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走。舒 玒」楊含墨倚牆站在門口,雙手環胸,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季妍身上。
「嗯。」季妍淡淡的應道,看著窗外,並無多大反應。
楊含墨說︰「你不出去看看?就算不跟他回去,好歹也說清楚。他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
季妍抿唇,不語。
「要不就應了他,要不就讓他徹底死心,總比你們這樣拖著好。而且拖也拖不了一輩子,你遲早要面對。」
季妍起身,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上床躺下。她側對著楊含墨,低啞平淡的聲音自口中傳出。「我累了。」
楊含墨攤手。「OK,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外面那個還活著沒有?」
季妍閉上眼,把周圍的一切都隔離開來,靜靜的入睡。
傍晚,季妍走出房間,客廳的燈還亮著,楊含墨在廚房忙弄晚餐。季妍深深的望了眼門口,停滯片刻,終于還是走了過去。她停在門邊,打開門鈴的可視界面。不大的框框里,呈現出門外夕陽西下時的昏黃場景。
而門前的台階上,卻空無一人。
季妍靜靜的佇立著,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就這樣一瞬不瞬的盯著畫面中那空蕩蕩的台階。直到身後傳來楊含墨的聲音︰「別看了,他已經走了。」
季妍垂眸,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心里漾開。
楊含墨將手中的菜端上飯桌,然後朝季妍喊道︰「過來吃飯吧。」
季妍像個提線的布偶女圭女圭,緩緩向他走去。
端起碗筷,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扒飯,機械的咀嚼,季妍的眼神都是放空的。楊含墨的廚藝不錯,口感很好,味道也很好,但季妍的腦海中卻情不自禁的浮現出她生病那天,白勝手忙腳亂的給她做飯時的樣子。讓小白踏進廚房,真的就是一個悲劇,不過很慶幸他那天沒把廚房給炸了,也只是弄了個面目全非而已。她從沒見過他那麼狼狽的樣子,干淨的襯衫上落滿了灰,頭發也是,他習慣把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臉上倒是清洗過了,不然肯定也不能幸免。雖然他還是那一派淡然優雅的模樣,但季妍卻不厚道的笑了,笑得不能自已。
可是很快,她就樂極生悲了。
白勝做的食物,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神奇。他可以把一碗芋頭做出紅燒肉的樣子但是卻是‘豬肝’的味道,還能咬出奇怪的聲音,你說神不神奇?(‘豬肝’的味道只是變相的形容食物的難吃,季妍最討厭吃的就是豬肝。)
不過看在他這麼辛苦的份上,季妍二話沒說,硬著頭皮開始解決一盤盤的‘豬肝’。到後來白勝都看不下去了,說︰「不好吃的話就別吃了吧,萬一吃壞肚子就更糟了,我打電話叫戀伊過來。」
「不用了,我號稱鐵胃你不知道嗎?以前跟西西在一家小餐館吃飯,結果出了問題,所有人都上吐下瀉,急急忙忙往救護車上送,只有我一個人一點事都沒有,還能幫忙照顧出事的人。再說,這些食物也還好啊,誰說不好吃?我很喜歡。」
白勝微笑。「妍妍,你騙術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沒有騙你啊。」季妍眨眼,略帶調皮的說︰「你廚藝還是有長進的,白先生,要對自己有信心。」
白勝搖了搖頭,失笑。
但卻是一臉寵溺的看著她。
季妍繼續解決她的‘豬肝’,可她臉上一直是帶著笑容的。她沒有撒謊啊,這些東西雖然不好吃,但她是真的喜歡。一個人要為你做他擅長的事很容易,可是如果他明知道這件事是他不擅長,也做不好的,但為了你,他還是義無返顧的做了,哪怕把自己弄得很狼狽,這份心意,就足以令她動容。
她的小白,從來就沒有讓她失望過。
一直這麼優秀,一直這麼,愛她。
她這輩子做得最好,也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他,愛上他,然後決定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他。
可是這卻成了他的不幸。
她又傷了他一次。
或許以後,真的就這樣了。
結束了,再也不見。
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痛?
