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雨怨恨地悄悄瞪了姜冬竹一眼,朝大夫人道︰「母親恕罪,是女兒失言了,女兒以後不敢了。」
大夫人道︰「好了,罰你兩個月的月銀。」
百里雨抽了一口氣,怯怯地道︰「母親……」抬頭見大夫人厲目掃了她一眼,立即道︰「是,母親。」
大夫人轉向姜冬竹,淡淡地道︰「罰雨兒這兩個月的月銀就歸你了,回頭讓梅兒去帳房支取了,為你買點喜歡吃的東西多補補身子。」
姜冬竹恭敬且感激地答道︰「多謝母親。」心下淚奔,她只不想出府回自己家,還要陪大夫人演半天的母慈女孝的戲,她容易麼她?「母親,我想出府去看望外婆,不知母親是否允許?」
大夫人慈祥地笑著︰「自然是允許的,我早說過,你有特例,每月可出府兩次探望你那年邁的外婆,母親能理解你那句人窮則返本的話,唉,也是我這做母親太失敗了,你進府兩年,竟然還是不能完全將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受了委屈便想回去找外婆苦訴,確實是我這做母親的疏乎了。」
姜冬竹心下想罵人了,大夫人,你想表現你當家主母的賢良淑德,能不能換個對象,她姜冬竹並不是你的女兒,實在沒耐心听你嗦啊。
面上卻不得不繼續裝著︰「母親一直極為照顧體恤女兒的,是女兒不爭氣,與母親無干,在咱們家,女兒最為敬重的就是母親了,只是母親是當家主母,管著各院之事,極為繁忙勞累,女兒實在不忍心再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擾煩母親,故而便想著回去找外婆說說心事。」
這番話其實不過是她揣度著真正的百里霜的處境和大夫人的身份,說的客套話,不過倒是趁機將大夫人歌功頌德了一番,大夫人登時覺得心下極為舒暢,竟大笑出聲︰「霜兒倒是越發會說話了。」
姜冬竹硬著頭皮,擺出一臉的誠摯,道︰「我可不是屈意奉承母親,而是我進府這些年真真切切的感受,父親在外支撐著百里門,這後院的打理卻全靠著母親呢。」
大夫人歡喜地笑著,「你這孩子,從前我還沒瞧出你竟這般會說話,好啦,你去瞧你外婆去罷,侍雪,取兩錠銀子給四小姐。」
姜冬竹訝然道︰「母親,女兒不需錦衣華食,不敢要母親破費銀兩。」
大夫人笑道︰「你這孩子,母親給你的,你拿著便是,去瞧你外婆總不能空著手去。」
說話間,侍雪已經捧著兩錠銀子過來,「四小姐。」
姜冬竹看了眼大夫人,見她點了點頭,便道︰「既然母親一片體恤,女兒倒不好推辭了,女兒謝過母親。」說著微微屈膝向大夫人一禮,心下不禁再次咒罵,一個武林世家,學什麼官家之禮,害得她不停的福禮,累死她了!
她看了百里雨一眼,微微得意的接過那兩錠銀子,是五兩一個的銀錠子,她轉身遞給梅兒拿著。雖然她只是出身武林小富之家,沒跟人勾心斗角過,這區區兩錠銀子,平時她並未看在眼里,卻不表示,她看不出大夫人賞兩錠銀子是在為她撐腰,是一種榮寵。
百里雨滿目嫉妒地偷偷瞪著姜冬竹,不敢說半句話。
大夫人發話︰「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姜冬竹與百里雨同時行禮退出。
百里雨一出大夫人的靜怡院,便諷刺道︰「不過一會不見,四姐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大有長進。」
姜冬竹一心急著出府,懶得跟她爭辯,只是漫不經心地道︰「你若喜歡,你也可以去拍。」
百里雨那嬌美的俏臉登時通紅,怒道︰「你!」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四姐這話不就是在嘲諷她連馬屁都拍不好麼?
