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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入林中時,惜離還面色如常,直到走了百步,當她確定以凡人肉眼無法瞧見自己身影的時候,她才頹然坐下,靠在一棵參天大樹旁,盡量地將自己整個身子都蜷起來,在微微喘氣。|似乎,是在忍受著什麼痛苦。

「仙子!您怎麼了?」

暖紅色的光芒忽然現了出來,忽然這光芒一閃,落在惜離身邊的,便是一個穿著雍容華貴的小女孩。

「沒事……我……」,惜離喘著氣,微微側首看了一眼溧陽,剛要再說些什麼,一邊卻傳來一陣譏笑聲。

「你家仙子沒什麼,只不過,為了救漢子,她付出得多了些。」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又似這冰天雪地里的唯一一米陽光,即便是在恥笑惜離,也讓惜離本人覺得如沐春風。不知不覺,就連身體里傳來的陣陣刺痛之感,似乎也緩解了些。

那人說得刻薄,笑聲一刻也沒停過。惜離卻抿著唇,一字一句都不答,只是抬頭瞧著那黑暗深處,神情恭敬萬分︰「還是讓山鬼娘娘見笑了。」

「別叫我山鬼,難听」,突然,一介華服女子出現在了惜離面前,端莊華貴︰「與你們這幫修仙的道士妖精說過多少回,怎麼就改不了呢?」女子輕輕啐了一口,便再也不正眼瞧惜離。她的周身上下,正有點點鬼火燈籠上下游移,把她這大紅色的宮裝,襯得更是鮮艷。

「你是誰啊!怎麼說話的?」溧陽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突然出現的貴婦很是不滿。她向前一步走,叉腰便擋在了身前。惜離伸出手來,剛要去拉溧陽,卻又听到了山鬼的調笑聲傳來。

「喲。哪里來的小姑娘,可真是可愛俏皮。」,說著,她便似是要伸手去踫溧陽。

惜離見狀,趕忙站了起來,搶先一步跪在了溧陽身前︰「還請娘娘恕罪!溧陽初來乍到,有眼不識泰山,驚擾了娘娘!」

「仙子……」,惜離的反應,讓溧陽瞠目結舌。霎那間,她也不是那麼驕揚跋扈了。剩下的,只有疑惑。

「這是這兒的山鬼娘娘,戚夫人。你還不趕快跪下請罪。」,惜離轉頭,小聲應著。

溧陽听罷,身上已然出了一層薄汗。她心里很是清楚,若不是惜離替她攔了那麼一下,以山鬼的鬼仙之體,只需用指尖觸踫她的肌膚一下。|瞬間,她這千年邪靈就會灰飛煙滅。形勢所逼,就算溧陽不情願,還是跟著惜離跪了下來。

戚夫人很是滿意地瞧著對自己俯首稱臣的兩位美人,心情大好。臉上神色頓時就變得溫婉起來,令人賞心悅目︰「過來,讓我瞧瞧,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她對著惜離招了招手,似乎是想要惜離到她身邊去。溧陽心里怕著這片刻間就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山鬼,暗地里扯了扯惜離的衣袖,想讓其三思而後行。可是,惜離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順從地跪在了戚夫人面前。她單膝剛剛著地,手腕就被惜離不客氣地攥了過去。

片刻把脈之後,戚夫人一把便將惜離的胳膊丟了回來。

「既然是修仙得道之人,居然會不知道篡改他人命數是多大的罪過。難怪你要忍受這噬骨鑽心之痛了。」

戚夫人的話,讓溧陽大驚失色︰「娘娘何以見得?我家仙子怎麼會去篡改他人的命數,是不是哪里搞錯了?」

「呵。」,溧陽話音一落,山鬼便又笑開了︰「是不是弄錯了,你問你家仙子不就知道了麼?問問她在你剛才從沉睡之中醒來之前,都做了些什麼。」

惜離頷首,沉默不答。戚夫人見她這樣,忽然又從懷中拿出一顆芳香藥丸︰「吃了它。」除了這簡短的命令之外,戚夫人也沒有再說多余的話。

惜離盯著那藥丸盯了一會兒,果真便伸手拿來放進了嘴里。動作之快,就是那一眨眼的事情,身邊的溧陽,根本無法阻止。惜離這種毫不懷疑的態度,再一次讓山鬼娘娘芳心大悅︰「甚好。這麼听話,也不枉費我替你調理。待會兒你只需要在這山林里運功調息片刻,那痛感就會逐漸消失的。只不過,已經消磨掉的一些仙氣,定然是要不回來了。以後,你要勤加修煉才是。」,戚夫人說完,便悠然轉身,聘婷多姿地搖晃著腰肢,往山林里慢慢走去。