好像生生的剜去了自己的一塊肉。
悶悶的,生疼。
「眼淚掉下來了。」楊含墨端著碗,抬眸看一眼季妍,突然說。
季妍一怔,下意識的伸手朝眼楮抹去,干的。
「嘴上說的那麼狠,其實心里壓根就不想他走,你根本就離不開他,是不是?」楊含墨一針見血的問。
他的眼楮始終死死的盯著季妍,不讓她逃避。
季妍的動作凝滯了。
「何必這樣折磨自己?」楊含墨放下筷子,認真的說︰「他臨時接到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不得已才離開的。」
楊含墨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白勝接完電話,整個人站在台階邊,目光深深的望著門口,側身站立的姿勢,看得出很是掙扎。正好這時楊含墨開門去買菜,他只是看了白勝一眼,就反手帶上門,無視他從他旁邊經過。
誰知白勝卻喊住了他。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妍妍的照顧,我現在必須離開一趟,等回來,我就會來把她接走。」
「你憑什麼這麼大的自信?」
「你不是知道嗎?」
「知道什麼?」
「因為我離不開她。」
季妍看著楊含墨,不解的問︰「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不是不想她跟小白見面嗎?他不是不希望她再回去嗎?那他應該極盡一切阻止他們的接觸才對,為什麼還要主動跟她說小白的事?
「反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你放手,你也忘不了他,與其把你留在這里,讓你不開心。還不如干脆點,至少在他身邊,你的臉上是有笑容的。」楊含墨說︰「我本來也想自私點,就這樣把你留在身邊,就算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但好歹我們在一起。可是妍妍,我問自己,這是我想要的嗎?答案忽然頓住了。我愛你,但是比起現在這個安靜低迷的你,我更想看到的是那個開開心心永遠掛著笑容元氣滿滿的妍妍。如果注定只有他才能給得起你這樣的一面,那我還有什麼執著的必要?比起三個人都痛苦,至少你們兩個是幸福的,算算也沒那麼吃虧。」
季妍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含墨的愛,總讓她覺得愧疚。
但又時不時會帶給她新的感覺,還有震撼。
她發現自己並不如想象中那麼了解他。
楊含墨很認真的看著季妍,一字一句說︰「妍妍,你考慮清楚了嗎?」
季妍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楊含墨道︰「我是希望你留下來,但是感情是一輩子的事。離了他,你確定就能好好生活?他呢?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回事,你是希望他就這樣下去把自己的身體徹底搞垮,還是忘了你去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愛上別的女人?你真的覺得你能接受?不過依我看,小白臉那性格,八成是前者,他遠比你想象中還要愛你。妍妍,你才23,孩子以後還會有。沒必要因此放棄了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就算小家伙在天上看到了,也不會樂意的,她肯定希望媽媽能跟爸爸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這樣她才有機會重新回到你的身邊。你也能好好補償她!」
「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嗎?」季妍喃喃的問。
楊含墨點頭。
季妍目光垂了垂,落向自己的肚子。同時伸手輕輕的撫了上去,這里曾經有一個小生命,可是被她弄丟了,真的,還回得來嗎?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楊含墨起身,替季妍拿來手機,遞到她面前。「沐西打的。」
季妍從他手上接過手機,接听。
「喂。」
「……」
「怎麼了?」
「……」
「……」
「砰……」
手機摔到地上的聲音。
季妍臉色刷白,呆愣在座椅上。
楊含墨問︰「發生什麼事了?」
變故總是發生在一夕之間。
