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般的蒼白，掩映著這一片荒涼的地帶。
地面的篝火堆中不時地還 啪跳出幾粒火星子來，片刻之後煙煙裊裊地蕩出了最後的余韻，隨即熄滅。
司馬安平伸手撩開了厚重的簾子，寒冷的北地之風吹得他臉上冒起了一層一層的小疙瘩，心下忍不住打了個顫。東方子期早已離去，百里郁寒仍舊將他留在亂石谷，可是墨鷲也在亂石谷，故而此次出來還必須得名正言順地到百里郁寒那里去一遭。
一側的主營處，東方子期恭敬地跪在了百里郁寒面前。看百里郁寒的樣子，應該已經有好多日都沒有好好地休息了。
「你說子楚和墨葉天兩人都不見了？」百里郁寒回問。東方子期是自己擺在亂石谷的一粒明棋，雖然不可能真真正正地監視慕子楚和墨葉天，但是至少東方子期這個人便不能夠在軍營中來攪合，畢竟……國子監六小生之間的情誼也是很深的，而且個個都不笨。
「微臣辦事不力，待發現他二人不見的時候已經是昨夜了。」東方子期看似老老實實地道︰「昨夜微臣擔心擾了皇上，故而在軍營之外候了一夜今早才來稟報。」
百里郁寒怎麼會不知道東方子期早已去尋了司馬安平並且商討了一個晚上了，可也沒有多說什麼，擺了擺手，道︰「下去吧，不必回亂石谷了。」
東方子期有些愕然，皇上如今應該是不想讓國子監六小生聚在一起，可是為何……
有些惶惶然地退出了營帳，東方子期心下卻有些沒了底氣。
然而此刻，司馬安平卻已經召集了兩名副將和三名中郎將開始商討作戰的計劃。己方只有十萬人馬，而對方有二十五萬，雖然己方為守對方為攻，但是懸殊太大了也是有弊無利的。至于樓嵐城的駐軍副領周禾則派往了孤月城，同祁丘過一同守著孤月城那堡壘，以防北戎聲東擊西。
可是，在司馬安平和那兩名副將商討了一整個上午之後，方才真正明白了為何皇上會將安常在禁足在軍中。
曾經在幽冥軍中，司馬安平和安常在兩人異常默契，再加上安常在胸中有天地，一方沙盤便可演練出無數種陣型，可以說是一部活的兵書集策也是一卷活的山川海路圖。可是如今安常在不在此處，也並不知曉被皇上藏在什麼地方，單單就司馬安平一人……如同被剪掉了翅膀的雄鷹，再凶猛，如何能夠飛得起來？
司馬安平從昨夜知曉一切之後便心內苦澀無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不甘心啊……自小便驕傲無比的心氣如今卻像是棄子一般，被丟在這必輸無疑的戰場，只為引那人出來。
司馬安平的心內悶悶沉沉的，袖中的雙手不時地緊握成拳，卻又片刻之後緩緩松開。
還能……還能如何？
司馬一家世代為大燮王朝效力盡忠，到司馬孓一代的時候先是成為了屠龍大將軍慕殷的左膀右臂，其後更是被封大將軍，恩賜世代承襲將軍之位。若是臨陣月兌逃，司馬整個宗族都會蒙羞，更何況……那也不是司馬安平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安興天下，平定山河……這是司馬安平名字的含義。他怎麼可能會臨陣月兌逃？
此時，軍營帳外一個清雅的聲音傳來︰「將軍，茶水送來了。」
「進來。」司馬安平沒有抬頭，仍舊與那幾位副將和中郎將商討若是阿爾魯吉莫天如此這番進攻，那麼己方應當作何應對。針對阿爾魯吉莫天的進攻，司馬安平已經設想了好幾種情況，每一種情況都必須得事先有所防備，還要應對阿爾魯吉莫天的正面攻擊。正面的戰場之上，也不能夠輸了氣勢。
一個小兵端著茶水撩開簾子走了進來，一杯一杯地將那些茶放到了每一個副將和中郎將身邊，其間那雙漆黑的眼掃過了拜訪在桌上的戰地圖和旁邊未曾拜訪規整的沙盤。
「小的退下了。」說完之後，那小兵便端著空了的盤子走了出去。
司馬安平隨意嗯了一聲，待他端起那熱騰騰的茶水淺飲了一口，心內突然一個激靈閃過，猛然抬頭看向了簾子的方向，那簾子仍舊在晃動著。
「忙了一個上午了，你們也應該已經累了，就先下去休息休息吧。」司馬安平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吩咐道︰「讓剛才那個送茶水的小兵進來！這是什麼茶水？！如此苦澀不堪！」
那幾個副將和中郎將只覺得這青年將軍不好伺候，果然是一直都在帝都待著嬌生慣養的主兒，這北地荒涼地帶，又是戰事頻發的邊境，怎麼可能有帝都一樣的好茶好水？
那幾個副將和中郎將心下月復誹著出了營帳，片刻之後那送茶水的小兵便被帶了進來。揮退了所有的人，司馬安平站到了那小兵面前，突然道︰「抬起頭來，看著我！」
那小兵抬頭直視著司馬安平，微黃的膚色，平凡的輪廓，可那雙眼楮黑如曜石，唇邊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
司馬安平也是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
那小兵突然一個冷冷的眼神制止了司馬安平的話，司馬安平也立馬意識到了這營帳不比帝都的殿宇樓閣，里面說話外面雖然不至于听得清清楚楚但也保不了什麼密。
只見那小兵走到了擺放著戰地圖和沙盤的桌前，微微嘆了口氣，而後拿起了戰棋在沙盤之上一步步演練給司馬安平看，又執起了筆在戰地圖上勾勒出了一條條的行軍路線。
司馬安平看得連連點頭，心下直嘆精彩。
然而，十萬對二十五萬……這麼大的懸殊……
司馬安平微微皺著眉，拿過了筆來在旁邊的宣紙上寫道︰「此番乃是為了逼你，可有辦法不起戰事？」
那小兵搖了搖頭，而後寫道︰「莫天起兵，非我仍戰。」阿爾魯吉莫天起兵攻樓嵐城，雖然突然知曉慕子楚未死乃是一個契機，但是即使並不知曉慕子楚未死，他也是會發動這場戰事的。當初柄華侯執權奪位之時阿爾魯吉兩兄弟便已經在邊境蓄勢待發，如今只是弦崩得更緊了而已。
看著司馬安平一臉的凝重，那往日里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恣意瀟灑全然不見了蹤影，偽裝成小兵的慕子楚淡淡笑了笑，執筆寫道︰「成敗未定，放手一搏。」
司馬安平抬頭凝視著慕子楚，而慕子楚只是點了點頭。
既然此戰不可避免，那麼便放手一搏。更何況……司馬安平的背後站著一個慕子楚，世事又如何能夠完全如同百里郁寒以及御凌王和阿爾魯吉莫天三人所預料的那般發展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