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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鐘聲里的箭

白塔門開,王石的目光並未停留在那個紫衣少女的身上,也沒有去看慢慢爬起身來的劍眉男人,而是緊緊地盯著身側年輕的太學院學子。

從那個神情冷漠的紫衣少女走出大門開始,年輕學子的身上就發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王石打量著這個不再一身痴氣的家伙,看著他猛然間挺直的身體,腿畔微微顫抖的手指,眼中爆射而出熾熱的光彩,他覺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

劍眉男人站起身來,胸前那一灘血跡看似嚇人,實際上並未傷到他的心脈,方才王石那一靠力量太過蠻橫,他又硬抗所以才氣血上沖,這麼一會功夫已經恢復平靜,雖然喉間依然隱隱作痛,但休息數日便可痊愈。

他來到紫衣少女面前,躬身請罪。

紫衣少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轉身看了王石一眼,目光里透著疑惑,她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清秀俊逸的年輕人能傷到自家護衛首領?至于旁邊的旺財和年輕學子,則被她直接無視。

王石對少女的目光沒做出任何回應,此時他已經知道對方便是獨自游玩白塔的大人物,上京雖然很大,但擁有這般權勢地位的人家並不多,一雙手就能數得出來。所以面對這樣的權貴子弟,他內心里有些警惕,不願與之發生太多交集。

他無動于衷地站在那里,但是有人就比他沖動熱切多了。

年輕學子上前數步,和紫衣少女保持一個安全有禮的距離,忐忑地說道︰「見過青黎郡主,在下朝歌山,現為太學院貢士。」

佝僂老者和劍眉男人站在紫衣少女身後,並沒對年輕學子出言訓斥無禮,因為他們都清楚,自家這位郡主不喜歡時刻擺出居高臨下的架子,她的冷漠是出于天性使然,而且她身為寧親王的獨女,十二歲便被皇帝賜封為「青黎郡主」的天之嬌女,不需要靠以勢壓人來顯示自己的地位。

青黎郡主看著神情緊張的年輕學子,微微皺眉道︰「我認識你?」

朝歌山面色一紅,他等這個機會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能夠和她多說幾句話,此時即便是再尷尬也不會後退,便勉強笑道︰「四個月前的碧波池詩會上,在下曾見過郡主一面。」

關于碧波池詩會,王石倒是知道一些,雖然他從未去過。每到年底,太子殿下總會在碧波池擺下筵席,邀請天下詩書才子集聚一堂,吟詩作賦,品文論道,十分熱鬧。

青黎郡主凝眸思索,看起來很認真地回憶著自己唯一一次參加碧波池詩會的情景,想了半天才淡淡說道︰「我不記得了。」

朝歌山面色青白交加,那次他不顧一切地自薦赴會,在眾多飽學之士面前引經據典,一首七言律詩更是博得滿堂喝彩,只不過是為了在紫衣少女面前留下點滴印象,哪知道對方根本就不記得自己這號人物的存在。

場間氣氛有些尷尬,此時忽然傳來的笑聲便顯得極為刺耳。

青黎郡主轉過頭去,對王石問道︰「你笑什麼?」

王石自然不是惡意的嘲諷,他只是沒有想到太學院鼎鼎有名的人物,被人稱作上京城第一書痴的朝歌山,居然也有如此可愛痴情的一面,所以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如今想來,他已明白朝歌山今天這麼沖動的原因,顯然是書痴不知從哪里知道青黎郡主會來白塔游玩,所以想憑著一股痴氣硬沖白塔,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出現,恐怕他早被扔到荒地一頓胖揍。

想到自己居然不經意間做了一次紅娘,王石不禁感嘆陷入愛情的年輕人都是可愛的人啊。

所以他決定再幫朝歌山一把,于是恭敬又略帶調侃地對青黎郡主說道︰「郡主殿下恕罪,在下笑的並非郡主,只是看到平日里詩書翩翩的朝歌山忽然變成一只呆頭鵝,所以失笑。」

青黎郡主雖然天性冷淡,但心思聰穎,看到一旁朝歌山那副窘態,又何嘗不清楚對方的想法?她確實不記得朝歌山這個人,看到眼前場景也覺得有趣。吳國男女之間禮教大防並不苛刻,可她身為皇帝陛下最寵愛的郡主,平時別人見到她都是屏息靜氣,哪里會像今天這兩個年輕人一樣灑月兌直接?

所以她慣常淡漠的表情有了一點點變化,舒展平緩的嘴角向上微微牽起一個弧度。

她這點細微的表情變化落入朝歌山眼中,竟真的像仙女下凡一般美艷動人。

王石目光敏銳,知道在青黎郡主的心里已經留下朝歌山的一絲印象,所以不再說話,退到一旁。便在此時,一陣悠揚的鐘聲驀然響起,從白塔上傳出直達天際。

每到正午時分,白塔上便會響起六十五下洪亮深沉的鐘聲,紀念那些飄散在人世間的吳國英烈的忠魂。塔下的年輕人紛紛抬起頭,連青黎郡主也不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白塔頂部,肅穆的情緒在這些年輕人心間沖撞,為自己是吳國的一份子而自豪驕傲。

王石是個例外,對起于青萍之末的吳國,他內心里並無太多熾烈的情緒,相對其他人來說要平靜許多,所以他也是場中第一個注視到那架馬車到來的人。

寬闊的白石大道上駛來一架黑色的馬車,拉車的是一匹難得的神駿,全身烏黑的毛發修剪得齊整合體,四蹄矯健有力地蹬踏在大道上,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響,走動中比王石還要高的馬頭不停搖晃著,鼻子里冒出一陣陣熱氣。

這架馬車顯然是為紫衣少女而來,她在轉身之前目光掃過朝歌山,然後在王石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依舊化作一片淡漠。