楊含墨連夜送季妍回了香港,他們直接去的碼頭,大老遠,就看到好多人圍在那里。海面上聚集了很多的船只,多數是救生艇,燈光明亮,照映在海面上,明晃晃的一片。
季妍下了車,便直奔碼頭而去。
沐西一眼就看到了她,現場的情況十分混亂,碼頭上聚集了很多的人,沐西穿過人群,飛快的朝季妍迎去。「妍妍,你總算來了?」
季妍停下腳步,問沐西︰「怎麼樣?」
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剛剛跑得急,氣息也不穩,面容盡顯擔憂。
楊含墨跟在她身後,臉色也不好看。
沐西眸光稍暗,沉吟了會,說︰「還在搜救中。」
季妍身形一晃。
楊含墨趕緊扶住她。
季妍推開他的手,從他懷里掙月兌出來,腳步虛浮的往碼頭邊走。閔伊辰面色冷凝的站在一旁,季妍看著海面,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身影。她找不到……
沐西走到她身側,壓抑著聲音說︰「政府打算在東海開一條石油運輸線,但是遭到了Y組織的強烈阻撓,說什麼都要他們繞過這條線路走別的地方,言玦甚至親自帶人來跟政府談,結果政府不同意,言玦又態度堅決,兩方僵持不下。政府只好讓國安局出面,白勝收到消息後,當即就往這邊趕了。他那樣的精神狀況,哪里斗得過無恥狡詐的言玦?白家父母不放心,一直想阻止他,可是始終都沒有聯系上人。閔伊辰趕到他們約定的地點,還是沒來得及,到碼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游艇爆炸……」
沐西打住了。
雖然她沒繼續說下去,但沐西知道季妍是懂的。
游艇爆炸,殘骸四濺,火光翻滾……這樣的慘狀,不需要再回顧一遍,更不需要說出來,在季妍已經傷痕累累的心口上,再補上一刀。
季妍的眼楮刺痛的厲害,手緊緊握成了拳,她的目光始終緊盯著海面,雙目赤紅,一動不動。
但耳朵里卻將沐西的話听的分明。
言玦。
又是他!
他到底想怎麼樣?
故意報復嗎?
這樣的場景何其熟悉,那次他將她劫走,觸怒了小白,似乎就是這樣的畫面。且正好是在東海,也是在游艇上,雖然她不太記得,但事後霜都告訴她了,小白最後炸了游艇,言玦逃難。
可那次他是咎由自取,如今卻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小白,還偏偏選在他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都最不濟的時候,這樣卑鄙齷齪的手段,不僅勝之不武,也實在叫人不恥!
如果小白有什麼,她拼了這條命也不會放過他!
「他不會有事的,你別太擔心了。」楊含墨上前,忍不住安慰道。
雖然誰都知道,要在爆炸中逃生的幾率有多小。
季妍直視著前方,毫不猶豫的說︰「我知道。」
「他說過,會一輩子寵著我。就算把我寵壞,就算遭遇再多的磨難,他也不會離開我。」季妍一字一頓的說。
「他答應過我的,不會不作數。」
這話是對別人說,也是對自己說。
他對她承諾過的,從來沒有沒做到過。
統統都做到了。
所以這次也一樣。
白勝是不會食言的。
時間悄然過去了,碼頭邊的人也越來越少,尸體陸續被抬了上來,其中包括白勝這次帶去的國安局的人。有些還能認清楚相貌,可是有些,連相貌都辨認不清。加上長時間泡在水里的緣故,皮膚都腐爛浮腫了,那樣子極其恐怖。
尤其是夜晚涼風習習,又是在海邊,更給此時的氣氛增添了幾分詭異陰森之感。
冷風直冒。
季妍的心也跟著越來越冷。
「季小妍,回去等消息吧。這麼站下去也不是辦法,何況你身體本身就不好,還是大病初愈期,需要好好調養。」沐西擔心季妍的身體狀況,出聲勸道。
季妍搖頭,堅定的站在碼頭邊。
等不到白勝,她不會走的。
沐西糾結的看著她,她不想戳她的傷心事,可是這麼久了,該撈上來的都撈上來了,如果還沒有一點消息,那十有**,就是遭遇了不測。
她之所以勸她回去,一方面是擔心季妍的身體,一方面也是這個原因。
沐西不想她這麼毫無結果的等下去。
她怕她寄托了所有的希望,可是等到最後,剩下的卻只有絕望。
「我相信他。」季妍開口,堅定的說。
「你們先回去吧。」
他一定會回來的。
一定會的。
沐西見季妍無動于衷,還想說什麼,卻被閔伊辰拉住。
沐西不解的扭頭,閔伊辰低聲說︰「隨她吧。」
不管是人是尸,除非讓她親眼見到白勝,否則季妍不會死心的。
旁人怎麼勸都沒用。
閔伊辰和沐西回去給季妍拿衣服,順便帶點吃的。季妍匆匆忙忙出來,穿的很少,海邊風大,夜里氣溫又低,她身體不好,很容易生病。楊含墨站在她身後,看著她越漸單薄的身影,像一根青松,直挺挺的站立著,堅定又執著的靜等她的愛人歸來。
