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染的煉材器具可謂相當齊全,就見花蕊招了招手,器具和原材料就已擺到了秦關的面前。
秦關需要固然考慮的很多,但仔細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只要別太做過頭,也沒人會和一個煉靈期的外門弟子較真。畢竟煉制雲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秦關一煉就煉了三年,三年的時日,就算是看別人煉制也差不多能看會了。
「最好是能在雲錦染混個身份,這樣一來,賣雲錦也會方便很多。」眾弟子散開,秦關思索片刻,伸手掀開那筐葉片,取上層薄葉往鍋內一放,再取兩勺清酒與苦果向絲屜一點。
那些剛剛過來的外門弟子確實不懂行,但一直在雲錦染煉錦的女修者卻未必看不出破綻——秦關對火候的把握可謂游刃有余。
相比于某些心高氣傲的煉材者,他們總喜歡在煉制的時候穿插許多動作花樣來展現自己,秦關此時展現出的簡潔和速度,可謂恰到好處。
「清霜雲錦。」花蕊不動聲色地公布了煉制要求,時間限制為一炷長香燃盡。
「嗯。」秦關看了花蕊一眼,臉上依然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心中默數完畢,悄悄將玄火咒地催動起來。
待秦關伸手去探材料之時,一縷縷溫和的火行靈力將細絲捕捉而起,靈力依附恰好被秦關控制在指縫之間,和材料連接在一起,若不翻掌根本無法看見。
這是秦關最近新發現的一種取材料方法——用靈火煆燒掉隱藏在細絲之中的雜質,從而大幅度提高煉制的成功率。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把握好溫度,否則絲線會冷卻而導致無法煉制。
「瞧這草包子,煉制一匹清霜雲錦就緊張成這樣。」一些煉材者看見秦關如此謹慎,發出一陣嗤笑。
「雖說步驟沒有錯,可這也太磨蹭了吧?」花蕊暗自想道,表面上也不說什麼。反正香燒完了你小子還沒煉制出來,今天的晚飯就讓你長點記性。
「我看他是根本就是不會煉,沒見過世面還逞什麼能啊。」正在秦關慢慢用靈火煆絲的時候,人群里忽然走出來一個人,一掌把那筐葉片掀得滿鍋亂跑。
秦關回過頭,那人一身書生打扮,卻是雲錦染里為數不多的男煉材者。瞧他故作灑月兌和不以為意的表情,秦關意識到這人心性不對,當下沒有多說,只將手中靈力一收,讓他這麼一把揪住衣領。
「唐霸你又干什麼!」花蕊見到唐霸忽然搗亂,當即就走了上來。
「我干什麼?這小子一來就挑戰雲錦染的規矩,還膽敢冒犯你?你居然還問我干什麼?」唐霸語氣急促,之前偽裝的儒雅,被他這一嗓子就給破壞得渣都不剩。
「願賭服輸,沒有什麼冒犯不冒犯的。」花蕊柳眉一凝,毫不客氣地說道。
「蕊兒,我這是為你好啊,你要是打賭打輸了還怎麼在雲錦染立足!」唐霸激動地叫道。
「我又怎麼不能立足了?你自己還不是整日廝混,有本事你也來煉啊!」花蕊也禁不住唐霸這等胡攪蠻纏,話語驟然帶出怒意。幾個煉材女修也快速地搬出一套煉制器具,顯然她們也對唐霸沒有丁點好感。
唐霸來自邊雲鎮外山的一個修真世家,起初帶著幾個僕人過來這邊,說是和雲錦染談生意的,不出幾日又改口是慕名前來學習煉制雲錦。雲錦染不好推辭,也就答應了這樁事。
可這幾個月來,底下煉材者的抱怨就沒有斷過︰不是在私闖後院調戲女修,就是帶著為數不多的煉材男修整日廝混,把好端端的雲錦染搞得烏煙瘴氣。
礙于唐霸的背景,花蕊才一直沒有下逐客令,今天看唐霸是要拉幫結伙了,這雲錦染里要是扎了一幫**修者那還得了?
