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宇新在外面定定站了一會,才走了進去。
何可人並沒睡著,听見聲音,她蜷了蜷,沒看他。遲宇新的腳步聲規律而沉穩。待他走到自己面前,她才抬起眼來,「回來了?」
遲宇新沒回答,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何可人看著李靖安遞上來的資料,半眯著眼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
何可人看著周延泄了氣的模樣,想了想,還是決意安慰她,「我們周延,也很可愛率直。」
「可人姐見過?」
「我看了今天的采訪。」猶豫再三,選擇以最直接的方式開始這個話題。
何可人再度低了眉,沒了平日里囂張跋扈,溫良模樣。
周延嘟囔著,「那都是形容小孩子的。」
「很帥氣。」
「吶……三哥……」她的聲音氤氳了濕氣,含含糊糊的,低低的。
「可我一直很羨慕這種性格呢……」她慢慢悠悠地說著。
一貫的面癱臉,眼里卻滿滿的都是疼惜。
自從上一次在遲安然的節目里,宣布了婚訊之後。清河城都炸開了鍋,多少等著看何可人笑話的人挨了一記悶槍。
將所有的情緒打翻,混在一起,無法再分清。
僅僅只是活下去。
遲宇新察覺到她的一樣,將她摟得緊了些。大手緊緊地按著她的背,另一只手按著她的後腦勺,讓她貼著自己的胸膛。
意外簡潔,擱在旁人看來,甚至會覺得是敷衍的回答。但是,這麼多年,能叫可人姐夸贊對方帥氣的人,絕無僅有。
周延向佟錦時表白遭遇滑鐵盧的事情,兩個當事人都並未告訴何可人。但是,從周延最近異常失落的反應來看,何可人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個**不離十。
「我知道。」
這些,周延自然是沒忍心說。
她看著遲宇新的側臉,稜角分明的輪廓,高蜓的鼻子,薄唇,雕刻出來的人一樣。
何可人看著他,「噗哧」一聲笑出來,「這下人人都得眼紅我了,我是腦筋不正常才會反悔呢。」
遲宇新抱住她,將她的雙手束縛住。她對著他又踢又咬,咬住他手臂的時候,她咬緊了牙關,沒肯松口。
屋子里很靜,只有搖椅搖晃時發出的「咯吱」的聲音,叫人忽然地就能憶起那些消失了的舊時光。
何可人的杏核眼里是流轉的嫵媚,有些人,即便坐在那兒不動,都是一幅叫人沉醉的好風景。
「嗯。見到她,估模著你就會明白,為什麼佟錦時這輩子,非她不可了。」何可人慢慢地說著。事實上,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她了。偶爾佟錦瑟會發些近期的照片,打個電話來。
沒過多久,遲宇新亦尚了床,她抓著他的手臂,靠進他的懷里。他手臂上一塊圓形的傷痕忽然闖入了視線里。zVXC。
可在這個夜晚,那些過去,忽然地,就清晰如昨。
于是,周延忽然地,就覺得一絲底氣都無。
「你最近格外的反常。」
奈何遲宇新鐵了心的,不肯收回這一句話。
何可人怔住,那些過往涌上心頭,身體里的血液似乎都要停止流動,身子冰涼冰涼的,掉在冰窟窿里似的。
仿佛一直蟄伏在記憶的某個角落里,在合適的時機,突然出動。
當時,尹明安看著何可人像是一只小小的野獸一樣,在遲宇新的懷里,緊咬著他的手臂死活不肯松口。鮮血順著遲宇新的手臂一直往下流,滴在地上。何可人滿嘴滿臉都是鮮血,連眼里都染上了血色。
「謝謝……」
遲老子年事已高,原本就有高血壓,為了這事,生生的氣得住了院,更是發了通緝令,若是遲宇新執意如此,他權當沒生過這兒子。
彼時,他發了狠的說,「連死都怕,你還怕活著?」
直到她滿嘴都是鮮血的時候,梅姨引著明安來看她。親眼目睹那一幕的梅姨上前想要拉開,遲宇新卻冷聲說,「讓她咬!」
這一刻,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
遲太甚至說,早知如此,當年,還真不如讓安然和宇新在一起算了。
這一句,勾起了周延的好奇心。
周延咬緊了唇,轉了話題,「跟我哥的訂婚儀式,什麼時候辦呢?」
活下去,不管背負著怎樣的骯髒和罪孽,不管有多麼艱難,即便被拋棄被放棄被唾棄。
「嗯。」遲宇新也一反常態,好脾氣地應著。
七年前,遲宇新將她從臨濱接回來後,她就被安置在了這里。那時候,她染上了毒癮,被遲宇新強制戒毒。
最難熬的時候,她使勁地往牆上撞,每每都會被遲宇新死死地抱住。她
遲宇新是什麼表情呢?
