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大水轟轟(下)
「敢不從命。」
瓊宵頭也沒抬,聲音卻有些嘶啞,被後土壓制在天宮中已有百年多,當年縱橫封神輪回,野性難馴的瓊宵娘娘已變得淡漠如溫水,眉宇間總看不出半絲波瀾,置于她究竟在想什麼,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如此,你便去吧。我給你的身份是她。」
說著,後土從懷中掏出一頁信箋遞給瓊宵,接過打開,目光落到那個百多年前天地強者無比熟悉的名字上,瓊宵面色微變,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後土。
「怎麼,你不願意嗎。」
「瓊宵不敢。」
深吸口氣,瓊宵娘娘艱難地站起身來,手中信箋只有區區一頁,卻仿佛重逾千斤,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如此,陛下告辭了。」
瓊宵娘娘輕咬朱唇,身形變化,變成一個身材高挑容貌美艷卻又不失端莊的女子,就在這時,從穹宇深處傳來一陣轟鳴聲,無數星辰隕石皆被這遠勝雷音千萬倍的聲響轟碎,後土神色一怔,爾後掐指捏算起來。
「聖人出世了?不對,不對,難道」
羽衣卷過遮掩住銅鏡的簾幕,鏡中的景象躍入眸中,夜幕漆黑,東勝神州大唐王朝某處,一個英俊的青年僧人抬頭遙望向天穹,白淨的面龐上浮起一絲懵懂,爾後漸漸變得堅毅起來,他只立于大唐一隅,大唐子民猶在睡夢中,卻紛紛爬起身來,緊閉著雙眼匍匐在地,朝著那青年僧人磕首作拜。
來自四面八方的臣服之意如潮水般用來,他身上的氣勢也隨之不住上升。
人尊、通天、法天、法天中品玄天、玄天中品、玄天上品
「聖人塑君聖」
後土娘娘終于忍不住驚訝,喃喃低語道。
古來傳說中,在那遙遠的上古大戰時候,五方軍閥混戰穹宇,曾各自分出十分之一的道力將手下將領塑造成君聖,因此那時候君聖橫行天地,也因此隕落無數。然而傳說畢竟是傳說,連後土天帝都認為是傳說,自然沒有多少人會去相信。可現如今,聖人塑君聖再非傳說,聖人之下君聖最大,若又多出一名君聖,這天地格局定會變得更加復雜。
穹宇天地、大小洲地,隱于世外的穹天強者紛紛感應到,一時間強橫的道力、心神亂飛于星河間,可卻沒一人出手阻攔。
百年期限未到,穹天出手必死無疑。
「好一個準提,好一個接引,莫非想將西天之局變成死局。」
後土娘娘緊握著雙拳,滿臉怒色,若是紫微帝君尚在此,她或許還能說動那個一心想要重振江山的沒落帝王,可現如今,她麾下的穹天強者皆隱于天地四方,無人可用。
就在後土彷徨之時,只見四大部洲極北之地躥出一條紫龍,越過兩洲九萬地,飛撲向大唐,俄爾莊嚴肅穆的的道語從極南之地響起,皇天教語中,又是一條金黃透紅、仿佛熊熊烈焰凝聚成的巨龍騰飛向大唐。一紫一黃兩條巨龍張牙舞爪凶神惡煞般撲向光頭青年,年輕的僧人似乎毫無察覺,手捏佛印,口中念叨著**。在他背後的夜色里生出似錦繁花,轉眼後將那兩條巨龍拍飛了出去,僧人的氣息微滯,隨後又飛也似地向上攀升。
長嘯聲從東南方傳出,天吾山臨雲而立,山巔站著個一衫青衣的男子,額發微微發白,只見他銳利的目光直落向大唐,也未見有什麼動作,青墨色的長劍飛舞而出,攜著黑白二氣撲殺向大唐國中的青年僧人。在離那僧人還剩十丈的地方,庶人劍一分為二,各攜生之氣和死之氣,劍尖上同時浮起張人臉,一張生氣勃發,一張死氣沉沉,下一刻,庶人劍猛地轟向那僧人。
