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上怕是有些不舒服，還是先作休息吧。」慕子楚清冷的聲音傳來，讓百里郁寒臉色一冷，道︰「你這是在下逐客令麼？」
慕子楚側過身去，似乎不想要再同百里郁寒言語糾纏。這樣的情景，不適合他，更不適合自己。
百里郁寒袖中的雙手緊握，聲色更加冷了兩分，道︰「慕天雖已被放出天牢，卻禁足于府上不得外出。司馬安平如今卸了朝中的事物，唯獨還待在軍中等候我的發落。」
慕子楚回過神來，凝眉看著百里郁寒，等著他的下文。
「一切取決于你。」百里郁寒下最後通牒。他不想這樣，這一生這一世他唯獨不想逼迫的便是慕子楚，可是慕子楚卻偏偏只能夠讓他以他事相逼才能夠留在他的身旁。
他能夠怎樣呢？
他比誰都怕，他怕他禁不住慕子楚的腳步，他怕一個轉身慕子楚便已經消失不見。四年前如此，四年之後更是如此。如今柄華侯早已死了，而慕子楚的毒也已經解了。放眼天地間，還能夠有什麼人什麼事可以拴住他的人拴住他的心？
沒有。
一聲輕聲的笑逸出慕子楚的唇角，這笑竟是讓百里郁寒想起了當初慕子楚男扮女裝扮作魅紅塵之時那媚態萬千的笑來，帶著絲刻薄的涼意，冷冷地看著百里郁寒，「皇上這算是什麼？」
百里郁寒避開了他的雙眼，更加緊了緊袖中的雙拳，道︰「既然回不去清茶半杯的年少之時，那便從了各自如今的心思活著。」百里郁寒抬眼，回視著慕子楚，「你知道，我不會讓你杳無音信，我不會讓你離開帝都離開……」
「離開你的掌控？」慕子楚未等百里郁寒說完便斷語道︰「所以即使我仍舊是亂紅的尊主，你也仍舊要掌握我的一切，所以你才派了左卿楓調兵將傾城谷包圍，如同從三歲開始，你便掌控我的一切一樣。」
慕子楚咄咄逼人的話語一出，百里郁寒連退三步，搖頭道︰「不……」
篤篤篤，篤篤篤……
倏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只听見一個軟糯的聲音道︰「皇上，微臣給您送來了藥，您該喝藥了。」
百里郁寒整了整神色，未曾動身，只道︰「放著。」
原以為外面那聲音會就此遠去，可是沒曾想到安常在那腦瓜子尋日里不僅僅是想些兵法看些兵書，用于實際絲毫不遜于行軍打仗。只听見安常在在外面焦急地道︰「可是，可是蕭統領說皇上若是不按時喝藥，指不定會像在路上那樣暈厥沉睡的。出帝都之前太醫就囑咐了，皇上您憂思過度身子不好，要微臣多加照顧調理，還請皇上恕臣下打擾的罪，希望皇上能夠將這藥趁熱喝了……」
慕子楚臉色不甚清明，而那百里郁寒只听著安常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盡說些廢話，一張俊臉時紅時黑。正待冷聲斥責，卻不料慕子楚上前兩步一把拉開了門扉。
安常在本來還打算在門外念叨些皇上在路途之上如何如何受風寒，如何如何舟車勞頓，如何如何不顧龍體雲雲，卻正待開口，門突然被拉了開來。安常在本是低著頭的，瞥見了那純淨雪白的白麻袍邊兒，知曉是誰之後卻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始終無法抬頭直視他。
本來端藥而來只是一時興起想起便做，可是如今正對著面對慕子楚，他卻失了膽量。
畢竟呵，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郎了。當年的他可以在軍中與慕子楚昂首對峙沙盤廝殺，而如今的他卻只覺內心澎湃，連抬頭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有勇氣在這里來演苦肉計，沒勇氣抬頭看我？」輕聲呵笑伴著不冷不熱的譏諷傳來。慕子楚淡淡地瞧著端著藥碗的安常在，而後不等安常在抬頭，只端過了他手中的藥，卻也瞥見了那秀氣白女敕的手指被燙得通紅，便道︰「水滿則患，逸出燙手了都不知倒掉一些，國子監六小生，一個比一個呆笨愚忠。」
慕子楚邁著步子走到了百里郁寒面前，放下了藥碗，道︰「有病就要喝藥，身子好了能做的事情才能夠更多。」
百里郁寒愣了愣，許久之後端起了藥碗，卻並不急著喝，只道︰「十四歲那年我病了，你也是這樣跟我說的。」說完，百里郁寒仰頭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慕子楚也有些愣怔，十四歲那年，慕子楚也才不過十一歲，這麼久遠而瑣碎的事情，他卻記得這麼的清楚。
百里郁寒喝完藥之後本欲揮退安常在，卻不料慕子楚先道︰「進來。」
安常在瞥了瞥百里郁寒，見百里郁寒臉色並沒有什麼異常，方才抖了抖衣衫踏進了房間，跪拜道︰「參見皇上，見過慕將軍。」
百里郁寒一反常態並沒有叫安常在起身，似乎就想讓他那樣跪著。然而慕子楚卻唇邊扯出了一抹微笑來，道︰「皇上默許你起身了。」
百里郁寒抬眸看著慕子楚，眉心微蹙。他明明就沒有心思要讓安常在起身。就似是少年之時的賭氣一般，百里郁寒正眼瞧著安常在準備起身，卻又冷冷地道︰「朕何時說過讓你起來了？」
安常在心里暗暗叫苦，這一刻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皇上要讓自己隨同了。
因為國子監六小生中能夠與慕子楚有聯系的就只有司馬安平和自己兩人而已，而司馬安平因為三月之前被百里郁寒任命夜巡皇城，卻又放了慕子楚出帝都，犯下了不力之罪，是不可能承蒙隆恩能夠隨侍左右的，故而國子監六小生之中就只能夠帶著自己隨行了。可是自己卻偏又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公子小哥，此行叵測前途不知凶吉，故而本就盡量簡從的「商隊」只得加了個東方子期。
安常在苦不堪言，此刻的小心思又如何能夠再用在氣頭上的皇上身上？而且，他的那些小心思，哪一個會不被慕子楚看穿？
然而，慕子楚卻也不反駁百里郁寒，只向著門外喚了聲︰「綺蘭。」
綺蘭輕功不及墨葉天和菱夢，卻也頗佳，轉眼間便到了門口，恭敬地道︰「尊主有何吩咐？」
「備上沙盤兵棋。」
綺蘭一怔，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安常在，隨即便明白了過來，問道︰「可是凌華與大燮地形？」
慕子楚搖了搖頭，道︰「大燮與北戎地形……就這樓嵐城附近要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