這會坐在車里,何可人看了一眼身側坐立難安的周延,「等錦時回臨濱,我帶你去看看他女朋友。」
很多時候,這些事情,因為刻意遺忘因為不願記起,都已經變得非常渺遠,有時候甚至都會覺得那段記憶像是糊了一層紗,朦朦朧朧,不真切。
這地方,是何可人自己一點點慢慢打理出來的。心情不好或者受挫的時候,來這里坐一坐,總能平復心情。
可是,那又是經過怎樣多的艱難才練就的呢?
這話,已是徹徹底底的玩笑話。
之後,何氏在政aa府產業轉移示範園區的開發過程中,何氏股票被大量拋售,股價直跌,資金吃緊。
可這一次,一顆心起起伏伏地波動著,卻怎麼都無法平靜下來。
那一次,她痛不可遏,失了理智,瘋了一樣的拽著自己的頭發,一直哭,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
「三哥……」她微微直了身,很多話想要說,張開嘴,卻發現,什麼都沒辦法說。張開的嘴灌了滿嘴的冷風,絲絲的涼,鑽進五髒六腑內。
不是好好活著。自小,遲宇新便有自己的主張,從未叫家里的父母兄長操過心。偏偏這次,鬧得遲家幾乎不可收場。
她從未認認真真同他說過這些,十年前他將她從機場拖回來,七年前,他將她從臨濱那間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帶回來,或者是這十年里的每一個,他向她伸出手的時刻。她都從未說過。
兩個人路過市場部的時候,周延一臉忐忑的走出來,猶豫再三,才開了口,「是去送錦時哥嗎?」
「遲家現在該為這事是鬧翻了吧?」
即便是面對著這樣子不堪的她,他也沒曾放棄過。所以後來,無論他們是怎樣的相處方式,尹明安都覺得沒法怪罪遲宇新。
好半天,他才捉住她的手。
但,對于這些個反映,何可人多多少少也還是知曉的。
她由著自己在記憶的河流之中浮浮沉沉,小心地伸出手去,模到那個傷疤。遲宇新的目光暗了下去,由了她的小動作。
毒癮發作的時候,腦袋里像是有無數的玻璃碎片,割裂著每一根神經,隨時都要爆炸似的。連呼吸需要極大的力氣,費勁了心思和氣力。吐到只能吐出水來,還是沒辦法停止。整日整夜地被幻覺和幻听折磨著。
「是怎樣的人呢?」
這話,于遲宇新和何可人而言,再合適不過。
遲宇新點頭,「我知道。」
何可人沒回答,往他的懷里縮了縮。
「嗯。要去嗎?」
像是有風,在心底里穿堂而過。
周延低了頭,好一會,才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何可人,「嗯。我跟你們一道。」
何可人在床上躺了一會,用腳將被子踢開,鑽進被窩里。
想要成為何可人那樣勇敢的堅強的,能淡然地面對這世界所有的不堪的人。
遲宇新起了身,走到她面前,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逼著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不是說過了嗎?這是我和你的契約,我會履行,你也一樣。」
周延看著身側的何可人,一頭黑色長卷發,紅唇,白希的肌膚,她穿著黑色的包臀裙,腰身曼妙。那也是她一直羨慕著的,想要成為的人。
遲宇新松了手,將她攔腰抱起。何可人一臉乖順地在他的臂彎之中,雙手摟著他的脖子,「等這次的黑錢洗了之後,我們收手吧。」
若是沒有你,便沒有我。
許久,久到何可人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耳邊才傳來遲宇新的聲音,「那就活下去。」
而子很待。溫柔的時候,也會對她說,「我在這里,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靖安站在一邊翻了翻日程表,「上午十點四十,佟錦時飛紐約。」
回到臥室,遲宇新將何可人丟到床上,自顧自地寬衣解帶,西褲襯衣褪去,露出健碩的胸肌和背肌。他徑直去了洗浴室。
遲宇新沒再應聲,搭在她後背的手多用了幾分力氣。
她抬眸看了一眼旁邊的時鐘,點了點頭,站起身,拿起一邊的西裝外套,「走吧。」
正在周延猶豫的時候,何可人又輕輕開了口,「等過了這段,就都會好了……」
她的聲音很輕,哀傷悲涼的意味。
周延轉過臉去看的時候,她依舊是那個淡漠的冷靜的可怕的何可人。仿佛剛才那隱約意有所指的那一句,只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