繁花再次從僧人背後生出,泛起金輝符文,硬生生架住了庶人劍。
僧人的氣息不斷上升著,越過玄天上品,攀登上玄天巔峰,一如當年豫州城前的洛繼傷,以及京城前得證興衰大道的千十七,可卻比他們還要生猛數倍。
三方強者出手皆落敗,穹天不出,大興紫龍宮、皇天教以及天吾山便是四大部洲最強大勢力所在,連他們也無法阻止,莫非那西行之子注定要成就君聖了。
後土宮中,風鈴流轉回響,一身羽衣的女帝幽幽嘆息,在她身側,身形高挑的女子面色陰晴不定,良久還是放棄了將金蛟剪祭出的念頭。
「聖人便可以違抗吾之道令?」
就在這時,老邁低沉卻又透著清朗的聲音從穹宇深處響起,下一刻回蕩在整個四大部洲之地。
磅礡無匹的道力越過天河星辰,在四大部洲上空化作一只大手,捅穿夜幕,落向那僧人。繁花再出,亦凝成一只巨掌迎向大手。
飛沙走石,山搖地裂,轉眼後,繁花落盡,那只大手亦飛回天頭。
「就到這里罷了,玄天巔峰。」
時隔百年,百年之期尚有兩月才滿,太上的聲音又響起于天地穹宇,卻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豪雄強者心頭狂跳不已,接下來的那場大戰,果不其然是聖人間的博弈,聖人之下萬物為螻蟻,可就算是螻蟻,也有自己的心願。
萬家燈火早黯,雲淡風輕,夜色沉凝,那個念著**的僧人終于睜開雙目,目光平靜純和,卻又飽含智慧。先前的那番爭斗他自然不知曉,便是知曉也不會多想,萬事萬物都影響不了他那顆佛心,亦無法阻攔他西行取經的心願。
「阿彌陀佛。」
僧人低喧佛號,雖感覺身體內似乎多了許多從前都不敢相像的力量,可他依舊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著,向那大唐長安城行去。
月華如水,流瀉一地,僧人眉頭微皺,卻是不遠處站著個灰頭土臉的少年,正驚訝地看著他。
「阿彌陀佛,施主可好。」
僧人溫柔的一笑,朝著那少年作了個佛禮。
「我還好,就是走的有些累了。」
少年上下打量著僧人,緊握著的雙拳又松開,臉色漸漸放緩,故作平靜地開口道。
「大師這要是去哪。」
「先去大唐長安,然後去西天佛土取經。」
「取經?听說西土出了成聖的機緣,大師是想去那里求聖嗎?」
「或許吧。」
看著一臉溫柔和煦的僧人,少年心中微微失望,原本在他的想象里,佛教的信徒應當一副凶殘模樣才是,可眼前的僧人言談舉止卻讓他沒來由地生出幾分好感。
「夜路難走,不知小施主要去哪。」
「我我偷偷從家里跑出來,準備到天吾山找一個故人玩耍去。」
「哦?天吾山君公子嗎。」
僧人淡淡一笑,風過心頭不留輕痕,看了眼夜色下灰蒙蒙的山脈府城,僧人輕嘆口氣,朝著少年作了個佛禮。
「前路漫漫,小僧先行一步。小僧唐玄奘,告辭了,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在下孔丘。」
又是一壇子酒被飲盡,酒壇跌落地面,片片碎裂。
碧華笑盈盈地看著被游俠盟子弟圍于當中,飲了何止十來壇的周繼君,墨落甚至向來冷漠的一枝梅都不住地向周繼君勸酒,而周繼君亦是來者不拒,到最後不再用道力揮發酒勁,痛痛快快地豪飲起來。
這一席酒讓游俠盟子弟對周繼君少了點敬畏,多了幾分親切,卻正合周繼君心意。子時早已過去,天頭浮起魚肚白,拂曉將至,眾人意興闌珊,紛紛告辭而去,只留下周繼君、碧華、墨落和一枝梅。
