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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南宮柳的婦人

靜靜地偎在司馬宣懷中,感受到他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臉頰上撫動,那份舒緩,讓鐘無雙自那日爭吵之後便開始緊繃的心,一下子又鮮活起來。

不知不覺中,她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傾听著他的每一個聲音,感受著他那份濃濃的愛意。

他修長溫熱,夾著些許粗糙的手指從她細女敕的臉上劃過。

然後,豎耳傾听的鐘無雙,听得他低低地聲音傳來,「無雙與我,幾經分合。現在想來,終究還是我當年之錯。若非當年我棄你在先,你與南王,又何至于此……」

一種從骨子里滲出來的甜蜜,又開始絲絲發芽,不過轉瞬,便溢滿鐘無雙的心房玷。

鐘無雙的心,猛然向天上一拋而出,一股狂喜如雨水一樣撲頭撲腦地向她淋來︰這個男人,他終于知道要自我檢討了!他終于知道,要站在我的立場,來替我考慮問題了!

她猝然抬頭,伸手壓著司馬宣的雙唇,喜極而泣道︰「夫主,前事已成過往。自此以後,你我當心無芥蒂,相互信任,方能攜手共度一生。」

「好!鍥」

司馬宣凝視鐘無雙半晌,終是俯身吮干她腮邊之淚,嘴角微揚,露出一個似歡喜,似感動的淺笑。

轉瞬,又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兩人溫存良久,鐘無雙突然想起夷人奪糧之事似乎有愈演愈熾之態,而司馬宣回北國調兵之事,北國方面卻仍無音訊傳來。最讓她不安的是,到目前為止,便是司馬宣,也還不知道這背後推手倒底是誰。如此善謀之人,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司馬宣若想稱霸天下,無疑,這背後推手,必將是他最強有力的對手。

想到這里,她不由又抬頭擔憂地問道︰「既然燕國尚不能定,不知夫主可知是何人所為?」

司馬宣緩緩搖了搖頭,低低說道,「現下尚不能決。」

「宗國北部的夷人已然越聚越眾,宗國兵士,長年消極怠戰之下,已無斗志。明日我將與各位諸侯前去邑中探看軍情,其時無雙便留在驛館內,不可任性行事。」

他的聲音很輕很舒緩,仿佛呼吸一般的輕描淡寫。

鐘無雙雖然有些擔憂,但是她也知道,真要開戰自己也幫不了什麼忙。

自己留在驛館,別讓司馬宣擔心,讓他安心處理夷人之事,便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因此她笑了笑,輕聲答應,「好!」

第二日天剛放亮司馬宣便起了身,鐘無雙爬在床榻上,看他穿上戰時的鐵甲皮弁,不由一陣心慌。

昨夜跟司馬宣聊天的情景仍盤桓在她的腦海中。

從他的話中,鐘無雙不難猜出,邑中必定是十分緊急了,否則,這些諸侯也不必在援軍未到的情況下,便親赴戰時前沿了。

鐘無雙心中不禁深思,以現在的處境來看,無論是宗國上下,或是在宗國的各位諸侯,無不以司馬宣馬首是瞻,看來,這邑中,他是非去不可的了。只是……

著裝完畢的司馬宣,猛一回頭,便見到望著他憂心重重的鐘無雙,突而一笑,上前輕擁她道,「休要擔心,援兵未至,此次前去邑中我不會冒然出擊,只為探探對方虛實而已,不日即返。」

