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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宮遠,空留月影照青梅(四)

他啜了口茶,依然是恬淡無波的嗓音,徐徐道︰「以後若有機會,妹妹與皇上前往蜀國游覽,大可細細品一品,梅子的味道是不是不一樣。至于鬧別扭……」

他的笑意煦暖起來,「已經是皇後了,孩子氣的話,在五哥跟前說說便好,別叫外人听了去笑話! 」

木槿不覺緋紅了臉,忸捏地嬌喚道︰「五哥!」

蕭以靖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頭卻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地沉沒下去,——如他所願地一點點沉沒下去,直到被掩埋得完全不見蹤影。

他緩緩道︰「看來吳宮雖然險惡,倒還未曾影響你與皇上的感情。若依你的性子,他真招惹了你,十六匹馬都別想拉你回頭,又怎會只當作尋常的鬧別扭?」

木槿倒也從不曾細想過這問題,聞然瞠然片刻,才道︰「他雖順利繼位,可你瞧著宮中太後,朝中權臣,哪個是省心的?母後只這麼一個孩兒,父皇臨終又再三叮囑我好好輔佐他,偏偏思顏還不得不顧忌養育之情、親戚之誼,我再不費些心思幫他,難道由著那些人野心勃勃,想著改了這大吳江山的姓氏?」

蕭以靖盯著杯盞里搖晃不定的茶葉,輕緩道︰「你若幫他,我便幫你。」

這話入耳,木槿微覺怪異。若她不幫許思顏,難道蕭以靖就不預備幫他了驢?

可她留神查看蕭以靖神色,輪廊分明的俊朗面容依然是一貫的冷凝沉靜,並無絲毫異樣。

她忙笑道︰「那是自然。五哥一向最疼我。」

即便不曾有過那段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曖昧情愫,她依然是他捧于掌心的妹妹,他們依然是她景仰依賴的哥哥。

這深入骨髓的親情,並非時間或空間的距離可以分割。

木槿沉吟片刻,又問道︰「五哥的孩兒,再隔一個月,應該滿周歲了吧?」

蕭以靖唇角彎過難得柔軟的弧度,「前兒千瑤有信來,說墨兒已經會喚娘親了。小小嬰孩生長得最快,一天一個模樣,等我回去時,大約快要認不出他了吧?」

「他叫……墨兒?」

「嗯,墨兒,蕭墨。本來只是千瑤隨口取的小名,听著太過平常。但喚得慣了,倒也覺得不錯。」

「墨兒,墨兒,日後精通翰墨,經天緯地,听得是好名字呢!」

蕭以靖看著她饒有興趣的面龐,輕笑道︰「千瑤取這名字時,大約沒想到那麼多。那陣子我不放心身在北狄的父皇、母後,時常在北疆巡視打探,隨後母後去世……她在蜀都擔憂勞碌,結果生出來的娃兒又瘦又黑,越性便喚他墨兒了!」

木槿甚少想到鄭千瑤,听他這麼說,才覺出蕭以靖的這位太子妃也不容易。

蜀國不比吳國外戚橫行,但自古有權力的地方便有爭斗。

當年蕭尋便曾被叔父慶王逼得尋求吳帝支持,以求娶吳國公主為代價穩固自己地位,最後還是未能免去兵戎相見,叔佷相殘。

蕭以靖以近親皇族入嗣國主,太子之位無可動搖。

但國主動輒一年半載不見蹤影,太子再長久在外,總免不了有些大臣起了疑心,甚至膽子大些的,便敢生些非分之想……

木槿許久才道︰「五嫂能得五哥青眼,必有過人之處。改日若能相見,一定要多多請教才是。」

蕭以靖道︰「那倒不用。她的本性溫良,至少論起舞刀弄槍什麼的,萬萬不如你。」

木槿揉揉鼻子,再揉揉鼻子,然後終于確定,五哥對妻子的滿意度應該超過了她這個妹妹。

不就說她舞刀弄槍不夠溫良麼……

心胸雖已放開,到底還有些吃了生梅子般的酸溜溜的感覺。

她果斷地轉移了話題︰「墨兒如今不再又黑又瘦了吧?」

蕭以靖微笑,「你瞧著五哥黑麼?你那五嫂膚色則和你相若。我們的孩子,又會黑到哪里去?滿月後膚色便轉過來了;雙滿月後更是白白胖胖。小家伙不知愁,不解事,吃了睡睡了吃,自然養得快。父皇抱了幾回,很是喜歡,還說墨兒若是性情活潑些,長大了多半能像他那般傾倒天下美人……」

想起父皇瀟灑自信的模樣,木槿不覺失笑,「听說父皇回去後照常飲食起居,上朝理事也井井有條,我原來還想著是使臣怕我擔憂,故意這麼說著寬慰我呢!看來是有了孫兒,終于看開了母後離世之事!」

蕭以靖眸光頓黯,「木槿,你認為父皇能看得開嗎?」

木槿一怔,「五哥,莫非……」

蕭以靖凝注著她,「我一直留在吳都,蜀國無人主持,父皇便不得不親自勞神朝政之事。我也吩咐了千瑤多多帶墨兒陪伴父皇。我只盼他分了心神,日子久了,心里的傷郁便能少些。木槿,我們已經失去了母後,我不想再失去父皇。」

木槿心頭劇震,呆呆地看著蕭以靖,眼底笑意早已凝固,手足亦是一陣陣地發涼。

蕭以靖久留吳都,早已引來諸多猜忌,甚至被有心之人編造出諸多謠言散播。若不是木槿自己留心,許思顏也暗中壓制,那些謠言必會影響到皇後聲譽。

但即便是許思顏,也已認定蕭以靖久不歸國是因為木槿的緣故。

以蕭以靖的身份,參加完登基和冊後大典,旗幟分明地表明立場後便該返回蜀國。

陳于吳蜀邊境的重兵,將是對新帝新後最好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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