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譚爺爺手里接過那張紙的時候,花生說道︰「現在,我來說最重要的部分,這個線索,可能就和大老爺的失蹤有關。」
他把那張紙放到茶桌上鋪開,我立刻就又看到了,在大仲背後出現的那張笑臉。幾乎所有人在看過之後,都和我一樣,倒抽了一口涼氣。
花生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然後才說︰「這個圖案是在大仲尸體的背後發現的,有一點很重要從圖案的痕跡上判斷,應該是三個月前,用一種很普通的顏料刻在大仲背上的,這和荼毒咬出現在大仲體內的時間十分吻合」
我知道,花生接下來還有話,但是,他非常適時的住口了。
「你是說,在三個月前,我哥和大仲下過地?」四叔說道。
「應該不會吧,大少爺已經很久沒離開過北京城了。」譚爺爺說道。這一點我是可以作證的。按照我們家的規矩,不管再忙,當兒子的,最多每十天都要向老爹報到一回。我雖然一直在郊區的學校呆著,但基本上五六天就得到家,給老爹臭罵一頓。
而且就算是老爹想要突擊下地,在北京城里,他再能,這樣的動作也會被人知道。如果是那樣,事情恐怕早就在道上傳開了。
「用不著去想這些。」六叔突然說道,「大哥下過地也好,沒下過也罷,眼前,我們最重要的就是弄清這副圖案到底是什麼意思。」
六叔的話讓大家一靈醒,的確,現在大仲死了,我爹又不在,去糾結他們三個月前是不是下過地,等于是把自己逼進死胡同。六叔的話一針見血,我心里掂量著,要是自己來,恐怕就這點兒事兒也得讓我郁悶上好幾天。
然後,眾人又同時看向了花生。那種眼光,就好像領導有事兒的時候,習慣性的看向身邊的顧問一樣。
「這是一副岩畫。」
花生非常簡單的吐出這六個字來。我對這方面的認識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所以,花生說它是岩畫兒,我立刻就覺得,「嗯,對,像。」娘的,他要說這是水墨畫,我估計自個兒也得信。
「你在哪兒見過?」二姑問他。
花生搖了搖頭,「大老爺頭一回帶我下地的時候,我在一個墓室的牆上見過,不過,看到這東西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另一件兒東西。」
「說明白一點兒。」二姑似乎不大喜歡花生講話的方式,就催促他。
「大老爺書房西面牆上瓖著的那塊黃銅。」
花生一說,我就有印象了。每次回家例行挨訓的時候,我爹總會把我叫道他書房里。然後他往那太師椅上一靠,一開口就是至少倆小時,還逼著我必須看著他。他那雙眼楮,就跟那惡鬼似地,我哪怕是看上一眼就心里哆嗦。于是,每回我也裝模作樣的朝他看著,但是,那眼楮啊,就一直盯著他腦後牆壁上瓖著的那塊圓形的黃銅。
那東西不像現代工業生產出來的銅那樣純,里面還有很多雜質,但表面非常的光滑,大概有手掌的大小。在黃銅的表面上,有一些讓人看不懂的圖畫,如果要形容那幅畫,我就只能說它像「胡子」,就是,那那愛因斯坦的那種胡子。
在胡子的上下,都還有一些殘留的痕跡,但根本就沒什麼意義。花生說眼前的這副畫讓他想到了那塊黃銅,意思應該就是指的黃銅上的畫兒。
「老譚,去把那東西取出來。」二姑立刻就說。
花生說道︰「想取下那東西可不容易,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我們只需要用一張紙,把它表面上的東西畫下來就行了。」
六叔這時候表現出了自己老江湖的干練,直接走向了里屋的書房,然後,很快的拿著一張畫好的紙走了出來。他把自己畫下來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我頓時就有些佩服。六叔所畫的,幾乎都讓我開始追憶過去的挨訓生涯了,除了墨跡,相似的程度和照片兒沒什麼區別。
而兩幅畫同時擺在眼前的一瞬間,連完全外行的我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這兩幅圖好像可以重疊在一起誒。」我說道。
其他人應該反應得比我更早,花生馬上就把那張「笑臉」圖案慢慢的放在了六叔畫的那幅圖上面。兩幅圖的比例稍稍的有一些不同,不過,完全沒有影響到我看出那是什麼東西。令人吃驚的是,這兩幅畫重疊之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竟然是一只「怪鳥」。
那所謂的胡子,其實就是怪鳥張開的翅膀,而被我看成笑臉的那一雙彎彎的眼楮,就是翅膀的框架,和怪鳥的整體輪廓。而其他原本毫無意義的部分,在兩幅畫合攏之後,變成了怪鳥的腦袋、利爪、尾翼,甚至是眼楮。
