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轉濃。舒殢獍
就在楚佩昏昏欲睡之際,鐘無雙瞥瞥她,輕聲道︰「外庭夜涼,皇後當回屋安寢。」
楚佩嗖然驚醒。
未幾,終是起身。
鐘無雙閉目而躺,全無相送之意,楚佩也不以為然縭。
她深知,今生今世,如今夜一般地與婦人相處,已是再無可能了。
她亦深知,像南宮柳與司馬宣這樣心懷天下的少年君侯,他們勢必不可能成為朋友。
江山如畫,有能者得之脛。
這大好江山最終會是誰的天下,如今言之猶早。但可以確定的是,無論是南宮柳或是司馬宣之中誰能登上霸主之位,另一個,注定會以敗走收場。
這是宿命的安排。
一如南宮柳與司馬宣。
一如她跟鐘無雙。
明明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可是,因為南宮柳,她嫉恨過她,羨慕過她。
她與她,今生注定無法成為朋友。
她與她,今生注定便是對立的兩個人。
就是這樣,明明沒有關系的兩個人,但是在她的面前,楚佩卻可以放下自己,敞開心懷,像個朋友一般地閑談。
自此以後,無論是她們之中誰的夫主登上霸主之位,她們之中的一個,可以妻隨夫貴,母儀天下。但是另一個,或是被天下人所棄,或是白骨露野……
楚佩曾經為南宮柳的性命憂心。
可是,在見了鐘無雙之後,她卻不再驚惶。
人生如夢,不過如此。
晨曦在天邊的濃雲中破出之際,驛館外已是車聲轔轔,人喧馬嘶聲。
鐘無雙于驛館外的花木扶疏的小道上,遠遠看見南宮柳神色緊繃地登上一輛駟馬拉著的戎車,在兵士的護送下,急馳而去。
隨著這幾天駐守在驛館外的南國兵士越來越多,人人如臨大敵一般,鐘無雙便隱隱猜到,宗天子雖然已被南宮柳所制,然,司馬宣與各路諸侯,也應該率兵而至了。
果然,不多時,遠遠便傳來號角之聲。
南宮柳為她安排的侍婢,顯然都是深藏不露之人。她們在鐘無雙面前表面雖然恭敬,但卻時時跟隨于她的身後,斥而不退。
被囚于驛館內的鐘無雙無法得知外間情形,說心里不慌,那是假的。只是,她再慌再亂,卻也不能在這些人面前表現出來。
是以,在外人眼里,她仍然一如往日般從容。
施施然轉身,鐘無雙不意間見到廡廊下楚佩在侍婢的簇擁中也引頸而望。兩人目光相踫間,懼是一怔。
隨即,兩人遙遙一福,各自轉身。
自從猜到司馬宣已經兵臨城下之下,鐘無雙便不時想著有什麼辦法可以從這驛館里可以逃出去。
自此,她就長了個心眼。
每當她知道南宮柳回到驛館的時候,她便故意裝作散步的模樣,朝議事殿周圍踱去。
這些侍婢雖然不讓她走出驛館,但是她在驛館的行動,還是未受到限制。
急于知道目前形勢的她,既然不能寄望南宮柳,便只好輾轉從來往議事的人口中,偶爾听到只字片語,再推測出當前的局勢。
用這種方式探得的消息,雖然慢,但是對鐘無雙還是有所助益。
幾日下來,她從前來議事的文臣武將中繼繼續續地得知,宗天子為求自保,雖然如南宮柳所願下了天子召,可是到了彼子,各路諸侯已不再買賬。
現在由北王發動的各路大軍,打著勤王的旗號,已經兵臨城下了。
就在這時,南國內部又出了問題。
南宮柳那已經逃離南國的兄弟,公子坤夷,又回來了。
他居然娶了燕王的公主,名正言順地率著燕王的十萬大軍,帶著新婚之妻,浩浩蕩蕩地回國了。
鐘無雙在听到這個消息時,直覺地便認為,這必然是司馬宣所為。
南宮柳之所以能鼓動燕國趁司馬宣前來參加春祭大典之時前往攻打北國,說穿了,燕國不過是想借由司馬宣拒婚之事討些,便宜罷了。
畢竟,在這時世,婦人原本便是換取利益的籌碼而已。如果無利可圖,燕王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公主的顏面,而興兵去挑戰北國這樣的大國。