她這幾天瘦的太離譜了,哪怕最小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略見寬松。長發斜斜的飛舞在空中,衣裙飄揚,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
海面上的搜救隊伍也減少了。
由成片成片的,變成三五成群的分散在海上各處,接著各處又只剩下一艘兩艘,漸漸地,整個海面都看不到多少救生艇了。
燈光也越來越暗。
還在堅持救援的人少得可憐。
季妍抬步往海邊走,楊含墨眼明手快的攔住她。「你要干嘛?」
「放開我。」季妍掙月兌。
楊含墨抓著她不放。
「妍妍,你冷靜點。」
「我要去救他,他們不去救,我去救。」
「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楊含墨大聲喊道。「現在天都快亮了,就算人還在海里,也早沒命了。更何況,這麼大片海,你要怎麼去找?連搜救隊伍都沒找到,就憑你,能救得了他嗎?你認清點現實,他不在了,已經不在了,哪怕找出來,也只是一具辨認不出的浮尸。」
多殘忍的話。
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說出來?
季妍後退幾步。臉上早已淚流滿面。「你不懂,你不在乎,當然可以說的這麼輕巧。他是我的命,是我的歸宿,是這里……」季妍揪著自己的胸口。「永遠的掌控者,他不會丟下我的。如果他走了,我也活不了。」
「……」
楊含墨冷沉著臉,沒有接話。
目光幽暗的看著季妍。
沐西和閔伊辰正好回來,閔伊辰將車子停在一旁,大老遠就听見這邊的爭吵聲。沐西拿著大衣跑到季妍身邊,將衣服披在她身上,然後看了看季妍,又看了看楊含墨,問︰「怎麼了?」
「你們這個時候還鬧什麼別扭?」她視線在兩人中間流連。
季妍側身,抹了抹眼淚,沒有回答。楊含墨也沉默的轉到一邊,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寂靜。
閔伊辰接了個電話,然後走到海邊,上了艘救生艇。
救生艇很快離開岸邊,往海中開去。
沐西陪在季妍身邊,目光追隨著救生艇。
季妍的眼楮依舊直勾勾的盯著海面。
楊含墨看了眼季妍,又轉回去,一言不發。
時間似乎都放慢了。
直到僅剩的救生艇也打倒回程,季妍的心一瞬間沉到谷底,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往下墜落的聲音。閔伊辰上了岸,走到季妍和沐西身邊,沉聲說道︰「走吧。」
季妍渾身一震。
沐西看著季妍,眸色復雜。「季小妍。」
季妍下意識的避開幾步,不想听把他們會說什麼。
楊含墨看到她的樣子,終是嘆了口氣。救生人員陸續從他們身邊走過,季妍面如死灰,楊含墨上前,繞過救生人員朝季妍走去,正想說‘你應該死心了’,話還沒出口,卻忽然頓住了。
目光中清晰的映照出季妍身形一僵,直視著某個方向一動不動的樣子,如同蠟像。
沐西和閔伊辰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楊含墨自然不例外。
夜色中,一輛黑色的小車正緩緩的向這邊駛來,車燈照耀,駕駛座上那張清雋俊雅的容顏若隱若現,眼前又有人影走過,季妍眼前一晃,再定眼細看時,正好看到他熄了火,車燈湮滅的那一瞬間,那張她朝思暮想的容顏就這樣清晰的映入了她的眼簾。
有那麼一瞬間,季妍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他推開車門下車,高大俊挺的身影一步步向著自己走來,那樣從容淡雅的姿態,如同他最初走入她的生命一般,帶著絕對的自信和強勢。季妍眼眶溫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彭涌而出的情感,飛快的向他奔了過去。
大衣滑落,掉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又被風吹到了楊含墨的腳邊。
楊含墨的心口仿佛也被風吹過,那麼涼。他看著季妍飛撲進那個人的懷里,而他則伸手緊緊抱住了她。一切自然的好似本來就該如此,他們原本就是屬于彼此的,誰也插不進去。
幾人都默契的沒有上前。
