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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歡愉漫上來時,彼此都是空虛奢華的王府里,唯一能得到的溫暖

曲意站在傾語宮寢殿看著彤紅的火光映了半個夜空,散金宮靜默地燃燒著,因為殿內的油壁椒漆和一池清酒助燃而燒得迅速且猛烈。舒駑襻官兵們冷峻地守著各自崗位,王府的侍衛侍女不斷提水澆上去,卻于事無補。

琉璃為帳金玉為床,何思桐你將這座耗盡能人巧匠心血的宮殿作為自己的寢陵,讓世上最盛大的榮華給你殉葬,你該知足了!你若泉下有知,莫要怨我欺騙你。姑蘇卿皊這樣用心地給你一場婚禮,他怎麼會不愛你呢?比愛所有人都愛,只是愛情低于江山……

姑蘇卿皊得知消息是在返回的途中。他剛剛請到免何氏一死,永囚宗人府的恩典。當侍衛攔住他時,他一手掀開車帷,另一只手上的聖旨砰然落地。

那時散金宮的火焰盡已撲滅,散金宮二度失火,終于燒死了宮中人。一片焦土上是殘破的梁木,黃金並沒有燒化,黯淡地散落在地上,破碎的琉璃在腐臭的焦黑中寂寂地亮著。姑蘇卿皊在一小堆灰白的粉末前停了下來。小溫跪下地上手中呈著一只琉璃淨瓶。她不知道這個素來睿智冷靜的男人身上是不是散發著一種叫悲傷的氣息,他眼中沒有淚,只是他連平常的吵鬧都不屑裝了。一路上也沒有多余的問題,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恨意也比任何人都掩藏得深。

一陣風來,姑蘇卿皊突然傾子伏在溫熱的泥土上,張開雙臂,整個肩膀覆在那堆骨灰上姍。

小溫慌慌去扶他,「王爺!」

姑蘇卿皊甩開她,「滾!」有徊使圍成圈的官兵侍衛,「滾!叫他們都滾!」

四下終于靜了,在琉璃簇簇的微光下,姑蘇卿皊穿著正紅禮服的清俊身形不由自主地顫抖,他抹了抹干涸的雙瞳,喉中發出一聲悲鳴。良久,他才拔下琉璃瓶蓋,手指輕柔一搓搓將骨灰收到瓶中,絲絲邊角都哦被他拂過。「你任何的錯處我都能包容,你所有的改變我都能迎合,為什麼……連你都不再陪伴我?伍」

小溫斂斂氣息站在他身後,卻不敢上前安慰。她太了解姑蘇卿皊了,即使再悲痛,他也只在寂靜無人時獨自舌忝傷。這般孤冷疏離,也這般不可觸及。

半夜,傾語宮沉寂多日的宮門突然敞開,姑蘇卿皊沒有掌燈模進寢殿。他只是下意識地回到這里,只挨著床邊歇一會兒,能觸模曲意溫暖的身軀,讓他從死亡的冰冷中找回麻木的感官。

曲意卻醒著,穿著薄紗的寢衣只裹了被子坐在床上,歪頭看著黑夜中姑蘇卿皊的方向,「王爺?」

姑蘇卿皊只「嗯」了聲,什麼都沒有問,月兌鞭蹭上了床,沉悶的夜似乎都因他的到底而凝滯了。曲意替他將七重禮袍月兌去,就像是自己婚夜那樣。

「為什麼不睡?」

「冷。」曲意縮了縮肩膀。姑蘇卿皊轉而摟住她,她的肌膚是微溫的,可他知道有些冷是骨子里的,他因為有體會所以感覺得到。

「她和王府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曲意回擁時姑蘇卿皊喃喃地說。

曲意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從不嫌棄本王是殘廢,任何人看本王目曲意光里都是鄙視,漠然或者同情,只有她是喜歡本王的單純,不在意本王的缺陷。」

「嗯。」曲意知道他有極強的自尊,又想到自己一直對他是多此一舉的惋惜,不自在地瞥開眼。

「她很容易滿足。王府里的女人都出身大家豪門,本王賞下的東西,她們嘴上笑著,心里卻根本不在意。她卻是捎帶著金啊玉啊的寶貝就稀罕得了不得,本王給她什麼,她都很開心,也舍不得磕了踫了。哪怕後來她喜歡的東西本王給不起了,可只要有本王陪著,她就不計較了。」

曲意的動作不由一停。原來他才是最通透的,何思桐的心比天高他看在眼里;何思桐的利欲燻心他看在眼里;同樣,何思桐對他從一而終的愛情,他也看在眼里。他給她的榮寵不僅是利用,更是在將威脅能控制後最快地滿足她的心願。