「煉就煉!」唐霸嘴皮子上不落下風,心里卻是暗暗叫好。就是因為他自己不久前學會煉制清霜雲錦,所以才敢這樣當眾挑釁,只要自己一成功,那花蕊今後就無話可說!
察覺到那些剛剛過來的外門弟子都看著自己,唐霸不免露出一絲高傲的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至于什麼煉制雲錦,以自己的家世根本犯不著煉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秦關和唐霸離得近,看出他眼神有變。在唐霸拽手將自己推開時,秦關借助著器具的遮掩,以一種微妙的角度伸手在唐霸的腰際輕輕一掃,隨後便「跌倒在地,敢怒不敢言地看著唐霸。」
「要是你識相,我就考慮放過你。」唐霸輕蔑地一笑,抓起秦關的絲屜就開始了煉制。
一炷長香,並沒有因為唐霸的介入而停止燃燒。
秦關面帶怒意,起身來到第二套器具前,閉目一個深呼吸,手法卻悄然發生變化。
一眾外門弟子起初見秦關這邊出頭,心中對秦關便有了些好感。可唐霸一出,大部分的外門弟子便開始偏向唐霸。然而沒過多久,他們的心態就再次發生動搖!
「你們看!」一眾人圍觀著唐霸和秦關煉制雲錦,一縷縷細絲被靈力黏附著聚成布匹,唐霸的手法可謂嫻熟優雅,指尖點住的絲線快速聚成一束,揮袖就纏繞成一小份精致的布卷。
正在唐霸陶醉于眾人的驚嘆之時,他卻發現這驚嘆聲和自己的手法節奏有點對不上。
轉頭看去,卻是秦關的手速忽然爆發起來,十根蒼白的手指在絲線中飛穿如梭,拽起一端絲線橫掌一掃,那輕盈細絲如同琴弦一般響起清越的音律。
秦關的雙手不斷在絲線上發出雨點般的連擊,指縫中的一點靈火將絲線雜質盡數煆去。
五指均勻有度地從絲線中橫抓而過,那絲線竟然像發絲一樣發出輕柔堅韌的咯吱聲。精準、迅捷而細膩,煉制雲錦的三條關鍵,已經被秦關演繹成一種震撼。
原來煉制手法可以如此飄逸靈動,原來煉制也能像武技一樣充滿爆發和協同!相比之下,唐霸的手法簡直像是老太婆過家家,模幾下水還得捶腰揉肩哎喲幾聲。
「好快!」花蕊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驚呼,眾人亦陡然一驚,雖然秦關的手法和尋常煉制有些差異,可雲錦的色澤和品質卻不會說謊。
方才的笨拙仿佛都是故意而為,看到眼前這一幕,眾人幾乎是直接認定︰這小子絕對是個煉錦高手,唐霸這回要糗大了!
「唐大哥這是怎麼了,突然忘記怎麼煉了嗎?」秦關微微一笑,一句話將唐霸從失神狀態中猛推出來。
「你小子……」唐霸額頭冒出一點冷汗,低頭才發現自己剛剛只顧著看秦關,等到自己想起煉制,那些絲線卻快速地開始冷卻凝固。
預熱後靈材剩下的可煉制時間,無疑比尋常的材料要短了一倍以上。
「怎麼會這樣!」唐霸慌了,連忙想用熱水將絲線浸漬恢復。可是倒下絲線之後他才發現,面對那滿鍋的葉片,絲線倒進去就不可能再輕易抓出來。
「差不多了。」秦關瞧了一眼唐霸的器具,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不等唐霸再打自己材料的主意,秦關拽過絲屜陡然一抽,在靈力的微控之下,那一屜雲錦頓時寒氣升騰,遇到沸水鍋邊升起的蒸汽,一冷一暖氣息相觸,宛若生風一般飄卷而去,儼然是一匹差點就能煉制成珍品的清霜雲錦!