頰邊染著淡淡的醉意,周繼君敲擊著案緣,沉吟著,開口一笑道。
「如今的游俠盟已成為雲荒屈指可數的大勢力,恭喜二位了。」
「同喜,同喜,君兄也是游俠盟執事,日後天吾山若有什麼需要,盡管派人前來。」
墨落似乎酒興未消,又飲下半壺子酒,哈哈一笑道。
「君某今次前來,除了清剿余孽,卻還有一事。不知墨兄、梅兄可曾在雲荒見到過什麼奇異非同尋常的人物或事物。」
聞言,墨落和一枝梅互視一眼,眸中同時浮起深思,良久,墨落搖了搖頭,放下酒壺。
「這雲荒一如往昔,除了戰還是戰,倒是出了幾個新晉強者,不過要麼隕落要麼漸泯于此,真沒什麼不同尋常的存在」
「墨兄,你怎沒提那個儒道書院。」
一枝梅插口道,聞言,墨落眸子一亮,頷首道。
「梅兄說的是,那儒道書院的確有些不一般,約莫建立于八十年前,那一年常見一中年男子在書院中對燭而讀,可一年後他卻消突然不見了。可不知為何,數次激戰書院仍舊存于那天問府中,絲毫未被破壞。」
「儒道?」
周繼君心頭一動,提及儒道他還能想起誰,自然是幼年時候帶著他逃離京城一路艱險卻仍然心懷憧憬的爹爹。
「敢問兩位那天問府在哪?」
「就在太清鎮南面兩百八十里地處。」
看著臉色微急的周繼君,墨落微微詫異,哂笑一聲開口道。
「君兄莫非想去那里?剛來游俠盟便要走,君兄也太不夠意思了。」
「墨兄莫怪,此事關乎君某家事,再說天吾山和雲荒同處一洲,日後有的是機會。」
說著,周繼君起身,朝著墨落和一枝梅拱手道別,攜著碧華躍出太清鎮,朝那天問府飛去。
「大魔頭,似乎第一次見你這麼著急,那天問府究竟有什麼不同尋常?」
看著神色愈發焦急的周繼君,碧華疑惑地問道。
「我可曾和你說我爹爹的事情。」
「嗯,那個儒道大家大魔頭,你不會認為那儒道書院」
碧華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下去,周繼君幼年時候的事她自然知道,若非那番磨練,他也無法擁有今日的成就,一路跋涉,周繼君和他爹爹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即便如今成就穹天,立于四大部洲之巔,可周繼君並非那種無情無義的修煉者,對于他爹爹的敬仰從未消減過。
成聖的機緣在雲荒,莫非和大魔頭的爹爹有關?若真如此,勢必會牽扯到大魔頭,即便他不欲成聖,也會一步步將他逼向那條道。
沒來由的,碧華心中生出一絲不安,黛眉微蹙,在她腳下,正是那方古樸卻透著高深莫測氣息的書院。
「到了。」
周繼君按落雲頭,攜著碧華緩步走進書院,梁柱間布滿蛛絲塵埃,可在內堂中卻隱約傳出一股周繼君熟悉無比的氣息,這股氣息天地間少之又少,也只有修習過的人才能察覺到,正是儒家道意。強壓下復雜的心意,周繼君走入內堂,下一刻,目光落到案頭那個古樸的印章上,肩膀再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香風襲來,碧華從後挽住周繼君的臂膀,柔聲問道。
「有什麼不對勁嗎?」
「那塊印章正是我和你提到過的儒道印章,那年爹爹正是用它救下我的性命。」
周繼君靜靜地說道,伸手模索著色澤黯沉卻不落塵埃的印章,苦笑著搖頭。
「爹爹確實來過,應當是在我還困于離恨天上時,卻不知為何將它留下。」
目光移開,落向一旁未寫完的書卷,久沒人清理,上面已覆滿厚厚的塵埃,碧華卷起袖口撢落塵埃,捧起書卷輕聲讀念起來。
「貧而我諂,富而無驕,何如?大魔頭,看來你爹爹他是有意將印章留下,這里既無爭斗的痕跡,連這印章安然妥放,應當無事。」