我看著這只怪鳥,完全想象不出它可以分成那樣的兩部分。然而,真正讓我感到奇怪的,並不是眼前的圖案,而是周圍,二姑他們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非常想要壓抑自己內心驚駭而不能的表情,和當時花生在醫院里的驚恐如出一轍。冷靜如六叔,現在也已經是把拳頭攥得生緊。
站著六個活人的大堂內,鴉雀無聲。過了許久,我就听到二姑用一種非常無奈的語氣對花生說道︰「挑選一些好手,準備下地。」
「下地?」我一下就懵了,「怎,怎麼了,這鳥有什麼特別的?」
「袁子,先回屋歇著,這件事你不能管。」二姑一手放在額頭上說道,我看到,她的額頭上大汗淋灕。
「我為什麼不能管」
「袁子!」
我本來想爭辯,但二姑突然就沖著我吼了起來,她在那一瞬間露出的神情讓我肩膀一抖。我發現,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人在極度不安之下的宣泄。
不由的,我就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不要阻礙二姑他們的事情。我來回的看了看他們,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表情似乎都在說︰「你幫不上忙。」
郁悶,非常的郁悶。
我不是在生二姑或者誰的氣,而是在心里不停的對自己說道︰「袁杰,**怎麼就這麼沒用啊。」
在場的都是地地道道的老江湖,而我,除了頂著袁家「小爺」的稱呼,連個屁,都不是。我沖著三個長輩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大堂。不過,我沒有回屋,而是直接跑出四合院兒,來到街上,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就往郊區的學校而去。
我不是想逃避什麼,只是覺得繼續在家里呆著,只會給二姑他們增添煩惱。但剛一下車,我就發現,自己的確是在逃避。
我就讀的學校是一所掛著某名牌兒大學名號的職業大專院校。學校不大,所處的位置也很偏,第一次被老爹送來的時候,我覺得這里不應該是北京的郊區,而是北大荒。前面三年,老爹自作主張的讓我學計算機,三年過後,計算機沒太弄懂,電腦游戲倒是樣樣精通。眼看著要畢業了,嘿,老爹又把我踢到了物電專業。就這樣,我五年的青春全都耗費在這郊區的北風當中了。
不過我其實也明白他的考慮。在道上,我們老袁家的死對頭不少,而一個盜墓賊的兒子,一旦在北京城里惹出什麼事情,弄不好就有可能要遭。以我爹的謹慎,才找了這麼個地方,想把我多拴幾年,等我不那麼年少輕狂了,再讓我出來找別的事兒做。
在領悟到這一層之後,我基本上沒再給他惹出過什麼事兒。安安分分的住在學校寢室里,平時連校門都很少出。
一回寢室,發現所有人都不在,就直接上床,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
雖然我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心里也不可能平靜得下來。一想起二姑他們最後的樣子,隱隱約約的,我就預感到有些不妙。
二姑說要下地,很明顯,那副怪鳥圖案背後的事情,他們都是知道的,而且是和某個古墓有關。可是,現在最為迫切的是找到我老爹才對啊,難道兩件事情之間會有什麼聯系?我爹他再亂來,也不至于是跑到某個古墓里去躲起來了吧?當時每個人臉上的那種恐懼又到底是為什麼
我越是想不通心里就越煩,然後騰的從床上坐起來,連著幾腳就把被子給踢到了地上。剛這麼一動,寢室門就被人給推開了。
「袁杰,你這是剛坐飛毯從印度回來吧,媽的,這段時間你都去哪兒了?打你電話也不接。」進來的人叫李河渠,比我小一歲,不過也算是學校里的大齡青年。這人長得清瘦,嗓子從小就不好,一說話就跟皮球漏氣一樣。我習慣管他叫「陰溝」,因為我覺得吧,這人不管是外表還是氣度,都不太符合河渠這倆字兒,頂多也就一「陰溝」。但硬要說我在學校里的朋友的話,也就他這麼一個人了。
這時候我正想著家里的事兒,沒心情去搭理他,就隨便應了一聲。
「怎麼?我看你有心事啊。」陰溝說著就特別不識趣的一坐到我床邊兒。
我坐起來說道︰「你既然看出來我有事兒,現在能不能別他娘的來煩我?」
一听我口氣不對,陰溝反而更來勁了。「咋了?哥們兒不就問你嗎,說來听听,我給你出出主意。」
我忍住心里的那股怒火,非常語重心長的說︰「這世上的事兒啊,不是樣樣你都能擺的平的,這回,你就讓我自個兒靜一靜吧。」
「嘖,就你追王曉燕兒的那點兒破事兒我還擺不平?告訴你,你失蹤的這段時間,兄弟我都替你安排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