燕國是南國近鄰,其對南國早就虎視眈眈。
早在以前,燕國便欲聯合中山氏吞並南國,後被南宮柳所察,繼而與中山氏聯姻,是以讓燕國的計劃落空了。
此次司馬宣能化險為夷,並且這麼快便率前來討伐南宮柳,鐘無雙幾乎是立時便想到了,這種與圍魏救趙有曲異同工之處的妙計,必然是司馬宣之策無疑了。
必然是他將公子坤夷找來,讓他前往燕國求娶。
這個企圖重新奪回君侯之位的公子,為了借助燕國的勢力,必然會向燕國許以重利。是以,原本便對南國野心勃勃的燕國,也必然會所欣然應允,與之一拍即合。
如此以來,既解了北國之圍,讓北國可以騰出手來,全力支持司馬宣對付南宮柳,又會讓南宮柳進退維谷,繼而不得不舍天下,先求個自保。
原本,南宮柳想要借邑中之地,合夷人之力,將司馬宣與那些支持宗王室的諸侯一網打盡。
讓鐘無雙沒有想到的是,司馬宣竟然可以在缺兵少將的情形下支撐那麼久!她沒想到,居然還真讓他在破城之際等來了援兵。
風水輪流轉,若在十數天前,鐘無雙怎麼也不會想到,事情演變到今天,身陷圇圄的居然會是南宮柳。
只是,無論是南宮柳或是司馬宣,逞論他們當中的誰落到最後敗北的下場,都是她所不願見到的。
可是她又知道,無論她怎麼想,都無法改變宿命的安排。
事已至此,鐘無雙除了嘆老天既生瑜,何生亮,何其不公之外,其余之事,俱能听天行事了。
鐘無雙正沉浸于心事之中,不想不遠處的亭台之內,傳來南宮柳與一位武將激烈的爭執之聲。
她隱隱約約听到「北王之婦」幾個模糊的字眼,知是與自己相關,便故意裝作不在意一般,沿著密林,又向著聲音的來源之地,慢悠悠地踱進了幾步。
遠處的侍婢雖然不時留意著她的舉動,卻因為隔得稍遠的緣故,並不知道密林之後南宮柳亦在此,是以對鐘無雙也未多加阻攔。「皇上,如今公子坤夷已率燕國十萬大軍正在前往南國的路上,我等若不速速月兌困,必有毀國之險呀!還請皇上速速下令!」
這個聲音有點蒼老,但言詞之間,卻甚是急切。
南宮柳正在沉吟際,另一個大臣的聲音也傳來,「皇上,將軍之言俱是在理,我等可將北王之婦綁于城上,勒令其喝退三軍。皇上若允此策,其一可讓我等速速月兌困,即時返回南國,亦還來得及將公子坤夷阻于城外。其二則可讓天下諸侯對司馬宣心生寒意,達到離間其盟軍的目的。還請皇上三思。」
那人一語方落,幾個清朗的應和聲同時響起,「北王對婦人重愈性命,此策最為有效,亦最為可行,還請皇上速速下令,將婦人拿下,綁于城牆之上!」
「爾等休要再勸!朕的江山,尚不需要用婦人來交換!」
南宮柳沉聲喝畢,已踏著重重的怒意而去。
密林後,幾個聲音同時重重一嘆。
少頃,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皇上對婦人已然入障,看來,此事我等還是前去稟過皇後,由皇後前去勸告皇上,請求皇上看在她月復中大子的份上,痛下決心罷!」
幾乎是這個人的話音一落,鐘無雙便不由得站了個筆直。
那廂幾人同時一「諾」,隨即腳步紛亂,直朝內堂而去。
鐘無雙緩緩自密林後踱出,遠遠見到南宮柳的文臣武將,自亭台中走出,漸漸走遠。
她吐出一口濁氣,緩緩回到自己的寑房。
一路走回,直走到寑房之後,鐘無雙已然真正地,恢復了平靜。
一平靜,她的思維也敏捷了,她也終于可以清醒地分析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來。
鐘無雙了解楚佩那個婦人,她甚至馬上就猜到那個婦人,她接下來會怎麼做。可鐘無雙想了又想之後,她方覺得有些事,由楚佩來做,比之由南宮柳親自出馬,實則要好太多。
注︰今天更晚了,菊自罰加更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