白勝的手緊緊摟住了季妍,一手則她的發上輕撫,說實話,她沖過來的那一刻,他是驚訝的。抱住她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大腦直到現在才正常運轉起來。白勝輕聲問︰「妍妍,你怎麼來了?」
「為什麼才出來?」季妍哭著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她的眼淚肆無忌憚的流淌,滴落在他的肩膀上,白勝捧起她的臉,深深的望著她,並沒說什麼,傾頭吻了上去。
他的唇一如既往的帶著涼意。
季妍淚眼婆娑的閉上了眼,雙臂收緊,乖巧的回應他。白勝不自覺的勾唇,加深了這個吻。
心里的缺失,好像也在頃刻間被填滿了。
千言萬語,都不及一個吻更能表達他們此刻的感受。
兩人渾然忘我的吻著,周遭的一切都好似不存在。白勝的動作十分的溫柔,靈巧的舌與她的丁香小舌嬉戲,分外繾。拇指不時的在她臉頰摩擦,緩慢又輕柔,莫名增添了幾分纏綿悱惻的意味。
兩人一路糾纏了很久。
白勝才放開她。
季妍與他額抵著額,粗重的喘息著,
「是不是嚇壞了?」白勝雙手捧起季妍的臉,柔聲問道。
季妍點頭。
「對不起。」他再次把她摟進懷里,聲音中的憐惜和疼愛之情不加掩飾。
季妍搖了搖頭,回摟住他。「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太自私了。如果不是我躲你,又自以為是的把你推開,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小白,對不起。」
白勝勾起唇,輕輕笑了笑,低聲說道︰「回來就好。」
季妍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手上卻突然觸到一片溫熱,她心中一緊,在那處來回模了模,耳邊倏然傳來白勝的倒抽氣聲。季妍頓住了動作,再聯想到之前發生的一切,心不由的往下沉。
「小白。」她試探著喊了喊。
白勝輕輕的應了聲。
「你是不是受傷了?」季妍動都不敢動,深怕不小心觸到他的傷口,聲音里帶著很重的鼻音。
白勝模了模她的頭,寬慰似的說︰「沒事,不用擔心。」
怎麼會不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
季妍眼淚再次掉了下來,自責如潮水般在心里泛濫,她小心翼翼的推開白勝,轉而拉著他的手道︰「走,我們回家。」
然後打電話叫喬伊叔過來看看。
她現在已經承擔不起任何一絲風險了。
這大概是白勝這段時間以來听過最好听的一句話,輕易就治愈了過去所有的傷痛,他咧開嘴角,附和著季妍的話說︰「好,我們回家。」
白家。
白勝乖乖的躺在床上,季妍剛送完大家出去,又特意端了碗粥上來。這是之前從閔戀伊那學做的藥粥,對身體很好,也有助于白勝胃病的療養,她不時會熬給他喝。剛剛回來時,季妍想起了,就順帶熬了一鍋。
她一邊喂白勝喝粥一邊問︰「你怎麼會開著車出現在碼頭?」
游艇爆炸的時候他都還在游艇上,按理說就算順利逃生也該是從海里游上來才是,沒想到最後卻用了那麼出人意料的出現方式。
白勝回答道︰「我跳下去沒多久就遇到一艘船,他們把我送上岸了。然後我又用我的人格魅力借到了一輛車,怎麼樣,是不是很聰明?」
季妍很不給面子的白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笑。」
「唔,我哪里說笑了,說的分明是事實。」
白勝臉上始終帶著笑容,季妍拿他沒轍,妥協似的嘆了口氣。「事實就是事實吧,我怎麼發現你每次只要一生病,智力就會呈直線下滑,整個幼稚化。」
「其實偶爾幼稚下也沒什麼不好。」
有她這麼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沒事還能逗逗她,看她吃癟,也是一種樂趣。
季妍沒理解。「啊?」
「沒什麼。」
她這次難得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話鋒一轉,忽然說道︰「不管怎麼樣,你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話都說的這麼直白了,白勝自然也不會放過這送上門的機會。
他挑唇說︰「既然你問完了,那該換我問了。」
季妍︰「什麼?」
「你是不是因為那晚的事所以才離開我?」
他的目光緊盯著季妍,聲音也莫名的認真起來,容不得季妍逃避。
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再怎麼逃避,也無濟于事了。