深吸口氣,周繼君點了點頭,目光凝滯在未寫完的那段字句上,若有所思。
這句話明顯是個問句,當有後文才是,可爹爹未寫完就離去,莫非是想讓自己來寫完?貧而我諂,富而無嬌意為貧窮而不能諂媚,富貴卻不能驕縱,緊接在後面的又該是什麼。
不由自主地拾起筆墨,周繼君沉吟著,遲遲沒有落筆。
早在雲州時候,周繼君就將儒道丟下,所創出的君子道意雖在某些地方接近儒道,可畢竟是另外一番道意,如今重拾儒道,周繼君只覺無比生疏晦澀。
一旁的碧華怔怔地看著周繼君,幾次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咽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布局高手如碧華一眼就看出這書院的異常,全在後續的那段話上,一旦周繼君將後面的話寫完,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可若周繼君欲去寫,碧華也不會阻攔,畢竟寫下上半段的人是他爹爹。
就在這時,窗欞處傳來撲稜撲稜的響聲,一只白鴿飛落在周繼君肩頭,爾後化作張信箋。
「師父速回,局勢有變靈兒」
見著信箋上的字句,碧華暗舒了口氣,卻見周繼君擰起眉頭,猶豫了半晌,筆尖落于書卷,簌簌地寫了起來。
「可也。未若貧而奮進,富而施舍者。」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直到周繼君寫完,碧華方才松了口氣。一段寫罷,案頭的印章絲毫未起半點變化,周繼君眉頭微皺,爾後輕嘆口氣,搖了搖頭道。
「看來還是未猜到爹爹的心意。罷了,若爹爹是想找個傳人,就將印章留在這罷。碧華,我們回轉天吾山。」
又看了眼那塊儒家印章,周繼君收拾心情,攜著碧華越上雲座,乘雲御風向天吾山飛去。
拂曉已至,天吾山君子峰,門徒星主們皆從境內山島返回,相互寒暄著,直到那白衣銀發的男子出現在峰頭。
「靈兒,你左叔叔和月叔叔在哪。」
「都閉關去了。」
靈兒柔聲說道,隨後走到周繼君身前,將那張密函遞給他。
打開密函,目光落到那一行行篆字上,周繼君神色微變,沉吟半晌,彈指擊出一條樹枝,樹枝橫飛在半空,陡然變大,須臾後竟變化成一座宮殿。天吾山門人嘰嘰喳喳,站在富麗堂皇宮殿中,興奮地左右打量,目光落向坐于陛座上的男子,眸中滿是仰慕和恭敬。
齊靈兒自站于周繼君身後,其余四徒,李車兒、步空堂、左清塵以及昔日的天都皇子趙無極立于下首,再後面便是已經漸漸成長起來的十二星主。
往常公子召見我們也不會擺下如此莊重的陣勢,莫非要出大事了?
一眾星主中,唯獨離天機眉頭緊鎖,心中生出濃濃的疑惑。
目光死死刻在那封密函上,周繼君揉著眉頭,心中愈發覺得古怪起來。
來密函者是安插在西牛賀州的天吾山門人,所道之事僅有一件,佛域中人放出話來,證實了《天地大事紀》所言非虛,那成聖的機緣的確在西牛賀州。
可這一場詐局明明是周繼君布下的,真正成聖的機緣在雲荒,為何佛域中人非但不否認還大肆渲染。
心頭一動,周繼君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他一心認為雲荒中有著成聖的機緣,卻只是因為女媧所言。至于女媧所言是真是假,周繼君也無法判別。
這成聖的機緣究竟在哪,準提和接引百年前便立下西游之局,莫非也與此有關?
