排排坐吃果果去,大多數素質低下的男性更是色的眼光打量她們,像看怪物一樣等著臊她們的皮,或像對待獵物一樣想利用她們,少數素質高點的男性又不肯平等對待。
心高氣傲的姐妹們只能以男裝示人,行非常之事,嘗試從心理上震懾住有幾千年男權社會傳統的男性。盡管對弟弟被包辦的婚事不滿,但譚永宸不得不承認,這位關司令倒是為女性豎起了一桿新的旗幟。
她放下茶杯,拉了拉自己的西裝袖口︰「再了解多一點吧,能做到這樣大事的女子,一定不是簡單人物。」
據說關家原也是凌州郊外的名門大戶,祖上也曾出過封疆大吏。清末時候因為在朝廷的爭權奪利中站錯了隊,被捋官回鄉,後來更是遭匪患而敗落。
樹倒猢猻散,關家子孫各尋出路。關小九的父親關成麟游走江湖,後來更是機緣巧合成了遠近聞名的土匪。妻子死在匪幫的火拼中,關小九出生便長在打打殺殺中。
有一年,兩群和關家素日有仇的土匪,趁一個機會在夜色中包圍了寨子。
關家寨猝不及防,連關成麟也成了俘虜,被仇家們吊在寨子中的大樹上準備點天燈。
夜里黑,關小九人又小,才成了漏網之魚。
小小的女孩趴在角落的牆頭上,慌亂中模到了一具尸體和一把槍。
土匪窩里自然沒什麼孩子的娛樂,關成麟有空了也只是把女兒抱在膝上,父女倆手把手玩的只有各種各樣的槍,六歲的關小九對這種玩具已是閉著眼楮也可以隨手拆卸肆意拼裝。
眼看著那些惡人把閃著寒光的刀揮向父親的脖子,小女孩心里已經沒有了感覺,她憑著自然的動作,將子彈押上膛,瞄準。
一聲槍響,領頭的胡子腦袋開了花,以為控制了寨子的匪徒們瞬間亂了套,就在這時,出去求救的小三子帶人沖了進來……
千鈞一發卻大難不死的關成麟,把女兒當作了福星,後來看她對武器、打仗別有靈慧,更是索性拿她當沒把兒的兒子養。舞刀弄棒,習練騎射,生于亂世,小小的女孩早早開始了刀槍劍雨生涯。
第二年,關小九帶著追隨自己的一窩毛頭,偷了馬匹,組建起飛虎隊,還帶著這群毛孩子,殺進去年來報仇的土匪窩,提了李大算盤的人頭回來。
有仇即報,膽大手狠,小小飛虎隊和關小九一戰成名。
幾年後,關成麟在匪幫爭奪彈藥的火拼中受傷,雙腿殘廢,十幾歲的關小九成了關家寨的大當家,打仗彪悍心狠手辣,飛虎軍在她手上漸成氣候。
這樣的女子,說不讓人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陰差陽錯要成為自己的弟婦,譚永宸想,不管如何,自己總要會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