季妍沉默半晌,然後在他逼人的目光下,老實的點了點頭。
白勝嘆息,果然。
「過來。」他向季妍喊道。
季妍放下碗,乖乖的坐到他身邊。
為了避免觸踫到他的傷口,她只敢小心翼翼的坐了床的一邊邊角,與他仍保持一定的距離。
白勝伸出手,猛然將人拉進懷里。
季妍一驚,身體瞬間傾斜,頭不受控制的撞上了他的胸膛。
像電視特效,連風速都感受的那麼清晰。
她的手也貼在他的胸膛上,反應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你的傷……」
她這麼一撞,萬一撞到他的傷口怎麼辦?
白勝說︰「傻瓜,我已經說過,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
他抱她抱得緊緊的,季妍停止了所有動作,乖乖趴在他的胸口,動都不敢動一下。
她悶悶的說︰「可是我在意啊。」
「我不是說過了嗎,忘記它。你還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初那個美好善良的妍妍。我會幫你抹平所有不好的記憶,我們還有那麼多的時間,只要以後發生的都是好的,記住的都是好的,曾經發生過些什麼,有什麼要緊?不要讓那些無法改變的事,捆綁了自己一輩子,它的無法改變本身已經讓人很痛苦了,如果你自己還不肯放過自己,寧願抓住痛苦放走幸福,那麼接下來的日子,你要怎麼走下去?這樣折磨自己還便宜了別人的行為,是笨蛋才會有的做法,妍妍是笨蛋嗎?」白勝一字一句的對她說道。
他的目光炯炯發亮,一瞬不瞬的看著季妍,神情專注。
季妍心里發堵,不由說道︰「怎麼會說忘就能忘記?那是一條小生命啊,我每天閉著眼楮,都能感受到她離開時的那股不舍與眷戀,是我沒保護好她。小白,你怎麼會一點都不在乎?你不是很想要個孩子的嗎?」
「孩子?」白勝蹙了蹙眉,沒理解她的意思。
轉念一想,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他們說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麼?白勝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因為覺得被侵犯了所以不肯跟我在一起?」他的語氣里帶著不易忽視的訝然。
季妍比他更驚訝,瞬間從他懷里抬起頭來,瞪大眸子看著他。她的眸光一如往日般清澈澄亮,張了張嘴說︰「誰說我被侵犯了?」
這真是戲劇性的轉變。
經白勝一問之下,才知道那晚季妍確實面臨差點被人玷污的危機,然而事態發展到後面,就跟當初的于思鈺一樣,最終以犧牲孩子為代價,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季妍萬念俱灰之際,整個意識也跟著渙散,只知道渾身都好疼。尤其是月復部,就像被人用碾碎機狠狠的絞碎碾壓過似的,痛不欲生。她感受到有東西從自己的身體里漸漸流逝,那種無力感,季妍至今想起,都禁不住心中悲痛。那些人一見她流了那麼多血,以為鬧出人命,頓時嚇得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全都灰溜溜的逃走。
季妍雖然獲救,但整個信念也跟著轟然倒塌。
事情發生這樣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賊。
白勝第一想法是慶幸,也有著絲絲欣喜,盡管他不在乎季妍怎麼樣,但沒發生什麼,終歸還是最好的。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所侵犯,說沒有一點介意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愛她,所以願意接納她的一切。如今听說她什麼事都沒有,自然再好不過。然而隨之想到他們失去的那個孩子,白勝的心又不由的揪疼了一下。
情緒也隨之沉落下來。
他們有孩子了。
他的孩子。
妍妍的,孩子。
