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過了中秋,這雨就又下起來了,整個李府都像是被籠罩在陰郁的天氣里,淅淅瀝瀝的潮濕著,永和堂的老夫人病了,馨蘭苑的大夫人舊疾突發,就是連劉姨娘也抱恙在身,府里沒個做主的人,大老爺就讓四姑娘先暫時掌家,總歸已經沒有比現在還差的時候了,姑女乃女乃每日在老夫人病床前伺候,李曼曼則給大夫人端茶喂藥,唯獨雙竹館偏局一隅落得最是清閑。

艷骨坊跟京城里的花枝園簽了大單,她整日忙著做香料,偶爾教冬月識料品香,日子就匆匆地過著。

冬月這些日子被李朝朝教的也越發有了規矩,甚至能給李朝朝打個下手,她已十分滿足,心中更加敬重自己此生唯一的主子。

誰人也無法預料將來會發生什麼,冬月懵懂不知,只恪盡職守,就是連當初李朝朝的一念之間,也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冬月會成為京城數一數二的品香師,人生總是有些奇妙的,機緣際會下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看著李朝朝把最後一道工序完成,一旁的冬月目光里冒出歆羨,「這香可費足了姑娘一段時間,可是新研制的?聞著氣味純淨,香氣濃郁。」

李朝朝對冬月對香粉的敏感十分滿意,抬到贊道︰「是,這日頭天天下雨,什麼花都沒了,好在之前我們有保存,不然新品都沒法作出來。」

「姑娘您快說說,這香料叫什麼名字?」冬月急不可耐地問。

李朝朝笑答︰「春華秋實。」

她伸出手把香料遞給冬月,「你聞聞可是什麼配置的。」

冬月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湊在鼻尖聞了聞,又想了想,「檀香、沉香、藿香、木香、龍腦……其他的我真是聞不出來了。」

「是這四種做了主料,其他的都是半成品,那些制作就費了半個月的功夫。」

李朝朝望著那雨天就搖頭,之前一些花料是可以購買,只是這雨如此下,花農的手中存活也不多了,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的邊緣,心里盤算著,其實她可以自己買可以找人來種花圃,一來可以供應艷骨坊的原料,就是遇到陰雨天,她也有解決的法子。

她覺得此計可行,正想著,就听見門外有人敲了敲門,李朝朝喊了聲「進來」,何媽媽就推門而入,也不多話,從袖子里地上一張信箋。

李朝朝接過,邊拆邊問︰「誰送過來的?」

何媽媽閃了閃目光,「是三老爺房里的人。」

李朝朝的手微頓,也知道三老爺最近也沒怎麼出去,先是詫異但還是神色自若地把紙拿出來看了看,就笑著遞給了好奇的何媽媽。

何媽媽見上面寫著︰請五姑娘到芳華齋一敘,有要事相告。

她就氣得滿臉漲紅,「他……他這個老不休是什麼意思?約咱們姑娘出去吃酒嗎?當他是什麼玩意!難道要毀姑娘清譽不成!」

何媽媽心急火燎地罵了個痛快,卻驚覺自己失言,忙看向李朝朝,盯著她的臉色解釋︰「姑娘,我是擔心三老爺對您……」

為了忠言逆耳,她還是低低說出心里的擔憂,「不懷好意。當初他就是趁了大老爺不在往五姨娘的院子里跑,那個沒羞沒臊的,姑娘您看怎麼辦?」

「哦?還有這麼一樁舊事?」

李朝朝倍感意外,三老爺是老夫人的老來子,年紀也不過是才剛剛三十出頭,當年他對五姨娘有非分之想,那時也沒多大吧,真是色膽包天。

她現在接到三老爺的信更是倍感奇怪,這麼個節骨眼,李府上下人人都夾著尾巴做人,他卻找上門來說有要事相告?

她下意識地模了模手腕,是自己被他抓住了什麼把柄?還是真的如何媽媽所說不過是想那荒唐事?