但王石全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而是一直盯著那匹神氣的高頭大馬和車廂前面相普通的馬夫,兩道修長的眉漸漸擰在了一起。

白塔上的鐘聲依舊恢宏,延綿不絕地傳向遠方,青黎郡主轉過身去,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邁了一步。

「郡主小心!」王石忽地大喝一聲,如春雷般炸響。

眾人一驚,青黎郡主猛然停下腳步,離她不遠的那匹神駿忽然奮力一掙,它身上的韁繩便寸寸斷裂,隨即四蹄一邁來到紫衣少女面前,前蹄高高躍起朝著少女踏下,宛如一片烏雲全部籠罩住她的身體。

灰衣馬夫手里握著馬鞭,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發生的變故,甚至都忘記了恐懼。

青黎郡主面對黑馬粗壯的前蹄沒有一絲反應,臉上依舊淡漠如初,仿佛她根本就不擔心自己會死這里。

「孽畜!」忽然出現在青黎郡主身前的是那個佝僂老者,他蒼老的手掌迎著黑馬踏下來的前蹄拍去,嘴中發出一聲暴喝。

「砰」的一聲悶響,那匹高大的黑馬竟然被老者一掌拍出去數丈遠,他矮小的身軀似乎在一剎那間變得雄偉挺拔起來。黑馬倒在地上掙扎幾下便不再動彈,馬嘴里流出鮮血與白沫的混合物,那雙睜圓的大眼顯出詭異的紅色。

那些玄衣護衛發現場中生變,一個個飛奔而來,將眾人與馬車團團圍住,手中刀劍泛著明晃晃的光亮。

王石用眼神示意旺財和朝歌山不要輕舉妄動,在這種敏感的時刻,一定要保持冷靜的態度。雖然他剛才出聲示警,可難以保證這些玄衣護衛不會因為過于緊張而出手,圍上來將自己這些人亂刀砍死。

幸好他們的首領還能保持清醒,劍眉男人朝王石遞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王石並沒有因為對方的示好而放松心情,相反他心中的警惕愈發濃烈。方才他之所以能出言示警,是因為他發現那架馬車的異常之處,直覺告訴他,黑馬忽然發狂絕對不是一次意外,而是有預謀的行動,一場針對青黎郡主的刺殺!

恢宏的鐘聲延綿不絕,場中的氣氛因為黑馬的暴斃而顯得沉重且緊張。玄衣護衛們目光冰冷地注視著四周,其實他們根本不相信有人敢來刺殺青黎郡主,因為這里不是邊關,而是上京城的外城,且不說城外駐扎著三路大軍,光這白塔上就藏著不知道多少個軍機處的高手!

然而劍眉男人不會這麼想,他這一生經歷過無數次驚險殺陣,面對未知的危險有種天然的預感,所以他對王石誠懇說道︰「如果等會事有不諧,還請小兄弟能助一臂之力。」

王石不清楚劍眉男人對自己的信任從何而來,他不喜歡管閑事,而且也不喜歡青黎郡主那副永遠淡漠的表情,可他明白,如果真有人要刺殺青黎郡主,今日自己只怕是月兌不了關系。

他是個干脆利落的人,素來不喜歡拖泥帶水,所以面對劍眉男人的請求,他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仿佛是為了印證劍眉男人的話一般,在白塔鐘聲的掩蓋下,上方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彈響,王石、劍眉男人還有那個佝僂老者同時抬起頭來,只有他們听出來那是弓弦顫動的聲音,而且拉弓的人是個強悍的武道高手!

劍眉男人突然騰身躍起,雙臂一展衣袖碎成齏粉,迎著陽光中那支急速墜落的利箭,在間不容發之時一拳砸在箭身上,強烈的無形勁氣從他面前刮過,吹得他頭發飛舞,然後在他右臂上刮出一道兩寸長的血槽!

王石凝眸望著這個魁梧男人,從他剛才那一擊展現出來的勇氣、判斷和剛勁力量,他的實力就不在自己之下,方才短暫的交手果然是自己佔了先手的優勢。

劍眉男人剛剛落地,白塔上方響起一陣陣令人呲牙的弓弦磨動聲,聲勢之大令人驚懼。白塔下方是一片空地,根本沒有可以遮蔽的地方,劍眉男人沒去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勢,而是緊緊守在青黎郡主的身邊,嘴里發出一個冷靜果決的聲音︰「御!」

他身邊的玄衣護衛們立即從腰間拔出一柄寬寬的軟劍,然後護在他的身周,應對及將飛來的恐怖箭雨。

「分!」劍眉男人快速下令。

外圍的十幾個玄衣護衛立即爬上白塔,朝上方快速攀爬而去,他們清楚箭手必然在上方某層房間里,所以他們必須要和時間賽跑,在箭雨擊垮同伴的防御之前找到那些箭手,然後殺死他們!

箭雨在鐘聲的伴奏下落下,瞬間遮蔽了太陽的光輝。

雖然不及方才那一箭凶猛,可勝在數量密集,不時有玄衣護衛中箭倒地,或者被射中四肢慘烈嚎叫,盡管如此,沒有一個人退縮,他們完全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來做青黎郡主的遮擋物。

王石這邊狀況稍微好一點,因為箭雨的方向穩穩地集中在青黎郡主的身周一尺之地,即便有零星幾支箭射過來,也能被他擋掉,可正因如此,他愈發感覺到上方那群箭手的恐怖。

他來不及思索白塔上方為何會出現這群箭手,也來不及感慨這些玄衣護衛的悍不畏死,因為在這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他看到一條黝黑的馬鞭從一個隱蔽的角度伸出來,目標正是眾人保護中的青黎郡主。

王石右腳蹬地,朝著箭雨的中心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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