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明媚,墨城如此,帝都亦是如此。
慕楚宮內,祁皇後撫著早已隆起的小月復,只那未畫之眉微微蹙著,清瘦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了進去,一雙曾經明媚的眼如今雖然顯得更大了,卻失去了那些光彩。
自盛宴一夜之後,祁皇後是真真正正被圈禁了起來,半步不得踏出慕楚宮。而宮內的傳言更是沸沸揚揚,當夜慕將軍莫名離去,而羽璟帝尋至慕楚宮之後亦是絕塵離去。
宮里面活著的人每日樂事便是嚼嚼舌根拉拉話兒,雖然皇後皇上的閑話不能夠隨便說,但是禁得了言語又怎能禁得了人心呢?祁皇後與慕子楚有染的傳言不脛而走,再加上半月之前慕子楚突然告假離京,緊隨其後羽璟帝便也微服私訪,這宮里宮外都沒了主事的人,那些私底下嚼著的話兒更是被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傳言說約莫八個月之前,慕子楚其實就已經回過皇宮,而就是那個時候與祁皇後二人你來我往……如今這祁皇後肚子里頭的到底是誰的孩子,嘖嘖嘖,還說不準!
然而,祁皇後被圈禁在慕楚宮內,半步不得離開,這些謠言卻只一次,在慕楚宮蓮池旁小憩之時听見了閑話的丫頭走過。
當丫頭看見半躺在那里的祁皇後的時候,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連忙跪下求饒恕罪。只是,祁皇後卻竟然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沒有,只撫著小月復,微微一笑,道︰「下去吧,別嚇著小皇子了。」
兩個丫頭連忙哆嗦著站起來退了下去。
只是,祁皇後的態度更是讓人覺得蹊蹺。
今夜月好,宮內祁皇後笑容益盛,自言自語般地道︰「孩兒,母後可以被人取代,但是你不能。沒人能夠奪走你的父皇,更沒有人能夠奪走你的尊榮。」
……
墨城外十里處亂紅暗所,這里看起來就似是一般的鄉野村店,然而某幾處平平常常的小樓進入之後才看得到不同之處。
依山而建的小樓,背後卻鑿空了山體,內里奢華,守衛有度。
魅紅塵如今便在這山體之中,軟榻輕裘,取了面紗,那張清俊溫潤的臉上妖異鳳尾閃著寒光。
已經回來的菱夢打了個冷顫,一旁的離弦垂著頭不說話。
「你先下去吧,影部和暗殺部的事宜暫且交給青兒,待你傷好之後再接手。」這話是紅塵對著離弦說的。
「謝尊主!」離弦行禮退下,留了菱夢一人,更是讓菱夢心驚膽顫。
半柱香時間過去了,紅塵未曾說話,就連看都沒有看那菱夢一眼,只躺在軟榻之上,可雙目未閉。菱夢終是閉了眼楮吐了口氣,大聲道︰「偷龍轉鳳的事情我確實知道,未曾稟報尊主,請尊主降罪!」
菱夢噗通一聲跪下了,那響聲顯然是故意的,凸顯她認罪的誠意。
然而,紅塵仍舊不說話,倒是一雙狹長眼楮盯著她,讓菱夢背脊涼颼颼的。
「屬下自請將綺蘭護法找回來,將功折罪!」菱夢想了想又道︰「今夜墨家堡堡主夫人洞房花燭,實在不好再行打擾,明天……不,三天之後屬下定然再次潛回墨家堡,探听出綺蘭護法下落!」
因由如此,綺蘭便在沒有任何人尋覓的情況下隨著白珩等人回了帝都。
話說到了帝都之後,這大箱子沒有運進白府,更加沒有運進國子監六小生時常聚首的司馬將軍府,而是運到了一處白珩私下里買下的宅子中。
傅石生還想要看看這老虎長成什麼樣子,卻被司馬安平和東方子期二人拖走了,倒是那百面老人在幾人見面的第二日一早便一個人偷偷溜了,突然消失這種事兒百面老人從年輕一直干到年老,白珩早已習慣。
大木箱子運進了宅子里頭,直接運到了東廂主房。在所有人都退下之後白珩繞著箱子走了又走,最終咬著唇打開了箱子。
箱子里面,綺蘭仍舊是那姿態,一身大紅嫁衣,眉如遠黛,唇若嬌花。只是或許是路途有些疲累了,眉間有些倦色。
在墨城外打開箱子的一瞬間白珩便愣住了,抽了一口冷氣之後卻在同時明白綺蘭是被人掉了包,而這普通木箱能夠裝得住綺蘭,怕是綺蘭如今不是被點了穴道便是被制住了內力。
時間不過是彈指之間,白珩卻已經想了很多很多。
綺蘭曾經決絕地說要嫁給墨葉天,如今這情況怕也不是她自願的,若是放了手……若是放了手……白珩閉了閉眼,啪地一聲將木箱關上了。
如今再次打開,綺蘭冷冷地瞥了白珩一眼,撐著木箱四壁緩緩站了起來,許是因為這樣扭曲的姿勢久了,站起來的時候微微有些搖晃。白珩連忙想要上前扶她,卻被綺蘭甩手避開。
「綺蘭……」白珩輕聲喊道,然而綺蘭卻絲毫沒有想要搭理他。跨出了木箱之後綺蘭便要往外走,白珩連忙上前用身軀將門給抵住了,雙目盯著那無數次在青樓夢回中見到的臉,道︰「我……」
綺蘭冷冷地回視著白珩,雖然內力全無,可好歹那綠依沒有敢給她下軟筋散,基本的招式還是可以使得出。
「讓開。」
白珩搖了搖頭,道︰「不讓!」
「讓開。」
白珩抵在了門邊,皺著眉,雙目微紅,道︰「讓開你就走了,我哪里能夠再看見你?」
綺蘭突然抬手,三指為爪抓向了白珩咽喉,同時屈膝踢向了白珩的肚月復!
然而,沒有了內力,動作稍顯遲緩,力道也不夠,白珩雖然打不過以前的綺蘭,但是好歹也是百面老人關門弟子。左手急出直接抓住了綺蘭三指合握于手心,右手擋開了綺蘭攻來的另一只手,而身體側旋避開了綺蘭的腿,更是調換了位置正面將綺蘭抵在了門上,單腿便壓制住綺蘭雙腿,讓綺蘭整個人動彈不得。
綺蘭喘息著,心里第一次將綠依罵了千萬遍。
墨城墨家堡之內正執著小尖毫的綠依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菱夢站在一旁撇嘴,道︰「你把綺蘭弄哪兒去了?要真找不回來了你以為紅塵會放過你我?就是墨葉天都攔不住紅塵處置亂紅的人啊……」
綠依打了個哈欠,放下了小尖毫,道︰「讓她聞了點寐香粉,然後裝木箱子里面送人了。」
「啊?」菱夢訝然,瞪大了眼楮,心知綠依這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便道︰「寐香粉你用了多少?還有,還有你把她送哪兒去了?」菱夢連連搖頭,道︰「綺蘭的功夫我可打不過,你更是妄想,等寐香粉過了她豈不是要剮了你?!」
綠依呵笑,道︰「送想要的人了。」只見綠依面前的書桌上,風過紙卷,雪白宣紙之上楓葉飄落,一片秋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