「謝娘娘。」

惜離趴伏在地,誠惶誠恐,直到那山鬼的身影遍尋不到,才抬起頭來,在溧陽的攙扶下,重新盤坐到了一邊。在她調息期間,溧陽都不曾說過一句話。直到惜離睜開眼楮,早已憋不住的一些話,便想當然地說出了口。

「我才睡了幾天,仙子就把自己弄成這般田地。怎麼會這樣?」

溧陽嘟著嘴,滿臉地地不高興。惜離微微抬起頭來瞧著她,討好似地將之拉了過來︰「我也不想這般。」

「既然如此,為何還會听了鬼童的話,果真便去救了那不講道理的莽夫。仙子莫非忘了,之前那莽夫是如何對您大不敬的。」

溧陽回過頭來,言辭犀利得很。

惜離垂下眼簾,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拉著溧陽的手,並未放開︰「……我也沒想到會如此。早知如此,便不會救了。」

見到惜離這麼搪塞自己,溧陽又不高興了︰「早知如此?依溧陽看,即便仙子明知道會是這種結局,依然會去救他。那莽夫,什麼都沒有,空有一身好運氣!」,溧陽撇了撇嘴,向著二人居住的小屋方向,白了一眼。

「……也不知道,我這麼任性妄為,到底是他的好運氣,還是壞運氣」,惜離喃喃自語著,突然就嘆了一口氣︰「大概這也是命。」

溧陽滿心疑惑,不自覺便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惜離身上︰「仙子什麼意思?」

「你難道沒瞧見麼?他手里的畫。」

溧陽听罷,點了點頭︰「自然是瞧見了,那畫中女子除了面紗。簡直就和之前那書生所做的畫一模一樣。怎麼?這和仙子救那匹夫有何關系?」,溧陽攤手,很是不解。

「……有件事,我不曾與你說過。」,惜離一手捂著胸口,發現只要一想到有關于那書生的人或者事,輕微的疼痛感就徐徐傳來。自胸口散出,傳到四肢百骸,讓她苦澀難當︰「自從第一次救了袁將軍,我便時常會做夢。有關于那書生的夢……還有,便是那白衣男子的事情。雖然我不想去對此一探究竟,可是總覺得,這袁將軍大概是和書生多多少少有些聯系的,今日,他拿那畫叫我跟他回大明國領土時,我便更為確定,這並非巧合……」

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上了溧陽的心頭︰「仙子想說什麼?」

「若他是書生,這些巧合便是必然。若他不是書生,這些巧合定然也會帶著我去找那要受修仙之苦的凡人魂靈。自然,也是一種必然了吧。」

惜離抬首,望著無言以對的溧陽。突然,這小女孩重重嘆了一口氣,說出來的話,儼然要比她的外在年紀老成得多︰「小可若記得沒錯,這幅畫當時是書生為了偷梁換柱,匆忙趕制的仿品才是。」

「……沒錯。」,惜離點了點頭,不知道溧陽接下來是要說什麼。因為那副真品,明明在六十年前,被她們兩個用業火燒了個干淨,算是替書生超度亡靈。

「如果真是那副畫的仿品,那麼,這東西本來應該在皇宮。」

溧陽緩緩說著,惜離蹙眉,似懂非懂︰「正是如此。」

「仙子。」,溧陽又道︰「您想好了麼,老匹夫多半是要帶你進皇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果真是要進去麼?」

溧陽一字一句,輕輕問著,言語之沉重,竟然讓惜離有些透不過氣。二人沉默了半晌,惜離突然抬起了頭,猶豫不決的表情早已經消失不見。

「是的,定然是要進去瞧一瞧的。若這幅畫是我的業障,我避無可避,也不該避。不是麼?」

惜離話音剛落,遠方,便傳來一陣悠揚歌謠。淒淒切切,如泣如訴,听著讓人揪心。

「仙子,這是什麼歌謠。怎地如此淒慘。」

溧陽轉頭,再一次望向這看不到盡頭的林子深處。

「那是山鬼的歌謠。是戚夫人在以此歌為伴,又跳著那翹袖折腰之舞了吧……」,惜離說著,慢慢站起了身,想到戚夫人在成鬼仙之前的遭遇,便知道了這皇宮內苑的可怖。難怪,溧陽也會問她那樣的話了︰「走吧。時辰不早了,再不回去,我看那袁將軍定然會坐立難安,難以入眠了。」

惜離清咳了兩聲,便轉頭往來時的方向去。溧陽征愣著站在那兒听了好一會兒山鬼的哀戚之詞,這才也默默轉身離開。

林中,有一身材婀娜女子,長袖善舞,在風雪之中不知疲倦地肆意舞蹈,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歌謠。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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