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和朝歌山算是見識了一番柳隨風的手段。
上京城雖大,風景也多,但是真正適合年輕人玩的地方並不多,左右不過是些青樓酒家的地方。然而柳隨風把他浪蕩多年的本事都使了出來,竟然真的幾天沒有一個重樣的。
早上馳馬去城郊吃北鄭流傳來的小吃,上午便乘小舟游清河,中午在四方閣看西魏那邊的影子戲,順便嘗了嘗據說是從無為山腰捕獲而來的四色鹿肉,緊接著下午就去城外校場,實實在在地過了一把騎馬張弓的癮。
後來柳隨風還說要帶他們去離上京城不過十余里的冬山去玩一趟,王石不允才作罷,畢竟那里是皇家獵場,王石暫時還不想去惹些麻煩。
如此玩了幾天,王石除了早早將旺財打發回尚書府之外,竟似真的沒有回家的打算。
最後,他們還是去了上京城第一等的風流去處——離園。
入園時已是夜色深深,園內景觀一如往日般迷蒙中透著繁華。
雖然沒有提前訂下小樓,不過有柳隨風的銀票開路,離園的相公還是迅速地為他們三人騰出一座小樓,然後恭敬地親自帶著他們上去,這小心翼翼的態度反倒讓常來此地的柳隨風有點驚訝。最後那相公臨走時對王石躬身行禮,才讓他明白其中原委。
一貫嘴賤的胖子忍不住又嘲笑王石一番,最後被王石按在桌上飽以老拳才求饒作罷。
這次三人沒有叫年輕貌美的姑娘來作陪,許是沒有那份心情。
不過還沒等他們開始飲酒,一名女子卻忽然出現在雅間內。
王石望著她其實挺清秀的臉龐,連忙站起身笑道︰「是我太糊涂,早應該過來道謝,結果這幾天給混忘了。」
芸娘淺淺一笑,行禮道︰「狀元爺不必如此客氣,芸娘是特地來道謝的。」
「道謝?你有什麼要謝我的?」王石一頭霧水道。
芸娘柔聲道︰「那日從皇宮出來後,王尚書特地派人送我回離園,還跟這里的掌櫃打了招呼,要他以後對我照拂一二,所以今日知道狀元爺來了離園,便趕忙過來道謝。」
王石有點納悶,又有點尷尬,道︰「這些小事哪里比得上你在金殿中仗義執言?芸娘不必客氣,不如坐下來飲杯淡酒?」
芸娘看了眾人一眼,微笑道︰「還是不打擾諸位了,其實我方才在流風樓給人唱詞,只不過相公知道我的事情,所以去告訴了我一聲,現在還得回去。」
柳隨風忽地一拍桌子,大聲道︰「那些鳥人懂得什麼曲子!你就留在這里坐坐,誰敢有意見,讓他來找我!」
王石更納悶了,不過還是順勢說道︰「相請不如偶遇,芸娘,你就在這里坐會吧,我們兄弟能夠洗清冤屈,你從中助力甚多。」
芸娘性情干脆,見兩人如此說,便也不再推辭,告聲罪便在桌旁坐了下來。
王石側過頭,壓低聲音道︰「別人不懂,你又懂什麼曲子?」
柳隨風理直氣壯地道︰「我不懂,但是你們懂啊!」
王石道︰「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反常?」
柳隨風嘟囔幾句,便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王石等人雖然很客氣,但他們與芸娘畢竟不熟絡,而且有些話當著這姑娘的面也不好說,席間不免有些沉悶。芸娘是個聰明人,兼之在離園這種場所待得久了,又如何不明白,便起身敬了一圈酒,然後說道︰「閑坐無趣,不如芸娘給諸位公子奏上一曲。」
說完,也不等王石回話,便徑直離席而去,走到珠簾相隔的那一邊,坐在古琴旁邊,緩緩彈出一陣流水叮咚般輕柔的琴聲。
朝歌山饒有興致地對王石說道︰「真是一個蘭心慧質的女子。」
同時用眼神示意,讓王石看看柳隨風。
胖子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而是愣愣地看著珠簾那邊。
王石忍俊不禁地捅了捅胖子,低聲笑道︰「你不是和芸娘很熟麼?而且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好像不喜歡不漂亮的姑娘。」
胖子臉上的肥肉一顫,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粗俗!」
眾人一笑作罷。
玩到今天,即便是柳隨風也看出王石的異常。在他印象中,王石好像從未有過數日不歸家的記錄,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在外面大肆游玩。他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因為在刑部大牢中的那番話,王石現在還有心結。
但王石不願說,他就不問,因為他太清楚這家伙的性子,絕不是有主見那麼簡單,平和的神態下隱藏著一顆石頭般堅硬的心。
「宣平現在是什麼情況?」王石對朝歌山問道。
「關在刑部大牢里,他誣陷你的罪名已經定了,也許過段時間舞弊案查清楚了就會論罪量刑。」書痴淡淡回道。
王石見這兩人同時望著自己,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一擺手道︰「我早就和胖子說過了,這件事我不怨他。」
他似乎不想繼續這個問題,轉而對柳隨風道︰「其實我這幾天想了想,你那個願望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實現。」
「什麼願望?」柳隨風的記性顯然不太好。
王石微笑道︰「你不是想要逛遍天下的青樓麼?」
