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的喊殺之聲在這山谷之內響起。
百里郁寒冷眼睨著眼前沖殺而來的阿爾魯吉莫天,這阿爾魯吉莫天其實說來也真是一個人物,與慕子楚一樣早早地便成了名,而後帶兵不時地騷擾大燮邊境,雖屢次來犯,卻總能夠全身而退。與大燮之間的那數次大大小小的戰役也是從未輸過的。
然而,那一次與慕子楚的對決卻是讓阿爾魯吉莫天差點沒有回得了那哈查。
如今,阿爾魯吉莫天也比當年更加穩重了,雖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御凌王所能夠想得到的後果他也悉數都想到了,但是卻並不知曉慕子楚與百里郁寒之間的那些個糾葛,也就更加不清楚此刻他越是想要與百里郁寒一決勝負,便越是幫了百里郁寒的忙。
至于生死,只要御凌王和身後那幾萬的大軍不動,無論阿爾魯吉莫天如何英勇,當是取不了百里郁寒的性命的。
這一點,百里郁寒明白,曾經與百里郁寒在大殿之上翻臉對決過的御凌王更加明白。
百里郁寒是一只多年來在慕子楚面前披著羊皮的狼,明明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卻從未讓別人知曉,即使是當年的慕子楚,也是被瞞得滴水不漏。
阿爾魯吉莫天的三叉戟那般重,卻是輕巧而快速地挽起了數個刀光劍影伴隨著快馬的踏至而從百里郁寒眼前晃過。
之所以要說「晃過」,因百里郁寒仍舊端坐馬背之上,看似沒有多大的動作,但是卻似乎那三叉戟的戟尖正好從他面前距離鼻尖不到一寸處劃過。
阿爾魯吉莫天唇邊勾起了一抹笑容,別人不知道,那三叉戟乃是他手中所握他又怎會不清楚?剛才那一瞬間三叉戟的戟尖明明就足以割裂百里郁寒的臉骨,可是百里郁寒卻倏然後仰了身子避過了鋒刃,眨眼的功夫卻又恢復了原位。
遇到這樣的高手,不會讓阿爾魯吉莫天退卻,只會讓他興奮。
一如當年遇到慕子楚的時候,即使最後慕子楚一劍劃過他的臉頰,他卻並沒有恐懼。北戎的男兒,死在戰場之上是光榮的。他阿爾魯吉莫天此生定是要馬革裹尸,是早是晚,不過是多吃幾口飯多練幾個兵的事情而已。
這一次的阿爾魯吉莫天不再像上一次讓馬匹錯身而過留給百里郁寒休整的機會,反身一個急刺被百里郁寒的寬背厚脊長劍擋了開去,隨即立馬旋身而起,在奔馳的馬匹上竟是站了起來,一個飛身借用身體而且的力量全力劈斫而去!
北戎軍中的功夫大多沉穩鋼煉,比的是力氣是速度還有一人扛起萬座山的氣勢,而大燮特別是大燮的江湖中人功夫大多偏向于靈活偏向于讓人捉模不透的下招。如今這阿爾魯吉莫天陡然旋身用身體直接撲了過來,三叉戟之上堪堪蓄積了幾百斤的力道往百里郁寒劈去!
百里郁寒身在馬上避是不及的,只得抬手舉劍相擋,只覺虎口瞬間一麻,劇痛傳來,虎口處生生被震裂了開來!
好在這寬背厚脊長劍不再是曾經佩戴的那些普通雙刃劍,否則這一斫下來,長劍早就斷裂了。饒是如此,這寬背厚脊長劍的劍刃之上也已經出現了缺口。
出現這一幕,這山谷之內的喊聲更加的激烈了!北戎數萬的大軍眼見自家的將軍佔了上風,紛紛吼叫著︰「天佑北戎!天佑我軍!將軍殺了他!殺了他!」
雖然大燮這邊只有數百人,可是仍舊焦急萬分。雖說如今敵我差距如此之大,可是這些人馬卻也沒有想過自己出不出得了山谷的事情,反而更多的是想著大燮的皇上,九五之尊,不能夠歿在此處!
祀風看著百里郁寒和阿爾魯吉莫天廝殺,雙目愈見冰寒。
此時此刻若是他突然上場,無論百里郁寒的功夫如何的出神入化,也是抵不過自己和阿爾魯吉莫天聯手的。可是阿爾魯吉莫天定然不依,以阿爾魯吉莫天的性格,不上戰場便罷了,什麼ど蛾子耍心計都可以來,但是一旦上了戰場,他阿爾魯吉莫天便不會辱沒了阿爾魯吉家世世代代被封賞的那一面獅首蛇身的軍旗!