宮殿中央,漸漸浮現出一條通體雪白的蛇人,詭道蛇人朝著周繼君拱手一拜,爾後手執棋盤,掐指衍算起來。不多時,棋盤上升騰起緲緲雲霧,雲霧化作鏡幕將偌大的西牛賀州收于其中。西牛賀州的佛域外,崇山峻嶺連著浩瀚大漠,逶迤上萬里,雖有江海湖泊,和那幾方大水卻是奇形怪狀,顏色皆顯詭異,黑氣繚繞,卻是那等惡水。周繼君目光流轉過西牛賀州,順著那條條古道移向東邊,只見從東勝神州通往西牛賀州的道路上,妖風無處不在,窮山惡水間隱約有著數不清的大妖小妖出沒,間或還浮出幾個實力強悍的巨妖,隱隱察覺到有人在窺探他們,目光穿越鏡幕直落向天吾山。
「師父,又多了不少妖王。」
宮殿中的門徒星主們無不好奇地觀望著,齊靈兒目光尖銳,轉眼後發現那西牛賀州竟憑空多出數名看不透氣息的巨妖,隨意地找了個矗立在西行路上的山頭,佔山為王。
「是啊,就仿佛那故事中的人物,該來的總會紛紛登場。」
周繼君喃喃自語著,眸光若隱若現,輪回道意聚于目中,那鏡幕中分明就是一個龐大無比的輪回界,卻和四大部洲無比和諧地融合起來,既是現實,又為輪回,當那些不知身份的妖王粉墨登場,無形之中,卻將那場輪回故事演義得更加豐滿。
「立下一方大輪回,卻收容那些不請自來的天地英豪強者為故事中的人物,雖明知有危險,可都紛紛趕去,只為成聖的機緣聖人之局果真了得,即便看穿了,卻個個欣喜無比的撲投進去。」
良久,周繼君喃喃自語著,神色復雜變化。
世間英豪強者皆敵不過成聖機緣的誘惑,紛紛入局,淪為棋子,正中佛家兩聖下懷。這是一場命中注定必須參加的戰局,即便是看破了的周繼君,也逃避不了和那些英豪強者一般的命運。只不過,棋子也有翻身而起,顛覆棋手的希望,只要將那天元抓在手中,這場棋局便不再是死局。
目光掠過面色各異的十二星主,周繼君沉吟著開口道。
「爾等諸人雖被我封為星主,可那天上星辰早有主人,卻是那真正的星主。除了兩名隕落外,還有十二人尚在,誰願為我天吾山將他們除去。」
話音落下,三名星主越眾而出,分別是紫微、破軍和天機。
百年後的紫微、破軍一身修為功法遙遙領先于眾人,已至法天中品,而離天機和大多數星主一般,只有法天下品,可他的才智在整個天吾山地界都很是有名,天吾山十二星主以他們三人為首。
目光逐一掃過三人,周繼君指向殿中的鏡幕,沉聲道。
「此為西游輪回,乃是西方兩聖人布下的棋局,兩月後,西游之行即將開始,到時候風雲聚會,天地強者都會一一出現在這西行之路上,可謂九死一生之地,你們可要想清楚。」
未等三人開口,剩余九名星主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地,朝著周繼君拱手道。
「吾等願同行西游。」
當初雄姿英發的少年們此時已成長為天吾山的股肱,各兼要職,雖僅是法天境界,論及實力還不如游俠盟,可他們仍有問鼎大道的潛力,假以時日定成大器。
將他們一同派出,會不會太冒險了。
眉頭微蹙,周繼君心思流轉,只見當中穿著紫衫滿臉威嚴之氣的青年朝著他拱手作拜,沉聲道。
「公子若不敢用吾等,卻讓吾等慚愧,負了公子這百多年的大恩。」
「罷了罷了,玉不琢不成器,昔日七州時候已有過斬殺偽神的歷練,這西游輪回就當作你們第二場歷練,待到大局落定時,每人至少取一玄天巔峰強者頭顱回天吾山。」
「只是玄天巔峰嗎。」
當中身材高壯和天吾山次徒李車兒有的一拼的青年嘴角浮起冷冽,爾後和諸人一樣,從周繼君手里接過信箋。目光落到信箋上一行行篆字上,破軍眉頭一頓猛皺,詫異地看了眼周繼君,冰冷的面龐上竟浮起苦笑不得的神色。
「對你們各自的身份可都滿意。」
好笑地看著一個個苦巴著臉的星主們,周繼君輕彈著手指,示意他們即刻出發,爾後看向李車兒和步空堂道。