「這個問題的關鍵不是銀子,我不缺銀子,但是我家老頭子不準我去呀。若說是在咱大吳境內逛逛也就罷了,可要想去西魏或者北鄭,那估計得真的等他死了才行,可我家老頭子身子骨好得很,所以我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柳隨風略略失望地說道。
他頓了一頓,又滿臉神往地道︰「我听說環山十國的姑娘們都是喝著無為山的雪泉水長大的,肌膚那叫一個粉女敕,長得標致身條也好,要是能見一見,老子是死而無憾啊。」
王石斟酌著字句,將自己的想法慢慢說了出來︰「說白了你就是想天下各處都去轉轉。你一點武道底子都沒有,雖然看起來身子魁梧,若是去參軍恐怕不行,再者柳老爺子也不會答應。所以這條路是沒有什麼希望的。」
「你有什麼點子,說出來听听。」
「你將來肯定會繼承爵位,這就決定你不可能去做官,所以要想在這些年出去逛逛,唯一能打動柳老爺子的,就是能做點有用的事情。」
柳隨風的興趣被他勾了起來,連聲催促道︰「快說,什麼辦法?」
王石道︰「現在天下的局勢你也應該很清楚,西魏、北鄭與我們大吳之間的關系漸趨緊張,彼此之間的往來也少了許多,尤其是在貨物的流通上,基本都靠環山十國來中轉,如果你能做到取代環山十國的地步,那天下之大,還不是任由你去?」
「我當什麼好辦法呢,你是想說讓我去經商?問題是我家銀子多得花不完,而且經商是賤業,我家老頭子肯定不同意的。」柳隨風嘆氣道。
他的反應在王石的意料之中,其實當初在刑部大牢之中,王石就開始勾劃一些事情。
從那夜在書房中答應王粲開始,他其實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大考高中不過是他幾年來靜心讀書的結果,但是舞弊案一事,卻是他被動牽扯進去的。在這件事中王石深刻地體會到一個道理,那就是他現在的力量太弱小。不光是在武道上,還包括在朝堂上,如果不是憑著自己細致入微的觀察發現那些漏洞,太和殿恐怕就會成為定下自己死罪的地方。
所以從大夢中醒過來之後,他便在考慮如何掌握更多的力量。
朝堂之上,現在來看他能仰仗的只有王粲,然而王尚書背後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朝中又有多少人會支持這位天啟帝心中屬意的未來大學士,王石不得而知。雖然王粲對他應該不會有惡意,可這些年來也是沒對他詳細講過朝中的格局。
通過舞弊案,他倒是知道王粲在朝中有很多敵人,而且大都實力不凡,這次光一個都察院左都御史弄出來的事情就很棘手,將來又能如何?
其實後來想想,王石心中明白過來,舞弊案不過是次試探,到了最後如果自己真的無法反轉的話,恐怕天啟帝也會做點手腳,因為他曾听王粲說過軍機處的恐怖,在這樣一件大事中,做為皇帝得力爪牙的軍機處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怎麼看也不像是正常的事情。
現在朝堂能維持住一個均勢,多半是因為天啟帝還能掌控局勢,可王粲也說過這位老皇帝身體不太好,萬一哪天他突然駕鶴西去,那王家又如何自處?
依靠那個從未見面的太子?王石還沒見過他,不會如此隨意地將自己的前程交付到別人手上。
自從他決定利用這個世界做點事情,他就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當務之急,王石急切需要掌握屬于自己的力量,他習慣未雨綢繆,在危險到來之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舞弊案這樣的事情,他不會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他望著柳隨風,淡淡說道︰「我說的事情,可不是經商。」
一旁認真傾听的朝歌山問道︰「可要做成這樣一件事情,可不是那麼容易。」
「這一點我當然清楚,環山十國現在的位置,是由特殊的局勢造就的。」王石不急不緩地說著,他對柳隨風認真分析道︰「我現在說的你們先听听,如果理解不了也沒關系,以後我會慢慢和你說清楚,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有沒有興趣做這件事?」
柳隨風腦子轉得也快,他似乎想明白了王石的提議是什麼意思,頗感興趣道︰「你是說,讓我手下擁有一個像環山十國那樣的勢力?讓所有國家的物品買賣都由我來決定?」
王石微微頷首,淡淡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但這件事做起來很難,不過你有用不完的銀子,而我恰好有幾樣小東西,相信所有人都會感興趣,然後我們再一點一點開始做大。」
「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柳隨風心癢難耐道。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想不想做?」
柳隨風瞪眼道︰「當然要做,這麼牛哄哄的事情,肯定只有老子這樣的人才做得好啊!」
王石沉靜地笑道︰「成交!」
「什麼時候給我看看你的那些神秘玩意?」
「過幾天,我明天要回府,然後要辦兩件正事。」
「那你可別誑我,否則我會發飆的。」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