「嘶!」眾人不禁覺得面頰發毛,心里直道這雲錦真絕,就差再多些靈力了!
「我要重來!你們都看見了,是我的絲線有問題,他耍詐!」唐霸與秦關那淡定的眼神稍一對視,又看看一眾人古怪的笑意,手忙腳亂地抓起一大團葉片,幾乎氣急吐血。
「燃香尚未盡,你愛重來就重來唄。」花蕊尚在震撼之中意猶未盡,听見唐霸說話,她掃了一眼還剩下一拇指來長的燃香,掩面發出一聲嘻笑。
「嘖,你耍詐還少嗎?人家都沒和你計較好不好?」外門弟子紛紛調笑道。
「就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沒能力就快滾吧,真丟人。」一群外門弟子不知唐霸的背景,說話更是毫不留情。但眼下是他自己鬧出的丑劇,牆倒眾人推,這種事情換成誰都一樣。
「你們,你們……」唐霸又急又氣心中大亂,就連那幾個經常和自己廝混的煉材男修也捂嘴笑了起來,看得唐霸滿臉赤紅,指著秦關就破口大罵道︰「**的,有種等老子回來!」
「呃?」秦關驚異地聳聳肩,似乎自己什麼都沒做一樣。
看見唐霸怒氣沖冠地奪門而出,他滿臉的驚恐和不解此時看起來甚是欠扁。
「沒事,雲錦染是雲錦派的地盤,就算他家世強大,我們雲錦染也不是誰都能捏的軟柿子。」花蕊看著秦關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裝愣,心中不免好笑。
一眾人有說有笑地听花蕊講了幾句規矩,倒也自覺地尋住房去了。
「不過,你只怕最近還得有點麻煩。」花蕊這回輸得心服口服,看看秦關這小子有什麼事要說。唐霸走了,她頓時覺得雲錦染的空氣都變新鮮了,只要秦關的要求不過分,她就已經做好了答應的準備。
「沒事,像他那種人盡會給家世丟臉,我想就算他那邊有人幫忙,也不敢在邊雲鎮隨便惹事。」秦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隨後對花蕊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沒錯,他需要一件適合自己使用的法器。不但能輔助煉制,必要時刻也能防防身,邊雲鎮不比雲溪山下的小破屋,人多則易亂的道理秦關很清楚。
「好,我會幫你留意的,不過要是四品以上的法器,我就出不起那個錢了。」花蕊點點頭,秦關也答應下來。四品法器價格確實很貴,花蕊到底還是半個老板娘,他也沒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狠。
至于唐霸,秦關的手在袖子中微微一動,望著唐霸遠去的方向神秘一笑。
「快開船,我要回固水山!」唐霸奔出大門左右一看,一路跑出一陣土煙,一手推開正要上船的一個修者。船家卻找他伸伸手,表示先給玉石才開船。
「我……」唐霸一探腰際,心中頓時咯 一聲。
回頭看去,邊雲鎮的青磚石鋪路上只有落葉隨風而起。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唐霸也不知道自己的百寶袋是在什麼時候給弄丟了。
「這是小本生意,概不賒賬。」船家的語氣冷了下來。賠笑著說了兩句,果斷驅動靈舟調頭駛向另一個停靠點。
像唐霸這樣的人他見多了,從遠處跑來裝作很急,結果剛一靠岸就運起步法跑路,而有靈舟的人根本沒法隨便上岸追,這種一個往返虧出血的買賣誰肯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渾身翻找,找那百寶袋找得唐霸臉都綠了。
此時耳邊隱約傳來一陣微弱的耳語,唐霸回過頭,只覺得忽然頭重腳輕,眼前的事物都出現了重影。身體的知覺感漸漸變得古怪,眼前一黑,一頭就栽進了浪推藻纏的暗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