不應該吧,怎麼說自己也是他的佷女,三老爺想有悖人常?

如果他真是存了那個心思,又怎麼敢直接給自己下拜帖?

李朝朝想也許他真有什麼要緊的事也說不定,那邊何媽媽見李朝朝不說話,催問了句,「姑娘,不如就用女子不可隨意拋頭露面回了他去!」

「若真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呢?」李朝朝笑問。

何媽媽撇撇嘴,「我才不信,分明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要不然為何在外面相見,而是去外面!」

李朝朝笑了笑,「媽媽說的對,那你就回了他,明日未時三刻在院子里的涼亭相見。」

何媽媽急了,「姑娘,不可啊!」

李朝朝的笑容不減,「你就讓人這麼去回就是。」

何媽媽見五姑娘這麼說,立即明白過來姑娘這是有主意了,猛地拍了一把額頭,「瞧我都是老糊涂了,我這就去。」

等何媽媽出去,李朝朝和冬月把剩下的香粉分類,眼見著天就黑了,她突然把冬月喊過來,低聲囑咐︰「等入了夜,你去……」

到了晚上,馨蘭苑的臥房里只燃了一燈如豆,福媽媽掀開簾子就見大夫人坐起來了,忙上前把靠枕給她放平。

大夫人道︰「四姑娘走了?」

「是。」福媽媽道︰「三老爺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魚兒上鉤了。」

大夫人冷笑︰「我就是看看她還能耍什麼把戲,居然把人都安插到我的院子里來了,劉姨娘以為稱病就可以躲過一切,早晚讓她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

福媽媽默默垂下眼簾,她最熟悉不過自己主子嘴角的這抹嗜血的笑,大夫人這是又要殺人了,哪怕身子還沒有康復,但她已然恢復到以前嗜血狠毒的狀態。

「只是劉姨娘這下稱病……」福媽媽抿了抿嘴,有些為難道︰「大老爺又去了外面留宿。」

「哼。」大夫人猛地拍向桌子,「一個個的來,早晚會收拾到那賤人的頭上!」

第二日還在下著大雨,吃過晌午,李朝朝眯了一會兒,何媽媽在門外道︰「姑娘,已經未時了。」

屋里的人懶懶應了聲。

不多時,秋霜給前面的人撐著傘出了雙竹館,到了涼亭,約好的人還沒到,站在亭角一處,只能看到細細密密的雨簾。

又過了一會兒,就听到有人向這邊走來。

那人喊道︰「可是五姑娘在亭子里?」

隔著雨簾,只能看到一個氤氳的水霧輪廓,亭子里的人淡淡地看著,漠然道︰「三叔就站在那吧。」

來者正是李家三老爺,他听到女子悅耳的聲音,整張臉都綻放出菊花一樣燦爛,他只身前來,自己撐著傘,遠遠眺望,「你的怎麼聲音有點怪怪的?」

「咳咳,這幾日下雨惹了風寒而已。」

三老爺也沒多想,說道︰「這麼大的雨,怎麼能讓我站在這麼遠說話呢。」

「三叔是男子,我們在一處說話,怕是不妥。」

「呵呵……」三老爺撇了撇嘴,猥瑣地笑道︰「你既然叫我三叔,又怕什麼,咱們身正不怕歪不是。」

說著,三老爺就往前近了一步,亭子里的冷冷道︰「三叔不是有事要說嗎?現在就說吧。」

「我們還是近了些說。」

「既然三叔沒話要說,那我就先走了。」

「別啊。」三老爺听到李朝朝要走,立馬急了,站在雨中喊道︰「我說,我說就是。」

雨下的太大,三老爺的衣擺都被淋濕的透透的,他不耐道︰「這是一件秘事,讓我在這里說讓人听見可不好,而且我這衣裳也濕了,不如……」

「三叔這麼沒誠意,你說什麼我也沒興趣了。」

「好好,我這就說!」

三老爺面上閃過一道陰騖,這個李朝朝還真是狡猾,居然這麼小心翼翼地防著自己,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來硬的了!

