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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惜離便時常去那個山坡駐足。一待往往便是大半天。或許是為了去看那果然美輪美奐的落日星辰,或許只是為了普渡那些尚在飄離的游魂。總之,惜離被這里吸引了。她這一留,便是數月,只是期間卻並沒有再見到那個書生。

一日傍晚,惜離從夢中醒來,眉頭一皺,只覺得刺眼得很。仔細看去,原來是殘陽如血。不僅是染紅了她的衣,更是將那一地碎星野草變成了赤紅的顏色。

「仙子。你可是在想那書生?」

明明是調侃的話語,惜離卻認真地答了。

「並非如此。」

溧陽覺得無趣,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做聲了。

「……溧陽。」

「仙子可是要離開這兒了?」

听到溧陽的問話,惜離一陣躊躇。輕盈地從樹上落下,腳尖點在花瓣上,竟然沒有將之弄碎。再看時,她已是站在了一旁的草地上。只見惜離蹲了下來,一席白衣素裹,難掩她美好姿色。一手伸出,正在心事重重地踫著那花瓣。

花落的時候,惜離又說話了。

「你可知道,數次我在夢里吟著的那些詩賦是出自何處?」

溧陽沉默了一陣,似乎是在回想。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回答。

「仙子,若您說的是夢魘之中的那闕詩賦,溧陽便曉得。|那是洛神賦。」

「洛神?」,惜離暗暗驚詫,「可是指河伯大神的夫人,現囚禁在忘情池中,閉門思過的那一位仙女?」

「正是。」

「哦。」

簡短的對話,讓惜離墮入更深的謎團之中。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在夢中急切想要看到相貌的那男子,居然會吟著這般大逆不道的詩賦。若不是人間有太多對于洛神夫人的鄙薄,她又何嘗會被囚入千尺深潭,飽受痛苦呢。

惜離轉頭,見陽光逐漸淡了下來。碎星花開始閃著瑩瑩的光,一如她每晚見到的那樣。

「如此漂亮的花,怎麼會落在這樣的地方。」

惜離感嘆世事無常,忍不住又蹲下雙手捧著那些已落的花瓣。它們經過惜離的踫觸,即便已是生命將盡,竟然閃爍得更加放肆了。

「……仙子,難道您沒有覺出來麼?」

溧陽忽然說話了,帶著些深深疑惑。

覺出來什麼?

「……此地深處,便是個萬人坑啊。」

惜離一愣。不知為何,心中更是痛楚難當。手中的花瓣沒有捧穩,翩翩起舞如彩蝶一般,紛紛落在了她的裙擺間。

溧陽見到惜離神情恍惚,急忙又道。

「仙子,你沒事吧?還是這里污氣太重,身子不爽了?」

「並不是。只是……我還以為,感受到的那一股子污氣,是亂墳崗那邊傳來的,沒想到……就在這里。」

說著,惜離又望了一眼周圍。碎星花開的絢爛,恬靜而又美好。

「這麼說來……這些……其實都是冤魂飛散的時候,落下的哀怨與愁苦?」

溧陽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惜離的話。

「……這個萬人坑有多久了?」

忽然,惜離雙手間又現出了那盞青行燈。

「仙子宅心仁厚,可惜一切都晚了。這個萬人坑,恰巧是在千年之前形成的。整整一千年,溧陽在這里也是一千年,自然清楚,此時此刻,已經沒有半點完整的魂魄在此了。除了……這棵樹。」

惜離听罷,收起了青行燈。仰頭望向那顆參天大樹,半晌點頭稱贊。

「果然是英魂所築,再有些時日,怕是可以得道了。」

「……仙子,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惜離反問,心里有些好奇。這是溧陽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對她說起她的來歷。

「當溧陽還是個年少無知的公主的時候,這棵樹的魂靈,便是溧陽國家的大將軍。這片地底埋葬著的,都是他的家人。」

溧陽徐徐說著,到最後終究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既然你是公主……何故你的陵寢會成為亂葬之地?」

惜離不明所以,心里憐惜溧陽。

「仙子……不要問了……早在那之前,溧陽已是成了亡國奴。一介女流,就連求一份草席裹尸都無人給,又何來的陵寢。從生到死,都是棋子罷了。仙子,莫問,莫問了……」

「好,就依你。」

惜離輕輕答應著,明白這事情依舊是溧陽心中的結。哪天結解開了,她願意說了,大概就是她擺月兌孽障的時候吧。

嘆了一口氣,耳邊隱約傳來溧陽的哭泣聲。明明是一個好天氣,到了太陽全都沒入山崗的時候,卻偏偏下起雨來。

「溧陽,咱們去樹上躲一陣子吧。」

說著,惜離便帶著她一道又坐到了那顆參天大樹的一根粗壯的枝干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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