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苑的辦事效率高得嚇人,上午才完成文試,下午理試結束後便會把文試成績公布出來,近兩千份試卷,也不知他們如何閱卷的。
心念掛念著考試結果,除卻那些對成績心灰意冷的人,大部分文科考生都沒有回去,而是守在考場外,等著文苑放榜。
與文試時一樣,蕭然依然是開考不不過片刻,便施施然地交卷出考場,這一舉動不由得再次引起了眾考生的不滿。
你說你圖出風頭,鬧那麼一兩次便行了吧,如此這般三番五次,不是徒惹笑話麼?
蕭然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人的喋喋議論,也沒理會如同看笑話一般地看著自己的張謙,他交頭卷已然成為習慣了。
不過等待別人考完的這段時光倒頗為難熬,尤其在這三伏天,那些鳴蟬更是吵得人心煩意亂,燥熱不已。
就在他出來不久,那名來自新羅國的圓臉青年也交卷出來了,看著對方那高高聳在頭上,有如擎天巨棒的發髻,蕭然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笑什麼笑,出風頭很有意思嗎?」經過蕭然身邊的時候,圓臉青年臉色微變,似是不滿蕭然搶在自己前面交卷,語調有些怪異地嗔了蕭然一句。
雖說如今天下大多諸國都是以中原話為官方語言,但某些偏遠小國都有自己的語言,那些人基本都懂中原話,但說得不甚標準。
這新羅國青年就說得頗不標準。
「我說棒子,我跟你很熟麼?」蕭然再次瞥了一眼對方的發髻,臉上掛著一絲不屑的神色。
「哼,無禮的天朝人。」
圓臉青年扶了扶自己的發髻,面帶怒色地走開了,臨了,他忽而轉身說道︰「明天就出成績了,你將很快知道我的名字。記住,我叫樸永昌!」
「嫖永娼?」
蕭然有些錯愕,差點捧月復大笑,半晌他緩緩才回過神來,罵了一句「神經病」。
便在這時,那名東流國的鷹鉤鼻青年也出了考場,與那樸永昌一般,臉上沒有一絲友好的神色,斜瞥了蕭然一樣,撢了撢有如僧衣一般的暗紅稠衫,疾行開去。
「老子長得有那麼討人嫌麼?」蕭然不由得模了模自己的臉,頗為不解地喃喃自語道。
所有考生中,似乎只有唐伯虎與自己合得來,只是那廝吃了午膳便逛樓子去了,蕭然就這麼在百無聊賴中等到了方學開考。
與格物相比,方學的考題顯得更為有趣︰
「今有甲乙丙丁四種物事,甲乙之間可相互轉化,若置乙于沸水之中便可變而為丙,于常溫之下,丙可成丁,丁具異味,恰似惡臭之雞蛋,試問甲乙丙丁各為何物?」
蕭然愣是將這道題反復看了好幾遍,無比熟悉的感覺從腦海深處彌漫開來,甚至讓他產生了片刻的幻覺。
「這道題難道以前做過麼,不然我的記憶為何波動得如此劇烈?」蕭然一時怔然。
而其他考生卻是茫然了。
「這理苑教習也忒逗了吧,這是方學題麼?」
「非也非也,此題定有蹊蹺!」
先前說話的人反駁道︰「哪來的蹊蹺,以我的睿智,頃刻間便看出了答案。這甲分明是母雞,乙為生雞蛋,丙為熟雞蛋,不消說,丁就是那臭雞蛋了,哈哈,這出題的教習真逗人。」
「這位考生,你立馬給我滾出去,回去養雞去!」
不知何時,理苑之長範青山悄然出現在這考生後面,只見他氣得白須亂顫,手執教鞭狠狠地抽在撐著涼棚的竹竿上,險些將涼棚抽塌。
那名考生哪敢停留,嚇得顫顫巍巍地跑了。
「母雞,去你姥姥的母雞!」範青山挽起衣袖,面色因發怒而變得潮紅,對著那考生屁滾尿流的背影破口大罵。
他能不氣麼?這道方學題不是別人出的,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眾考生一陣哄笑不止,在範青山一聲喝罵之後,頃刻間便又噤若寒蟬。
蕭然便在這片刻間寫完了答案,笑著交了考卷。
「你小子果然有兩下子!」範青山掃蕭然的考卷一眼,不由得贊許一聲,方才的怒氣便平息了大半。
當初在流蘇河畔,這範青山便幫過自己,蕭然一直銘記于心,當即躬身行禮,自然而然道︰「這是苑長教導有方。」
甫一說完他便後悔了,自己連雙苑教舍的門都沒進過,哪里聆听過範青山的教導?