鐘無雙怔了怔,稍傾,強作歡顏笑道︰「無雙會安心留在驛館等你回來,絕不冒然而出,夫主只管安心處置前方之事,休要為妾分心。」

司馬宣甚是欣慰,幾步上前,薄唇微張,自她面頰上輕輕涮過。

鐘無雙不及回神,他已毅然轉身而去。

一出寢房,他那堅定穩重的腳步聲,便被外面紛踏而至圍上來的腳步聲所淹沒。鐘無雙猝然起身,光著腳沖到寑房門口,目送著他登上馬車,看著馬車軋著雨後的道路轔轔離開。

鐘無雙心頭那股若有若無的不安,又溢上心頭。

心中有事,鐘無雙便再無睡意,不由起了榻。

她突然想到,司馬宣今日率眾開往邑中,必是整合了所有諸侯的隨身甲士。如此算來,他現下前往校場點兵,少時才會出城。自己現在趕往城門,必然還能再見上一面。

想到這里,鐘無雙忙吩咐馭夫準備車駕,侍婢答應著去了。鐘無雙匆匆梳洗後便往驛館外的匝道上跑。

外面雖然春色如畫,但她卻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情。

正在這時,她突然听到前方傳來一陣溫軟的話語聲,抬眼望去,卻見南宮柳的婦人回來了。

鐘無雙隱約記起,南宮柳這婦人,是中山氏的公主,叫楚佩。

此時,楚佩正淺笑輕語,同一名貴婦交談著款款走來。

轉眼間,兩人目光相遇,那婦人看到鐘無雙,微微一怔,緩下腳步。

鐘無雙也看著她,不動聲色。

「夫人?」

楚佩身旁的貴婦看看鐘無雙,發覺楚佩落下,似不明所以。

楚佩對她笑笑,臉上異色已經收起,繼續緩緩走過來。將到身前時,她看著鐘無雙,略一致禮。

鐘無雙平靜地還禮。

楚佩目光流轉,在鐘無雙臉上微微停駐。

兩人錯身而過,鐘無雙自顧向外走去。

「妾觀皇後大月復便便,不知幾時生產?」只听那貴婦的聲音道。

楚佩答道︰「醫官說尚有兩月。」

貴婦似訝異,道︰「皇後時臨生產,何以還要長途奔波,卻不留在南國安心待產?」

鐘無雙一怔,不由腳步便慢了下來。

身後楚佩尚在答道︰「妾身懷大子,皇上甚是不舍,故要妾陪侍左右,時時能見,方為安心。」

那貴婦一笑,「南王待皇後甚是情重,可讓妾身羨慕死了。」

楚佩特似在輕笑。

鐘無雙的動作稍稍停滯,轉頭看去。

那貴婦仍在笑道︰「都說南王與北王素來情重,我如今見下,二人相處竟比著他人更善。」

「是麼?」

只見楚佩似不以為意地一笑,道︰「廟堂之事,有時卻論不得親疏。道相合而無交游者,未嘗罕見,反之者也有。」

她忽然看向鐘無雙,輕聲道︰「親密之人而心懷二意者,卻也是有的。」

她似話中有話,鐘無雙卻不再看她,轉身蹬上馭夫準備好的馬車。簾子放下,只听貴婦笑嘆道︰「皇後此話自是有理,我等幸為婦人,無須理會廟堂之事。」

楚佩輕笑︰「甚是。」

接著,兩人又是一陣交談,卻轉而說起了些育兒的事。

正在這時,大道上傳來整軍的鼓角之聲,馭夫在車外稟報,說是皇上許是要出發了。

听到這話,鐘無雙心中甚急,忙吩咐他駕車到大道上去。馭夫應諾,揚鞭驅車,駛入人流中,吆喝著,緩緩往前。

喧嘩聲鼎沸,走了一段之後,行人漸少了,鐘無雙看到路旁有一處稍高的台地,讓馭夫把車趕上去。

宗王宮的城牆在不遠處矗立著鋪展開來,靜默而威嚴。

幾千人的兵車徙卒列成長隊,旌旗飛揚,塵土漫起,在當頭戎車的帶領下向這邊開來。

鐘無雙盯著大道上,塵霧在陽光中散開,司馬宣在戎車上的身影漸漸映入鐘無雙的眼簾。

只見他正襟危坐,身體挺得筆直,卻似乎總往兩旁的人群中望。

鐘無想喊他卻又顧忌著自己的身份,只得扯著車幃晃動,盼他看過來。過了會,司馬宣的臉居然真的轉向這邊,果然,兩人視線相遇了。

鐘無雙笑了起來,不住向他揮手。

司馬宣遠遠地看著她,臉上也展開笑容,神色似在瞬間舒開。

戎車隆隆地在面前的大道上碾過,相視短短一會,司馬宣的車便從面前過去了。鐘無雙看見他回頭來看了自己兩眼,似帶著叮囑。稍傾,便被後面的干戈旌旗遮住了。

鐘無雙望著那片遠去的人群,一陣怔忡。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司馬宣的身影落在鐘無雙的眼里,總覺得多了些孑孑的意味。

遠離北國,在這陌生的國度,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憑著手中的權力便可以呼風喚雨的北王,如今,他手中可用的兵士有限,然而,他卻要承擔起自己和宗國的未來,用身體和生命去拼殺……

鐘無雙的心,澀澀的,堵得甚是難受。

天邊不知什麼時候飄來了大塊鉛色濃雲,沉沉地佔了半片天空。

鐘無雙茫然抬頭,見似有變天之像,再看看大道上,司馬宣已經去得遠了。她幽幽輕嘆了一口氣,轉向馭夫,淡然令道︰「回去吧。」

鐘無雙堪堪回到驛館,卻有侍婢忽然快步走了進來,叫道︰「夫人。」

「何事?」

鐘無雙驚詫。

侍婢看著她,一臉遲疑,道︰「宅外來了一婦人。」

「婦人?」

鐘無雙訝然。

那侍婢看向鐘無雙點點頭,瞅著她的眼神極其小心︰「她說她是南皇後。」

鐘無雙怔住了。

那日在闕台上偶遇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她不禁狐疑,司馬宣與南宮柳才走,楚佩這種時侯登門來訪,她這是想做什麼?