「明日我將會帶你們的師妹師弟前去大唐歷練,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封鎖天吾山,細心操練異族大軍和修真衛,外事問月羅剎和左游生,內事問碧華。」
李車兒和步空堂拱手領命,自行下去,留下滿臉喜色的左清塵和趙無極。
「師父」
耳邊傳來嬌哼聲,周繼君這才想起自己倒把齊靈兒給忘了。
「也好,靈兒你就隨我一同前往大唐,順便指點下你的師弟師妹。」
諸事布置妥當,周繼拂開長袍,伸手一招,偌大的宮殿瞬間坍塌下來,化作一條樹枝斜斜插在峰頂。周繼君拂開長袍,自往後山走去,一夜未宿的碧華正在那等著他,卻沒察覺到身後紅裙翩躚的少女目光微微發黯,爾後低著頭,向她的駐山飛去。
冬日的晨光軟綿綿的,絲毫沒有半點暖意,林間冷風掠過,打著卷兒模索著少年的額頭,冷不丁的,那少年打了個寒戰,不甘地睜開惺忪睡眼。
「一個時辰都沒睡夠,這歷練之旅還真是不舒服呢。」
少年耷拉著腦袋,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的低語著。或許真像爹爹所說的那樣,在自己身上總找不到那顆強者之心,爹爹準備前去斬殺西方佛祖了,自己趁機偷偷下凡,卻是為了向他證明自己有一顆不畏艱險的強者之心,然而才行到半途,便心生退意。
「為什麼自己會這樣」
眉宇間浮起氣惱,孔丘握緊拳頭重重地擊打向泥地,泥地的碎屑中,一只螞蟻小心翼翼的爬著,目光所及,孔丘心頭一慌,猛地扭轉道力,拳頭停頓于半空,遲遲未有落下。
自己空有法天境界的修為,卻連小小的螻蟻都舍不得去傷害,更別談人了,見不得生靈涂炭、爭強廝殺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問鼎天地強者。
長嘆口氣,孔丘只覺得全身上下再無半點力氣,揉了揉發酸的雙腿,強撐著胳膊站起身來,猶豫著從懷中掏出那只五光斑斕的羽毛。剛想御羽回轉,就在這時,孔丘的眉頭陡然一蹙,回轉過身,怔怔地向著西面望去。
目光掠過千山萬水,落向雲霧繚繞的大淵,孔丘只覺得在那里,似乎有什麼在不住地吸引著自己。
向東,回轉重天孔君宮繼續做誰也不敢招惹的孔君聖之子,向西,前往大淵尋找那個或許存在或許不存在的機緣。
冷風中,孔丘裹緊衣衫,踟躇猶豫著,久久未曾邁出雙腿。
冰雪除融,大唐長安也漸漸恢復生機,一場場大戰之後,唐王朝在中興之主李靖的統治下,已然有幾分百年前太平盛世的跡象。間的戰爭始終未停歇,甚至愈演愈烈,可長安城中的百姓才不管那些,戰爭是帝王將相們的事兒,又有仙神照拂,自然會太平長久,能讓自個兒安居樂業,閑來無事到城門口的酒肆里飲上一小盅,閑談風花雪夜,听听說書人的段子,卻比整天琢磨著興衰興衰要舒服許多許多。
長安城城牆高大雄壯,暗青色的磚塊,斑駁而緊密,在斜陽下溢出淡淡的光暈,忽明忽暗。那深暗處,恍惚飄來陣陣血腥味,卻甚少有人察覺。傍晚時分,從城外歸來的百姓愈發多了起來,城門口,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商人、轎夫、武者、鏢行、軍戶卻都行色匆匆。而白衣白馬的公子,悠悠晃晃,不緊不慢,夾雜在人流中,顯眼無比。
「這一路來師父似乎興致很好。」
緊跟在周繼君身後的左清塵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和一旁的趙無極說道。
趙無極淡淡一笑,卻沒多說什麼,他本為天都帝王,雖身處小地,可好歹也是九五之尊。為求修道放棄皇位,投入周繼君門下,初時還有些不習慣,可除了總喜歡爭強好勝的紫微星主外,君公子門下諸人對他都是極好,就連整日冷著臉的四師兄步空堂也時不時對他指點一二。或許是當那帝王時間久了,趙無極仍舊改不了謹慎多慮的習慣,和和氣氣,謹慎少言,卻是天吾山一眾門人里最低調的一個。