祀風握著韁繩的手逐漸地收緊,而後……卻逐漸地松了開來。
阿爾魯吉莫天緊追不舍,百里郁寒有心拖延,而那架住三叉戟的握著長劍的手卻晃得祀風心口處愣生生地澀著。那手上,佩戴著一枚白玉的戒指。
祀風不會認為百里郁寒手上還會出現另外的白玉色戒指,除了慕子楚的那一枚。
松開了韁繩的手又不自然地模上了自己的左手手腕,空無一物,卻似乎一瞬間被綢繩勒得生疼。
無論是戒指還是人,從一開始就不屬于他御凌王,當初慕子楚將這白玉戒指交予他,讓他替他保存,戰後再還回去,他要將這白玉戒指送給另一個人。那個時候,就已經是想要將這白玉戒指送給百里郁寒的了吧。兜兜轉轉了許久,奪來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卻終究還是要還回去。
緩緩閉上了雙眼,祀風再睜開的時候,卻已經沉澱了那些紛繁復雜的情緒。
是該……畫上一個終結了。
右手從戰馬的馬鞍旁邊箭筒內抽出了一尾羽箭來,啪地一聲折了大半,只留下了箭頭和短小的一截箭桿。
「御氣于指尖,內力盈物,不需要夸張的動作,只需這麼輕輕一彈……」
當年,當年慕子楚在他身邊教他如何不用弓便發物的話語似乎還能夠听到,就在耳邊。
上一次,他用了這樣的方法來對付慕子楚。
而這一次,他要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百里郁寒。
百里郁寒與阿爾魯吉莫天之間的決戰未曾結束,而百里郁寒甚至並沒有動用全力,他只能夠不停地不停地拖延時間,直到自己體力不支,直到慕子楚到來……
但是,他真的會來麼?
練武之人感官比尋常人要精練得多,百里郁寒不用回頭,便知道身後突然傳來了及其快速的破空之聲!
御凌王萬俟風,他終是出手了麼?
眼前是阿爾魯吉莫天,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抽身回首,而那三叉戟的重量讓他感覺一次比一次重,即使知道了身後是危險,卻根本就沒有辦法後顧!
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山巒,看了看阿爾魯吉莫天身後、那數百大燮士兵的身後……仍舊沒有任何大兵壓境的跡象。
四年之前……子楚也是這樣地等著我的援軍的麼?
可惜,顧得了江山就不能夠顧得子楚。
一抹自嘲勾在了百里郁寒的唇角,卻是讓正在他眼前的阿爾魯吉莫天心中一凌︰這百里郁寒竟是生出了一種毫無生機的氣息來!
然而,在那一瞬間阿爾魯吉莫天也立馬反應了過來,雖然內力不及百里郁寒,百里郁寒可以在御凌王的短尾箭剛剛出手的時候便感覺出來,阿爾魯吉莫天卻要在已經臨近了、短尾箭破空的聲音也已經迫近了的時候才感覺到!
「萬俟風!」不顧眼前便是百里郁寒的長劍,阿爾魯吉莫天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之後便迅速地撤了力道,希望百里郁寒能夠立馬回身躲過那暗器!
然而,無論阿爾魯吉莫天撤得多麼快,慕子楚親手教出的祀風的短尾箭的速度卻是更快!
只是……在那短尾箭的箭尖已快要劃過百里郁寒後背的衣衫之時,另一道破空而來的聲音更是迅疾!
佛說,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五百生滅。
興許,這另一道破空而來的聲音就只一生滅的時間。
擦著百里郁寒的後背而來,生生阻住了刺入百里郁寒身體的短尾箭!
叮的一聲,兩支同樣的短尾箭掉落在了融化了冰雪被馬蹄踐踏的泥土之上。
百里郁寒愕然抬頭,循著那短尾箭前來的方向看去,心中這一瞬間的色彩繽紛而絢麗。就如同前一刻是如墜黑暗的沉淪,這一刻卻已經被一雙手牢牢地抓住,扯出了無盡的深淵。
只這一刻,御凌王卻正好相反。眼前便是萬劫不復的地獄,他一腳踩空。只是,誰又知道這地獄其實早已埋在了他的心里呢?
無論是阿爾魯吉莫天還是大燮與北戎的兵士們均是循著百里郁寒和御凌王的目光看去。
將融未融的一片白雪之中,一人騎白馬而來,銀色的盔甲被白雪映得更是難分彼此。
一如多年之前無數個戰場之上廝殺的開始,他騎著戰馬,眉間清淡如遠山近黛,只那眉尾不再是一顆小小的朱砂紅痣,如今卻是毫不掩飾的鬼魅鳳尾,妖異地閃現著血色的冷漠。雙目低垂似神佛憐憫眾生,手中卻拿著一柄奪人魂魄的刀刃,即將沾染無數男兒的鮮血。
一半為佛,一半修羅,當年的和尚贈送的石刻,卻原來……最是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