他一邊偷偷模模往前走,一邊穩住涼亭里的李朝朝,「其實事情這樣的,我知道一個秘密,你不是……」

三老爺剛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空,半個身子都陷進個坑里,尖叫起來,「怎麼回事?誰在這里挖了個坑啊!」

他听到亭子里有人輕輕一笑,立即意識到自己是被算計了,但是這陷阱雖淺但小,里面又不知道填了什麼東西,都被雨水沖上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李朝朝!你給我玩陰的!你個小蹄子,活得不耐煩了吧!」三老爺破口大罵,「我不會放過你的,敢暗算我,我要把你的名聲搞臭!你等著!你會後悔的!」

亭子里的人不動,卻听一旁的傳來訝異的聲音,「誒呀,你這是怎麼了?」

三老爺滿臉污穢,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听到那聲音,他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就看到李朝朝一身長衣慢條斯理地從後走過來,他像是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楮,又去指亭子的方向,「你……你是故意誘我到這個陷阱里的!那亭子里的人是誰?」

李朝朝一臉茫然,「你這是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你還跟我裝!」三老爺的被雨水淋得透心涼,知道自己是上了李朝朝的當,但是還是不甘心地破口大罵,「你這蹄子約我到這里來,就是讓我受著侮辱,你好歹毒,和你姨娘一樣歹毒!」

李朝朝猛地眯起眼,「冬月,此人不明身份闖入院子,給我打!」

「你敢!」三老爺怒喝。

冬月卻不管這麼多,先把傘遞給李朝朝,掄起膀子就朝著坑里的三老爺暴打,「叫你嘴里不敢不敬,我就把你打成豬頭!」

「你個下人居然敢這麼放肆!我扒了你的皮!」

「呵呵,我可不是李府的丫頭,我的主子可是靖王世子呢,你有本事就去找他理論去!」

站在身後的李朝朝不由覺得好笑,冬月還真是會懂得舉一反三,竟拿靖王府的幌子來作威作福,甚是好甚是好。

冬月何等的力氣,幾巴掌下去,三老爺整張臉都腫了,疼得他直哎喲個不停,加上雨大,身上又全是污穢,整個人狼狽不堪。

李朝朝只淡漠地看了一陣,她今日把三老爺約到這處來,若他真有什麼事情要說,那麼直接說就好,但亭子里假扮自己的夏荷,按照吩咐連問了兩邊,三老爺都不屈不撓地向前走,那麼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她嘴邊冷冷一笑,三老爺如此大膽,無非是有人撐腰,大夫人居然把心思寄托到這種廢物身上了,真是自不量力。

「冬月。」李朝朝不耐地喊道,「我們可以走了。」

她相信這院子里不只有自己,肯定還有什麼人在暗處瞧著,所以此招足以敲山震虎!

冬月滿身雨水,李朝朝笑著拿出帕子遞給她,「回去喝點姜湯,泡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冬月憨厚一笑,「不礙事,我身體好著呢,剛才可真是過癮啊,哈哈哈……」

兩人還沒走遠,三老爺大喝道︰「李朝朝,你給我站住!哎喲……疼死我了。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李朝朝卻充耳未聞,「身子好也要預防著點。」

「李朝朝……」三老爺氣得直叫囂,可是怎麼努力都爬不出坑,尖叫著喊道︰「你到底在囂張什麼!你分明就是個野種,你不是我大哥的孩子!」

李朝朝的眉頭幾不可見地一蹙,這就是大夫人的底牌?