「可是本王親手害死了她。」姑蘇卿皊將頭埋在曲意懷里,鼻尖縈繞著她的體香,這個凌厲的女子也竟如此細膩柔軟了。「本王沒保護好她,本王也放棄了她,本王無能為力,本王……沒用。」

曲意感覺到輕薄的衣料有冰冷的濕潤。她一直知道他喜歡柔弱溫馴的女子,以為是所有男人的保護欲,其實他不過是在最無助的時候,能將眼淚灑在一方溫軟的擁抱里,把軟弱留給她,把堅強對著別人。

曲意就在這時候消除了內心深處那一絲對他的責怪。他們這類人就是以算計為生的,有些事即使開始不全是為了利用,但後來也會盡力讓這件事能取得最大利益。落到有心人眼里,便只能看到他偏激的那一面,忽略了一開始的本善。其實,哪怕你算計好命數,卻算計不了命中的變數。

「這一切都不怨你,王爺。」曲意手指不停順著姑蘇卿皊冷滑的長發,「她不適合這里,你知道的。」她想到自己和九碎,她不適合江湖,是九碎將她帶進了嗜血的九宮。不適合的兩個人,就一定不得善終麼?姑蘇卿皊和她都是一步步親手將愛人推進了死亡。

「死亡,是天注定的。」曲意眼中緩緩滴下淚,還有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曲終人散,倒不如當年沒有遇見。曲意緊緊擁住姑蘇卿皊,挑去最後一層障礙,在冷徹入骨的夜風中兩個人密契貼合,唇舌相噬,都像將對方揉進靈魂里。姑蘇卿皊情動之時仍用大拇指不停摩挲著手中緊握的琉璃淨瓶,曲意以為他會錯認了她時,他卻不停清晰地低喚她的名字,「曲意、曲意……」

宮中長漏低嚦,當歡愉漫上來時,彼此都是對方在空虛奢華的王府里,唯一能得到的溫暖。

第二日,王府的紅帷全部撤去,換上了森白的綾幃。按理說何思桐身為罪人不應有葬禮,姑蘇卿皊卻執意給她一份哀榮。下令熔掉全府銀器為她鑄造了巨大的招魂鈴,企求來日何思桐魂魄歸來時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又在宮中求了三日,承光帝才無奈下旨,「人死燈滅,授何氏夫人禮,以彰皇家寬仁。」

這是史上第一個罪婦自戧後保留封號的例子,何思桐由一個低賤女子憑借男人的寵愛,成為王府最受爭議最引人遐想的第一尊貴人。而今,她只是皇室秘史里絢麗的一頁,會逐漸枯卷泛黃,口傳成不知情者狐媚狠辣的紅顏。多年後,除了那個全心呵護她三載的男子,不知還有誰記得她本嬌怯執著。

此事後,軒清王府財力空虛,軒清王荒婬天下皆知,太子等行事也愈加放肆不顧忌了。

曲意又成為了軒清王府的女主人,姑蘇卿皊也照常玩樂耍狂無所事事,放佛何思桐已經在他的記憶里遠去了。世人不禁搖頭惋惜。瘋子就是瘋子,是不懂情愛的。

曲意知道姑蘇卿皊一直暗中派心月復調查何思桐被陷害的真相,可是韻妃做得干淨,子樂在去散金宮前只是個不受寵的小侍妾的丫鬟,府邸關于她的檔案也早被金吾改動了,一切線索都戛然而止,中斷得蹊蹺卻毫無頭緒。姑蘇卿皊只能將喪妻之痛加倍施加在姑蘇卿瑟身上,他就是不說,可暗中的動作都處處針對太子。

折腰榭的危機因為姑蘇卿皊對曲意的重新愛護而迅速消除,同時花連城抵達南瑤,自稱充實糧草而遲遲不動手。

這天瀠洄尋了個借口出府去看石繁,霜淡的傷也好得差不多在曲意旁邊伺候著。曲意攘不住姑蘇卿皊打滾撒嬌,鋪好了宣紙勻好了墨不甘不願低準備給他畫副畫像。

姑蘇卿皊選景是一片牡丹叢里,先是擺了一個采花輕嗅的無良姿勢,半個時辰後大呼手酸了不干了不干了,順便嘲諷了下曲意的速度。

曲意將宣紙揉揉扔掉,挑眉道,「妾身曾經一幅畫畫了一天一夜,那只不過是個小侍女,王爺身嬌肉貴,怕是等不那麼久。還不不畫得好。」

姑蘇卿皊搖頭,「本王換個姿勢。」他命霜淡推了片松軟的地方,他自己趴在上面,雙手支下巴,擺出清純風的造型。「這下子本王不怕了,你可勁兒畫不許停,本王邊睡邊等你。」

曲意,「•••••」

大約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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