「你呀,就是根木頭,不和你說了。」
左清塵嘟了嘟嘴,扭頭轉向齊靈兒,只見她這個高深莫測的大師姐雖然低著頭,可目光總會有意無意地落向師父,凝滯半晌隨後移開。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意,左清塵輕咳了一聲,笑嘻嘻的扭過頭,卻並不說破。
「清塵,修煉之道一張一弛,前些日子你們在天吾山修煉也算辛苦,這一路閑情漫步,閱覽大唐風情豈不美哉。」
「可是師父帶我們來這長安城究竟做什麼?」
左清塵看了眼周繼君,好奇地問道,可爹爹這位好友卻不再回答,駕著白馬悠然自得地向前行去。
長安城有東西兩個街市,街面寬闊干淨,一旁的酒家茶肆生意興隆,出入皆有美侍相送。而店攤前掛著彩帶和錦布,上面吊著錦囊,內中是謎語。孩童少年爭相取之,若是猜中了,店主亦有小禮物贈送。周繼君四人策馬游于鬧市中,此時天色漸暗日薄西山,而長安街市依舊熱鬧紛繁。
「吾有酒一盅,喚友相飲共。從早喝到晚,婆娘被漢偷。」
街角處是一間奇怪的酒肆,很小的屋子,破破爛爛。一醉漢拔劍高歌,旁邊面容粗獷的大漢在向一劍客勸酒,劍客一臉醉態,連劍被醉漢拔去都不知道。
「妙哉,妙哉,又有酒客來了。」
粗獷的屠夫丟下那年輕劍客,哈哈一笑,邁步向周繼君四人走來,大手抓向白馬,二話不說就要幫周繼君牽馬。他卻不知,周繼君座下的白馬非是世間凡馬,而是由歸墟蝶化的那條白龍所變成,別說普通大漢了,就是尋常法天高手也奈何不了它。
說話間,白馬打了個嗤鼻,鼻中噴出兩條火蛇,那大漢嚇了一跳,連忙閃身蹦開,爾後細細打量起白馬來,口中嘖嘖稱奇。
「這馬兒好生稀奇。」
大漢玩味地模著下巴,長嘆一聲,轉目望向身後的醉漢,輕聲道。
「好馬,好馬,可惜卻不听話,怎生是好。」
「哼,這馬兒再如何金貴,可也是畜類,豈可同人相提並論。」
醉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踉蹌走到周繼君四人身前,那雙醉醺醺的眸子里陡然爆綻出一絲精光,猛地伸手指向白馬,大喝道。
「這牲畜若是不听話,不如殺之」
那柄被灌醉了的劍客的劍不知何時落到這醉漢手中,彈指剎那間,劍光乍現,掛如飛瀑將周繼君四人籠罩其中。左清塵和趙無極皆未反應過來,而周繼君限于太上約誓無法出手,此時正好奇地向酒肆深處望去。就在劍尖即將落到周繼君肩頭時,一陣低吼從他身邊傳來,齊靈兒冷著臉飛撲而出,手捏戰天宵印法迎向那醉漢。就在這時,先前想要牽馬的大漢亦躡手躡腳地從後面繞過來,左清塵和趙無極哪由得他近前,各取出法寶,虎視眈眈地盯著大漢。
十來個回合下來,齊靈兒招式漸漸凌亂,如今的她雖有法天巔峰的修為,可對手至始至終佔著上風,顯然是玄天境界的強者,道力就要比齊靈兒高深一大截,齊靈兒仗著一時血勇撐過十來合,十來合後,高下立判,那醉漢手底殺招連連,逼得齊靈兒不住後退,幾乎是一招一步。
黃昏下,長安鬧市行人如雲,百姓們雖離得甚遠,可都打量著街角處的戰圈,不住指指點點皇城中的百姓最不會錯過的便是能讓他們打發時間的熱鬧。嘴角泛起苦笑,只一瞬間,周繼君便感覺到十來道高深強大的氣息從長安城四面八方飛來,探向他和那三位門徒,氣息中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卻都抱著看好戲的態度。
「暴露我行蹤不論,還要讓我在眾人面前受辱嗎。」
目光逡巡在酒肆深處,周繼君眸若幽水,雙手並舉于胸前,雖未運轉道力,可君子斗數卻隨著指尖的彈動,悄然衍算開來。
「東行三步,執北斗,破軍變。」