冬月有些擔心底喚道︰「姑娘,他……」

不等她說什麼,李朝朝抬了抬手,就見前面有人緩緩走來,她繃緊的嘴角這才松弛下來,沖著那人行禮,「四姑娘。」

李曼曼獨自撐著傘走過來,嗤笑,「現在五姑娘都不肯叫我一聲姐姐了?以前還跑前跑後的喊我四姐姐呢。」

「我記性到是好著,四姑娘曾經說我們沒有姐妹情了,朝朝可不敢逾越。」李朝朝諷笑,「四姑娘又怎麼會是計較這種小事之人,在你心中可從來不曾把我當成是妹妹。」

「你到是有些自知之明。」李曼曼看著不遠處坑里掙扎的三老爺,不由陰冷地等著眼前恬靜的少女,「朝朝,你的名字倒是沒取錯,招招都是狠招。」

「四姑娘莫要再夸我了。」李朝朝內斂地笑起來,「我真是會越戳越勇。」

「哼,我沒空給你嬉皮笑臉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曼曼猛地抓住李朝朝的胳膊,「我說讓你走了嗎?」

李朝朝淡漠地拂去她的手,「你也沒說不讓,而且四姑娘認為我是那種听人差遣之人?」

兩個人早就撕破了臉皮,又極是聰明,之前李曼曼冷傲,甚至瞧不起李朝朝這樣的人,不屑和這種人斗,但現在的局勢推著她往前走,耍手段玩心計,以前她不屑鄙夷的手段,統統都要拿出來,只要能把眼前的女子狠狠地撕碎,甚至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把她的骨頭打碎去喂狗!

「你以前還不是母親身邊的一條狗!現在還在這里說不听人差遣,那以前做的都是什麼!」李曼曼陰毒地看著她,「現在我也才知道,你根本就是個野種!」

李朝朝跳了跳眼皮,猛地抓住冬月要妄動的手,李曼曼可不是三老爺。

李曼曼果然也看到冬月的小動作,仰起頭猛地看過去,「別以為你不是李家的人,就能仗著靖王府胡作非為!我就是把你打死了,到時候我就上京跟靖王府說說,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刁奴!伺候過一個野種的人,哪里配去伺候他們!」

李朝朝突然被李曼曼氣笑了,「四姑娘一口一個野種,這是說誰呢?」

「自然是你!」李曼曼指著後面坑里的三老爺,陰毒地喊道︰「你難道還要裝到什麼時候!你听不到三叔都說了,你是野種,野種啊……哈哈……」

啪地一聲,那笑還沒笑完,就被李朝朝一巴掌給扇沒了。

李曼曼歇斯底里地大罵︰「賤人!野種!你敢打我!」

她對李朝朝的恨,突然再也壓制不住,像點著的爆竹一樣徹底爆發出來,李曼曼真真是很擠了她,這些日子李朝朝做了什麼,她如何不清楚,可是無論怎麼打壓,陷害她,都無法置她于死地,如何讓她不恨,不恨!

李朝朝現在是野種!野種啊!哈哈哈哈……

冬月一把攔住李曼曼發狂地動作,「四姑娘自重!」

「自重!我就是現在把你這個野種給殺了,又能怎麼樣!」

冬月冷笑,「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

李曼曼對她的主子無力,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她動五姑娘一個手指!

李朝朝忽然揚起手,又是一巴掌扇過去,「虧你是個大家閨秀,野種這樣的字眼也說的順口,是你太孝順了,還是想讓父親氣死?你說誰是野種?你給父親帶的綠帽子,還挺順手,不如再叫大一點聲音,讓所有人來听听!」

連被李朝朝打了兩巴掌,李曼曼所有的自尊,驕傲,甚至手中的傘都被打落,大雨迎著她的頭澆了個透心涼,她也立即明白,這野種確實不是那麼好叫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法子去鏟除李朝朝,只能用這一招,哪怕讓父親背了這個綠帽子,也必須把李朝朝打壓。

她忽然一把推開冬月,拉住李朝朝的領子,一字一頓道︰「你就是野種!」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