姜冬竹哼了一聲,對梅兒道︰「我這太陽穴還疼著,听不得聒燥,扶我回房……」微微一頓,想起一事,她雖然佔著百里霜的身體,卻根本找不到出府的路,于是道︰「梅兒,我要去瞧我外婆,你便拿著大夫人賞得銀子陪我去給外婆買點禮物。」
她本意是讓梅兒買禮物為由帶她出府,出了府隨便尋個理由將梅兒遣回便是。卻忘了她此時是百里家四小姐的身份,她這話听在百里雨耳里便是在示威炫耀,直把百里雨氣得臉色鐵青,連連跺腳。
梅兒答了一聲︰「是。」
姜冬竹瞧都未瞧百里雨一眼,在梅兒的攙扶下離開。
梅兒也是個極為主子著想的體心婢女,扶著姜冬竹出府時,選的皆是避開眾位小姐的院中小徑,直到出府,再未遇上一個前來滋事的百里家大小姐。
出了百里府,姜冬竹便對梅兒道︰「梅兒,大夫人賞的銀子給我一錠。」
梅兒立即將捧在手里用帕子包裹的兩錠銀子取出。
姜冬竹只取了一錠,看了看梅兒,雖然只與她相處不到兩個時辰,但這丫頭畢竟幫了她大忙,也對她生了兩分感激之情,于是將剩下那錠銀子重新用帕子包好,道︰「梅兒,這錠銀子就歸你了,你自己出去隨便逛逛買些喜歡的物什,回頭回府,若有人問起,你就說陪我買完給外婆的禮品,我便遣你回府了,其余什麼都不知道,知道嗎?」
梅兒點了點頭,卻將銀子推送出來︰「四小姐,這銀子是大夫人賞給你的,你怎能隨便賞了旁人,四小姐進府這兩年手頭一直不寬裕,旁人不知,梅兒豈能不知,這府內上上下下都要打點。四小姐,這銀子奴婢會為你放在你抽屜里。」
姜冬竹注視梅兒片刻,無奈道︰「隨便你,反正這銀子我給你了,如何處置你自己瞧著辦。我要走了。」
梅兒微微側頭,為何她覺得四小姐這話有點不對勁呢,她出府不是只是為辦件事麼?「四小姐,你剛受傷,奴婢陪你一起去吧,你放心,奴婢絕不會多言碎嘴的。」
姜冬竹擺擺手,「不用,我沒事,梅兒,你就按我說的,先出去轉轉,時間差不多便回府去。」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梅兒望著她的背影,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似乎四小姐從撞傷蘇醒過來後,便有些不太一樣,不說別的,只說適才她擺手的動作,很有些男兒氣概……她疑惑地盯著四小姐遠去的倩影,難道是她的錯覺?
姜冬竹快步走著,心下暗暗罵著這不爭氣的身體,若是從前,她展開輕功,不用半個時辰便回了家,豈知現下,走不到兩里路便累得直喘氣,她一邊擦汗,一邊下著決心,倘若無法她再也無法回到自己身體里,第一件事便是用這具仇人女兒的身體好好將武功練回,否則遲早要被這身體連累死。
只不過行了六里地,姜冬竹終于按捺不住心下的焦急和擔心,咬牙雇了一輛馬車,直奔溫涼城外的聞人山莊,她們姜家就在聞人山莊附近。
半個時辰後,到了姜家大門外,正欲推門進去,卻正好瞧見大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一條修長挺拔的人影出現在門內。
姜冬竹抬頭,只見此人劍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微薄,肌膚光滑絲毫不遜于女子,一頭墨黑如緞玉的長發用一只羊脂玉發環隨意束起……不容置疑,他長得是極為俊朗的,一點都不輸于龍皓玉……只是目光極為清冷,再配以一身雪青織錦長袍,更顯得冷清狂傲,卻又一身霸氣。他不過淡淡掃了她一眼,便令她心下不由自主一陣瑟縮。
她目瞪口呆地瞪著他,是聞人山莊的少莊主聞人澈?!她已經有近一年未見到他……如今他怎麼會出現在姜家?!她顯然忘記自己此刻頂著一張陌生人的臉龐,很自然地以屬份,抱拳道︰「少主。」
叫他少主,是因為他不只是聞人山莊的少莊主,更是武林至尊劍宗的的宗主,身份尊貴,不輸當今皇上。
聞人澈清冷的眸子射著寒光,睨了她一眼,袍袖一拂,登時一股疾風裹著此時身子為百里霜的姜冬竹摔出十余丈。
「撲通——」姜冬竹在地上結結實實摔了一個狗啃屎。
「呸——」姜冬竹恨恨吐出口里混著血水的泥土,這才想起此時的身體是不中用的百里霜,但也不用一打照面便對她大打出手吧?
哼哼兩聲,低聲嘟嚕著︰「這聞人澈長得人模人樣,卻一點不懂憐香惜玉……哼哼,若是百里冰,瞧他狠不狠得下心,下這般狠手?」
在自己家門口,姜冬竹顯然很難將自己當成是百里霜,不知不覺再一次以姜冬竹的口吻發起牢騷。只是她又忘了,聞人澈武功天下無敵,內力更是高深莫測,她的低聲嘟嚕,他豈會听不到?
聞人澈似乎怔了下,清冷的眸子睇向她,冷聲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