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貧民區那家不起眼的酒館,相同的房間,相同的位置,秦乾陽和白眉四目相視,笑而不語。
前者笑靨如佛,給人如沐春風般的感覺,後者笑容恬淡,夾帶些許慵懶與隨意。
如果只看笑容,誰能相信這二人一個是當今大秦國太子殿下,一個是殺人不眨眼冷血無情的羅宗左護法。
也不知這二人相視笑了多久,秦乾陽終于出聲率先打破沉默︰「白眉護法竟然也會失敗,著實讓秦某大吃一驚呀。」
「太子殿下又何嘗沒讓白某大吃一驚。白某好心奉勸太子殿下一句,凡是皆要量力而為,羅宗真不是您能染指的,否則殿下這顆腦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懸掛到帝都廣場上去了。」
白眉可沒有危言聳听嚇唬秦乾陽。
秦乾陽非但將野心伸到了羅宗身上,並且早已付諸實際行動,派人滲透進了羅宗。
若不是羅宗宗主奪命閻王說秦乾陽還有利用價值,白眉此次前來,多半就是取他項上人頭的。
「白眉護法的良言勸告,秦某定當謹記于心。」
秦乾陽臉上未顯絲毫異樣之色,好似早已知道羅宗不會對他怎樣。伸手將擺在面前圓桌上,一個長四十公分,寬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的赤色條盒推到桌對面,笑道︰「白眉護法雖然沒有完成秦某托付的任務,卻也幫秦某抹除了事後的麻煩,所以這報酬還是不能少的,還望白眉護法不要拒絕秦某的一片心意。」
白眉望著桌上的赤色條盒,頗為詫異的哦了聲,只見他身影一晃,下一刻手里多了一個紅綢包。
再觀桌上,條盒不知何時被打了開來,里面已然是空空如也。
秦乾陽眼底深處閃過一抹不可察覺的異芒,因為他竟沒發現白眉是如何取走條盒里的八棵上品萬年雪參的。
白眉將紅綢包往肩上一搭,笑道︰「太子殿下美意,白某卻之不恭。」
「應該如此。」秦乾陽笑著點點頭,不過他心里還是蠻心疼的,八棵上品萬年雪參,對他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該說的白某已經說了,還望太子殿下三思而後行。若沒有其他事,白某就告辭了。」
白眉原本答應秦月溪,要警告秦乾陽,令其不再對秦月溪下殺手,但經過這幾天的思慮,又改變了主意,所以對此事閉口不提。
秦乾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白眉本想解決此事就前往星默寨的,卻沒想到秦乾陽慷慨如此,白送了八棵上品萬年雪參,遂出城後就往西南方向的山林中奔去,欲找個僻靜的地方將包里的萬年雪參服食煉化掉。
然而策馬奔行五六里路,經過一片竹林時,白眉突然躍離馬背,隨風沒入竹林。
輕風拂過,蔥翠的竹葉隨風搖擺,發出一片沙沙聲。
如若有人此刻進入這片竹林,定會嚇得馬上鑽出來,因為竹林里彌漫著凜冽的蕭殺之氣,好似有無形的力量在擠壓這片空間,壓抑的讓人喘不過起來。
撲稜稜——棲居林內的鳥兒,似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紛紛撲打翅膀飛出竹林,頭也不回的逃離此處。
「秦乾陽派你來的?」白眉的聲音在竹林里響起,卻看不到他的身影。聲音空洞,像是從數不清的竹膛里發出來的。
「不是。」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同樣是看不到他的身影。
若是林子里有人,听到前後兩個聲音,雖然烈陽高懸,也會嚇得喊一聲‘鬼啊’。
「久聞白眉護法大名,只想討教一二。」
「不錯。不錯。如何稱呼?」白眉兩道兩聲不錯,也不知是夸贊這人的膽量,還是夸贊他的身手。
「影子。」
「秦乾陽的影子?」
「正是。」
「給你一次出手的機會。」音落,竹林正中三四棵粗竹搖擺晃動了下,隨之白眉的身影憑空顯現出來。
喀喀喀——
就在白眉身影出現的一瞬間,一抹冷光由他背後兩步遠處悄無聲息的激射而來,是一柄出鞘的匕首。
匕首雖握在影子手中,但卻給人一種錯覺,好似是匕首拉著他的身體前行,而不是他將匕首刺出。
「太慢了。」清淡淡的三個字由白眉嘴里飄出,說話的同時,右手貼著肋下滑至後心處,食、中二指輕輕一夾,竟精準無誤的夾住了匕刃。