聞言,齊靈兒微微一愣,爾後冷笑著向東邁出三步,避開醉漢如影拳掌,爾後眸中綻放出一絲精光,破軍星意捏于手心,身形化作長刀,從北斗方位直撲向那醉漢。醉漢修為實力雖高出其靈兒一籌,可招式已然用老,腳步凝滯間,卻被齊靈兒擊中下頷。天吾山少女殺神一旦得勢,豈會輕易放手,變化之術施展開來,忽而成刀,忽而化劍,隨著北斗星意衍算,攻勢如潮,竟憑法天修為打得玄天境界的醉漢連連後退,只能招架,卻無還手之力。
飛出心神圍觀的諸方強者無不露出驚訝的氣息,紛紛打量向滿臉淡漠的周繼君,不由得重新評判起他的實力來。「腳踩陰土,行金變,攻正西。」
就在齊靈兒漸漸佔得上風時,從酒肆深處傳來一陣低沉淡漠的聲音,卻讓那些飛出心神的強者大吃一驚,長安城中的強者雖多,卻幾無一人察覺到酒肆里還藏著一人,心神探入酒肆,卻仿佛遇到金壁銅牆,再難探入半分。
醉漢听得酒肆中人所言,氣勢陡振,身匐如蛇,口吐長氣,忽而變作一桿長槍,破空而出,直撲向齊靈兒西側。他本就有玄天下品的修為,又得那人指點,轉瞬間扭轉戰局,槍尖重重轟擊在長刀中部,長刀彈飛了出去,齊靈兒的身形現于半空,面上浮起病態的異紅。就在長槍順勢刺來時,齊靈兒低喝一聲,額心浮出一寶,那寶貝忽地展開竟是一幅囊括山河社稷的卷軸,長槍刺入半分,再不得入,槍尾搖晃著,卻是左右為難。
「好了,就到此吧。」
低沉的話音再度從酒肆內傳出,那桿長槍劇震著,漸漸化作人形,三十歲出頭的男子負手而立在酒肆前,滿臉醉意已消,深深看了眼齊靈兒,拱手道。
「滎陽公子。」
齊靈兒亦收回山河社稷圖,看向一身華衣的男子,冷漠拱手道。
「天吾山齊靈兒。」
本來沒有懸念的戰斗,卻因周繼君和酒肆內那人臨場指點,竟成一場平局,可滎陽公子畢竟修為高過齊靈兒,真計較起來,還是周繼君略佔上風。
目光逡巡在酒肆間,落到那個緩步走出的黑衣男子身上,即便周繼君早已猜到那人身份,可當時隔百年再度見到他時,忍止不住心頭陣陣跳動。
齊靈兒三人離得稍遠,一者表示對兩位強者的尊敬,二者實在是那兩人的氣息太過恐怖,隔著三尺便已如臨寒潭,若再近上幾分,恐怕全身精氣道力都要被兩人有意無意間釋放出的氣息所凝固。幾案上,茶香裊裊,仿若薄霧,氤氳升騰,周繼君接過袁洪遞來的茶盞,輕抿一口,卻覺那茶透體冰寒,五髒六腑都被凍住。
「世人皆以為我和楊兄是不打不相識,大戰一番後結為摯友,卻不知我們相識是因為這茶。」
看了眼周繼君,袁洪莫名地一笑,開口道。
「公子可知茶道。」
聞言,周繼君雖不解其意,可也沉思著,緩緩開口道。
「涉獵不深,可也知世間之茶大約分為三種,一為涼性,一為熱性,剩下的卻為溫性。」
「公子所言極是,你所飲的這茶叫做梅茶,乃是極涼之茶,卻生長于南面一極熱的小洲。那小洲上有一山名叫梅山,我和楊兄便是在那認識的。」
似乎想到了什麼,袁洪眸里浮起陰沉之色,而對面的楊戩也是目光閃爍。
打量了眼兩人,周繼君又抿了口茶水,眉頭舒展開來。
「莫非兩位都君某的考驗是關于此茶?」
「公子猜對了。」
說著,袁洪驀然一笑,從懷中掏出三柱香插于案前,開口道。
「那南方小洲雖距四大部洲相隔十萬八千里之遙,可想來公子前去用不著半柱香,若公子能在三柱香內帶來一包梅茶,那公子便可在這垂天道上繼續走下去,日後長安之局自然也有公子的份。」
聞言,周繼君眉頭微蹙,身後的左清塵卻插口道。
「這一來一回何用三柱香,一柱即可」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趙無極用眼神止住。
「不過,公子若去那梅山,只可帶上一徒,切莫多帶了。」
听得袁洪的話,周繼君心頭一動,那袁洪卻是在暗示梅山亦有高手鎮守,穹天境界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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