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後百里郁寒連忙上前一連點住了慕子楚傷口附近幾處大穴，那幾處大穴在肩胛附近，他自己是封不住的。
血終究是漸漸緩了，可是卻也因為失了太多的血，慕子楚的臉色顯得過于蒼白，連唇都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百里郁寒掐住了他的手臂，強忍著心里翻涌而出的怒和驚，啞然問道︰「為了不讓他死，你連自己命都不要了麼？」
慕子楚慘白一笑，想要拂開百里郁寒的手，卻被掐得死緊，根本拂不開去，「我說了，我不會讓你殺了他。」
「此刻，我要殺他，你也攔不住！」百里郁寒有些微微充血的眼直直地看著慕子楚，迫著他也看著自己。
然而……慕子楚卻看向了祀風。
這一眼，讓祀風竟是怔怔地後退了三步。
以前慕子楚看祀風，眼神總是淡淡的，沒有笑意，卻也沒有恨意。即使是身為魅紅塵的時候，那魅惑的笑也是到不了眼底的。
可是這一眼，帶著太多的情緒。
「你故意激怒皇上，想讓皇上殺了你，讓我恨皇上……我說的可對？」雖然在峭壁之上听不見祀風說了什麼，可是卻能夠看到形勢，看到祀風與百里郁寒的對峙。
祀風哈哈一笑，道︰「即使不激怒他，他照樣會殺了我！」
「你又何以肯定他殺了你我便會恨他？」慕子楚的眼神逐漸變冷，變涼，猶如一盆火，一顆顆炭逐漸熄滅，只留下一堆沒有溫度的冷灰。
這一問卻是問得祀風無法回答，更是怔然。
慕子楚卻並不放過，繼續問道︰「你何以肯定我會為了你而恨他，你何以肯定我定是不能殺你，你何以肯定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都可以不計前嫌？！」
一連三問，祀風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不錯，我不會殺你，以前不會殺你，今日不會殺你，以後也不會殺你。」慕子楚的話似乎是重新向著冷卻的爐內吹了口氣，卻是已經燃不起任何的希望，而後更是一盆冰冷的雪水向著祀風頭頂澆滅而來，道︰「因為我答應了華師父，留你一命。」
此刻，山谷內的戰事已經趨于了大燮一方。自阿爾魯吉莫天死後，北戎的軍隊早已亂了套，丟盔棄甲逃的逃死的死。失去了北戎嘍的掩護，凌華鐵騎再精悍，人數上終究落了一截。司馬安平和東方子期雖然第一次作戰，除了剛擔心安常在而被劃了一刀之外，倒是沒有其他大的傷，領兵更是因為慕子楚的指點再加上帶了幽冥軍那麼久，即使面對的是凌華鐵騎，仍舊毫不慌亂。
可是，祀風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關心過戰事輸贏。他眼中所看到的，只是慕子楚。
「因為我答應了華師父，留你一命。」此話听在百里郁寒耳里，自是有些驚異。看當初華師父閉門不見祀風，還以為華藺不認這個徒弟，可是卻讓慕子楚答應他留祀風一命，當還是念及那些師徒情誼，知曉祀風行事乖張又做了那麼多可誅罰的事，不忍黃泉之下那麼快便見到他。
然而，祀風卻看著慕子楚，突然笑了，一聲聲地回蕩在山谷之中。
慕子楚讓離弦查探了華藺當年與凌華國洛氏的那些恩恩怨怨，自是知曉當初發生的事情，便道︰「華師父不見你，因一見你便會想到他自己曾經因為對洛氏的三個承諾而做出的那些事情！然他因你擾亂刮骨而亡，臨終之前唯一要求卻是讓我留你一命！萬俟風！我慕子楚何德何能讓你如此費盡心機糾纏不休，你又何德何能讓華師父含恨一生臨終卻仍舊念想著你的命途！」
慕子楚的眼中迸出了怒意來，並指向天，一字一句道︰「萬俟風！今日我慕子楚在此立誓！我雖不殺你，但此戰之後，他人之怒我絕不再阻攔！你是生是死，我慕子楚絕不再涉分毫！若有違此誓，我慕子楚當如此箭！」腳尖勾起了地上的三稜放血槽長箭， 嚓一聲，單手斷成了兩截。
祀風听此毒誓，再一次怔怔然後退了數步。
她的心里……終究是，原來是，竟然是絲毫沒有他的。
所有為的，不過是一句誓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祀風再一次大笑起來，笑聲淒烈，直听得谷內奮戰的男兒心中淒惶。然而，祀風卻是突然大聲喊道︰「退！」
谷中形勢對于大燮而言自然是大好的，若是再持續戰下去凌華也是絲毫撈不到好處。此刻祀風退兵，自然是好事。更何況這是北戎大燮交界之處，慕子楚所想要解決的人已經被百里郁寒殺了，再戀戰此處就連大燮也撈不到好處，只會死傷更多。
翻身上馬，祀風隨著退去的大軍策馬而去，未曾回頭，也不再看慕子楚一眼。
他輸了，不是麼？
徹徹底底的輸了，如今的他，除了權力，除了凌華，一無所有。
他落寞孤獨的背影映在慕子楚眼中，卻只剩了此生當不復相見的絕然。
凌華精兵鐵騎吃了敗仗退兵，大燮的士兵們自然是歡呼雀躍。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御龍將軍必勝！御龍將軍必勝！」大燮的士兵們喜極而呼，口中只能夠喊著這兩位的名號，卻是將司馬安平和東方子期二人圍了起來，將他們一下一下地往上拋著，歡呼著。
百里郁寒眼神復雜，手中長劍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還是松了開去，將長劍插回了自己腰畔。
慕子楚蒼白著一張失血的臉，舉目望去，盡是歡呼雀躍的大燮士兵。
有多少年沒有听到這樣的呼聲了？
天佑大燮！天佑我朝！御龍將軍必勝！慕將軍必勝！……這些曾經听得都已經起不了任何漣漪的話，如今卻是一聲聲回想了起來，想起了當年那些戰役之後的盛況，想起了楚玄劍飲血時的戰栗，想起了沙場橫尸禿鷲滿天的淒惶。
百里郁寒站在慕子楚身後，幾乎緊靠著他的後背，道︰「子楚，你听……他們叫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