「我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我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從始至終,我就像一個災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為我受難。而我卻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好。小白,我好難過。我總是口口聲聲的說著想讓自己變強,可是我都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什麼都做不好?我救不了思鈺,救不了霜,也保護不了西西,甚至窩囊的丟失了我們的孩子。凡是我身邊的人,幾乎都為我遭受過大大小小的麻煩,但是最後承擔災難的卻不是我,他們是受我連累。我不想有一天這樣的事也會發生在你身上,我討厭死了這樣的無力感……」季妍傷心的向他傾訴。
白勝伸出手,再次把她按入了自己懷里。
他深深嘆息了聲,帶著無奈。「傻瓜。」
季妍閉眼,任由眼淚流淌在臉上。
天知道,她有多眷戀這個懷抱。
這樣的溫暖。
可是她不配。
「你怎麼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到自己身上?妍妍不是很聰明嗎,怎麼越變越笨了?」他將上身後仰了一點,手抬起季妍的臉,幫她輕輕的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聲音無比溫柔。「這不關你的事,妍妍無需自責。沒有人能預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你也不例外,只能說妍妍太受歡迎了,連天上那位都按捺不住了。不要再責怪自己,嗯?」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季妍問。
他話里的可信服指數太低了,一听就是安慰她的。
白勝挑眉。「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會自我否定了?」
季妍垂了垂眸,沒回答。
白勝又說︰「乖,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差勁,你也不會差勁。」
季妍︰「……」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麼?
小白真不是一般的護短。
不過雖然如此,她還是很感動。
人生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受他愛護,還有什麼可求的?
白勝一手摟住季妍的腰,一手從衣擺悄然探進她的衣服里,季妍渾身一顫,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白勝穩穩的固定住她的身子,伸手撫在季妍的肚子上。
半天都沒有其他的動作。
季妍漸漸的也放松下來,不再動了。
意識到他想什麼,眸光蒙上一層黯色。
白勝的手在她肚子上輕撫,抬眸看著她,專注的眸中帶著疼惜。低啞的問︰「是不是很疼?」
季妍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終于老實說道︰「很疼。」
不止身體疼,心更疼。
好像天都塌了。
世界一片黑暗。
「我終于能夠理解思鈺那時的心情了。」
白勝沒有接話。
安靜了有一兩秒左右。他忽然說︰「我們再生個孩子吧。」
「嗯?」
「你不是說她離開時是不舍的嗎?那她在那邊,一定也很想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我們努力一點,把她早點接回來。」
白勝說著攔腰把季妍放倒在床上,身體隨之側身覆了上去。季妍眨了下眼,定眸看著他,靜靜的過了半晌。
她伸出手,主動攀上他的脖子,身體前傾,吻了上去。
白勝兩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任由季妍生澀的吻著他。
俊雅的容顏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她吻了很久,小手也離開他的脖子,來到他的胸前,笨拙的解著他的睡衣扣子。白勝輕笑一聲,看著她緩慢的動作,終于抬手抓住了季妍的手,化被動為主動,沒一會,就褪盡了兩人的衣物,坦誠相見。
「沒事嗎?」意亂情迷之際,季妍倏然問道。
她指的是他的傷。
白勝挑唇,加大了動作,惡作劇似的問︰「你說呢?」
「嗯……」
季妍的意識經這一沖撞,頓時散的七零八落,她不由自主的女喬口今出聲。