「夫人可要見她?」

侍婢小聲再問。

鐘無雙深吸一口氣,望向門外,頷首︰「見,請她進來。」

侍婢應諾而去。

鐘無雙轉頭看看堂上的陳設,伸手稍稍整理頭發,立在堂前望向宅門外。

少頃,侍婢領著一抹倩影出現宅門處。

楚佩身上仍披著那日見到的長裘,攙著侍婢的手,緩步走來。

兩人視線瞬間相遇,她看到鐘無雙,緩下步子,目光流淌。

鐘無雙走下階,靜靜地注視著她。

想她第一次識得這個婦人時,還是在各路諸侯列隊進入宗國城門之前。那時,鐘無雙也只是隔著車簾听得她的聲音,並未見到楚佩本人。

後在闕台之上,其時鐘無雙正被司馬宣橫抱于懷中,處境尷尬,是以,對她也未能多加留意。

前兩次皆匆匆偶遇,現在,鐘無雙終于可以大方而仔細地打量眼前這個婦人了。

她的鵝蛋臉上眉毛修長,膚白唇紅,雙目盈盈,美得端莊。

鐘無雙心中不禁苦笑。

想她們雖素昧平生,卻必定早已熟知了對方的名字。如今,兩人終于以明確的身份相見,想來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之事。

楚佩似乎對鐘無雙的打量早有預料,沖她微微一笑,行禮道︰「楚佩貿然來此,不知可擾了夫人?」

鐘無雙淡淡莞爾,還禮︰「皇後何出此言,妾未曾遠迎。」

說完,鐘無雙命侍婢準備榻幾,請她到堂上去坐。

楚佩由侍婢扶著,在下首落座。

直到她坐定了,鐘無雙方微微一笑,「不知皇後為何事而來?」

楚佩端坐,淺笑地看著她,卻不回答。

鐘無雙轉頭,對侍婢說︰「你出去問苞廚可備有時下果物,便說我有貴客,請他送些來。」

侍婢面上疑惑,應諾退下。

楚佩唇角微彎,也讓身邊的侍婢下去。

堂上寂靜一片。

楚佩的目光在鐘無雙臉上游弋,片刻,終是開口道︰「夫人果然貌美,那夜在闕台一見,楚佩便已知曉夫人是何人了。」

鐘無雙看著她,過了會,視線落在她輕裘遮著的腰上,輕聲道︰「無雙見了皇後,亦是一樣。」

言下之意,各自既然心知肚明,便無須再拐彎磨角了。

楚佩微笑,片刻,卻將話題一轉︰「夫人可知邑中之事?」

鐘無雙一愣,想了想,反問道︰「皇後可是指夷人奪糧之事?」

楚佩頷首︰「正是。」

她看著鐘無雙,目光懇切,道︰「楚佩此來,便是想請夫人勸勸我家皇上,休要前往邑中。

「南王?」

鐘無雙一驚,突然想起今日出師的各位諸侯中,並無南宮柳的身影。不由愕然,「據妾所知,此番出師南王並不在列。」

「夫人所言不虛,」楚佩唇邊浮起一絲苦笑,道︰「我家皇上雖然不在此次出師之列,但宗天子已經下令,要我家皇上翌日押送軍需隨後便至。楚佩放心不下,往廟中求卦,竟是大凶。我家皇上卻不听勸阻,執意前往。」

她望向鐘無雙,容色稍整,欠身道︰「楚佩不得已來求夫人,還望夫人不吝相助。」

鐘無雙看著她,身體一動不動,心中卻混亂不已,只覺這狀況著實讓她措手不及。

努力保持著面上的鎮定,鐘無雙反問︰「皇後怎麼知道南王會听信于妾?」楚佩看著她,臉上卻不見一絲波瀾,只勾勾唇角,輕聲道︰「夫人與他人不同,楚佩自是知道的。」

周圍一陣奇異的安靜。

鐘無雙暗自咬咬唇,沒有理會她話中所指,只說︰「皇後,南王既然是奉天子之命,皇後何不求見于天子?」

楚佩盯著她,表情漸漸僵住。

「夫人不願意?」

好一會,她聲音低低地問。

鐘無雙與她對視,一字一句地說︰「妾與南王之間已是過往,此事,妾無法相助。」

楚佩唇色微微發白,過了會,她忽而冷笑︰「北王呢?夫人莫非連北王也不顧了麼?」

鐘無雙怔了怔,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司馬宣,不由看著她︰「皇後此話卻是何意?」

楚佩一笑,目光深深︰「夫人不知,邑中已經聚有夷人數萬,已經危在旦夕了麼?」

鐘無雙一驚,她的手已經不自覺地攥住原本捏在手中的錦帛。

她竟不知邑中情況有如此危機,可是,司馬宣也不知麼?

這次司馬宣所帶去的兵士,全部所加,也不過是數千而已,如何能敵數萬夷人!

心里雖然驚慌,但是注視著楚佩的鐘無雙卻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不由自主地要思索她言語中的意味。

半晌,她方定了定神,淡然說道︰「皇後若有話,不妨直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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