影子似乎早已知道這一擊不足以對白眉造成傷害,是以匕刃被白眉兩指夾住的剎那間,左腳腳面繃直,腳尖向上,斜上踢出,點向白眉的尾椎骨。這一腳若是點中,白眉的整條脊椎骨將會瞬間碎裂。
左腳點出的同時,左袖里貼臂滑出一柄短劍,劍尖貼著掌心射出,刺向白眉脖下的動脈。
白眉非但不躲,身體反而後仰,尾椎骨主動迎上影子這一腳。
影子本以為白眉會前躍躲開自己的殺招,哪想到白眉反其道而行之,左手劍本蘊藏著往前追擊的力道,想要改力已然來不及,劍刃幾乎是貼著白眉脖子,由其下巴下方刺過。
與此同時,踢出的左腳傳來一道錐心之痛,低頭看去,竟有一把利劍從白眉尾椎處刺出,鋒利的劍身刺穿了他的腳背。
影子強忍著腳上傳來的錐心之痛,左臂往後猛扯,劍刃貼著白眉的前脖咽喉處,這一扯要是扯實咯,那白眉的腦袋就得生生斬落。
可是白眉的身體再次往後一仰,又一把利劍貼著白眉的前胸刺出,刺出的劍身剛好隔開了影子的短劍。
影子大驚,不是被白眉的身手驚到了,而是被白眉身體藏劍的本領驚到了。當下左腳一沉,右腳點地,身子往後連躍三丈遠。
「嘿」白眉得意的叫了聲,身子一抖,刺出的兩柄劍又縮進了衣服里,轉身望著影子,神色不滿道︰「久仰大名?連我白眉的成名絕技都不知道,你也好意思說久仰大名?」
影子愕然,閉口無語。覺得自己著實犯了一個大錯,來之前沒有好好收集白眉的戰斗資料,不然哪能吃這個大虧。
「白眉護法技高一籌,擇日再來討教高招。」影子心中無比郁結,盯著白眉使勁看了眼,接著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白眉目光一斂,道︰「既然來了,就留下點東西做紀念吧。」
影子聞言,神經頓時緊繃起來。不過他對自己的輕功極有信心,這也是他敢來挑戰白眉的原因,打不過至少逃得掉。
就在影子踏著竹梢,只需一縱就能躍出竹林之際,白眉的身體突然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影子面前,臉上掛著笑容,道︰「就留一只右眼吧。」
噗——
黑白眼漿與腥紅的鮮血摻雜在一起,由影子右眼眶中噴射出來,在絢麗的陽光下劃出一道血色長虹。
「啊——」影子雙手捂著右眼,鮮血從指縫中汩汩冒出,跌進了竹林里。
他本以為自己是輸在兵器數量上,此刻方知,自己與白眉差之甚遠。
……
「真沒想到,你還有這能耐。筆走龍蛇,鐵畫銀鉤,這字要是裱起來,不知道的準以為出自書法大家之手。」
說桌前,秦月溪邊磨墨邊看著穆羽筆下的字跡,贊美之詞毫不吝嗇。
今天是穆羽從噩夢中驚醒的第三天,之前的三天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也不喝,任誰叫門也不應聲,這可把秦月溪和展畢書急壞了。
可就在他們圍著穆羽的門前團團轉,覺得不能讓穆羽繼續萎靡不振下去,該說點刺激的言語,以毒攻毒讓穆羽重新振作起來時,穆羽竟睡眼惺忪的拉開房門,滿臉困惑的看著二人,問了句︰「你們倆站在這里干嘛?」
見穆羽終于走出房門,二人自然把以毒攻毒的計策放棄掉了,不約而同的搖頭說沒事,可穆羽緊接著一句‘我睡了多長時間了’,差點沒把二人氣的吐血。
感情他們倆急得上躥下跳,人家正主壓根沒事,一直躺床上呼呼睡大覺呢。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誰。」
穆羽筆尖一勾,對著自己寫的字連連點頭,贊道︰「力透紙背,大氣磅礡,好字,好字。」
「也不看看是誰給你磨的墨。」
秦月溪撇撇嘴,不過對穆羽的字確實認可。在她看來,穆羽在土匪窩里長大,能認識字就已經很不錯了,萬萬沒想到穆羽的筆下功夫竟然如此了得。
「美人黑如墨,君子純如紙,妙極。妙極。」
穆羽叫了聲,手腕抖索,筆下生風。
「美人黑如墨?」秦月溪咬著牙,差點忍不住將硯台扣到穆羽臉上,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放到了穆羽寫出來的字上面,語氣生硬的讀道︰「迦盧尼迦耶。唵,薩凡羅罰曳。穆羽,你寫的這是什麼?」
「佛家的靜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