抱住他身人本的雙手收緊,兩人貼合的也更近,有股說不出的充實感在體內滋長蔓延。好像在外奔波流浪了許久,終于回到這個屬于自己的地方,屬于自己的懷抱,這種感動的想哭的心情,比任何一刻都來得強烈。
只是她選擇用另一種方式來表達了。
「這次,我真的真的,不會再選擇放手了。」
「嗯。」清冽嘶啞的聲音淡淡的在她耳邊響起。「那你一定要說到做到。」
不然,你跑到再遠的地方,我也會不辭千里的把你抓回來。
好久沒回來,白家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
所有人都對她很好,好到讓她在人生的23年中終于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
沒有人因為她而導致白勝失意受傷的事而對她有所責怪,不管是應珊,白遲,還是伊沫純,閔瑾楓,乃至白星,伊人她們,對她的態度都一如從前,閔戀伊更是對季妍身體上的調養格外上心。
她剛小產不久,什麼事都需要注意,尤其是營養要跟進,也需要好好休息。
季妍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
「溫寧洛,你下次要再敢做這麼高難度的動作,我廢了你信不信?」季妍剛從樓上下來,就听見伊人的一聲大吼。
她朝客廳看去,只見伊人坐在沙發上,腿上放著電腦,手里拿著手機,應該是在打電話,她渾身散發出劇烈的怒氣。伊人平時都是很隨性很淡定的,對什麼事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什麼時候見她情緒這麼失控過?
季妍走過去坐到白勝身邊,不由撞了下他的手臂,挑眉問道︰「伊人怎麼了?」
白勝正在調電視頻道,他每天早上都要看國際新聞,听到季妍的話,轉頭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說︰「她在看溫寧洛演唱會現場的視頻。」
「呃?」
「***!你以為你還是十**歲的青春美少年啊,都一要奔三的人了消停點會死?舊傷還沒好又這麼在舞台上折騰,嫌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別跟我說又是為了展現最好的一面,對你那些粉絲來說,與其看見一個完美的舞台不如看見一個健康的你。就你丫的逞強!」
「你不那麼拼命會怎樣啊?」
「等著,我現在去找你。」
「氣死我了。」
……
伊人掛上電話把筆記本往旁邊一放就怒氣沖沖的出了門,季妍不得不感嘆愛情的力量,從她剛剛接的話里也大概猜到是什麼事了。目測溫先生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無聊。
「少夫人,外面有個人找您。」
「找我?」季妍蹙了蹙眉,她相熟的人就那麼幾個,誰會到這里來找她?
白勝環胸,看向前來稟報的下人,問︰「她有說是誰嗎?」
「沒有。」
「那還是不去了吧,免得又橫生出什麼事來。」季妍說。
她好不容易回來,努力讓自己平靜了,如果再發生什麼,她實在折騰不起了。
下人如實的轉告道︰「那人說有要事要跟少夫人說,請少夫人務必出去見見她。」
季妍猶豫了。
白勝看她眉頭蹙得緊緊的,不由道︰「既然這樣,我跟你一起去。」
這樣也好。
季妍回視著白勝,點了點頭。「嗯。」
他們的車子就停在大門口,季妍和白勝走到時,里面的人正好打開車門下來。季妍怎麼也沒想到,來找她的居然是原樂清。
自從北京一別,她們就再沒聯系。
她怎麼會突然來找自己?
「好久不見。」原樂清笑道,她看起來精神很好,穿著也很時尚,更突顯出氣質高貴。
季妍微笑著回應。「是啊,好久不見。」
她本來想問你怎麼來了?
這時一個男人繞過車頭走到原樂清身邊,剛剛就是他坐在駕駛座上。原樂清指著男人對季妍和白勝說︰「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合作伙伴,叫君奕寧。」
「你好。」君奕寧伸出手,主動跟兩人打招呼。
季妍笑容不變,回握住他,禮貌的道︰「你好,名字很好听。」
「謝謝。」
客套了幾句,君奕寧又跟白勝握了手。
但他的目光始終直勾勾的盯在季妍身上,一開始季妍還沒覺得什麼,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但久而久之,她想忽視也忽視不了了,這目光看得她渾身不自在。然而對方是原樂清帶來的人,她又不好說什麼。季妍盡量避開他的視線,心中納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