果然,範青山忽而笑意一斂,頗為嚴肅地說道︰「你這記馬屁算是拍在牛臀上了。」
「……」
蕭然訕笑著唱了個喏,轉身便走開了,心中月復誹道︰「莫非你那還是牛不成……」
範青山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十分古怪,恨恨地看了蕭然一眼,行色匆匆地離了考場。
……
理考結束之後,一隊約莫百人,一直在外間待命的兵士整齊地跑了進來,不消片刻功夫,便將那些涼棚拆得一干二淨。
雙苑的一眾青衣小廝搬來了機塊大木板和木制支架,在先前考場所在,山壁下的一處蔭涼處搭著用于公布成績的布告木欄。
一直靜候在此間的考生們紛紛圍了過來,待三架約六尺來高,四尺來寬的木欄搭好,周圍已經簇擁了好幾百人,直把木欄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
有的考生動作遲緩了些,沒能擠進去,只好時不時地跳起來瞄一眼,有人則是心中忐忑,十分期待看到自己的成績,卻又缺乏那份勇氣,在人群外圍來回踱著步。
不到一炷香的時辰,三架布告欄便搭建好了。
只是那欄板上如今還空空如也,並未貼上成績榜單,考生們翹首看著雙苑苑門方向,好不心急。
「真真急死人喲。」有人開始抱怨。
「大概是成績還沒出完吧,畢竟人數太多,再等等吧。」
「那般心急作甚,我應該考得不錯。」
……
還沒等到成績放出,便已形成了幾家歡喜幾家愁的局面。
董翰林他們幾人雖說也很期待看到成績,但自然不會擠到那人潮中去,他們便在離布告木欄不遠處候著,有家丁撐著大傘,為他們遮擋暑日的余暉。
唐宋諸國的人也是如此,各自為營,議論紛紛。
「蕭然那廝怎生不見了,我還等著他叫我爺爺呢!」張謙頗有些興奮,他雖說有些不學無術,好歹也是出自書香之家。他自信自己每門考個六十來分不成問題,那蕭然再厲害,在一門棄考的情形下,總不至于考出兩百分來。
「喏,他不是在那株榕樹下麼,想必此時他正在後悔呢?」
一陣哄笑聲起。
有人見董翰林也難得地笑了,趁著時機送上一記馬屁︰「翰林兄,此次你定然是考得極好,在下先預祝你斬獲魁首。」
董翰林笑了笑,道︰「如今說來還早了些,那邊唐宋諸國之人一個個都不是易于之輩。」話雖如此,他還是頗有信心,哪怕自己的答案稍稍不如那幾名唐宋才子,但雙苑的教習想必會給自家老爺子一個面子。
再說天朝是東道主,若是這魁首讓他國人奪了去,說不去也不好听,這其中的貓膩便大了。
「這次魁首嵇雲兄是志在必得了,想必門門都能取得第一啊!」唐宋正營里也在上演著同樣的情形。
南雲國公主白皙的臉上笑意盈盈,道︰「這個自是不必說的。」
這嵇雲日後在分院的地位定然不低,一時迎來了不少討好的恭維,其中甚至還有些天朝人,他面帶淺笑,一一謝過。
唐離兒在一旁笑嘻嘻道︰「我倒是看好那位蕭然哥哥,雖說他棄考了一門,但他的詩應當是最好的,你們都沒讀過他以前作的詩麼?」
「他那模樣就一市井刁民,離兒你真是被豬油蒙了眼珠了。」南雲公主沒好氣道。
「就是,就是,你這丫頭真沒眼光!」
登時,唐離兒遭到了所有人的數落,她感到委屈極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兒便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會遭到這麼多人的反駁,抬頭看了看十多丈外蕭然的身影,她想去訴苦,只是她又想看蕭然的成績,用事實來告訴別人自己是對的,只好便挪開腳步,向布告欄走去。
考生們在煎熬中足足等待半個多時辰,正自心焦,忽而有眼尖的人看到雙苑門口似乎有了動靜,不由得大聲吆喝︰「來啦,來啦!」
幾名小廝趕了過來,後來還遠遠度跟著一位教習,正是先前監考文試的那名老教習。
「讓讓,讓讓,不讓我進去你們也看不到成績呀!」一名小廝吆喝著。
人群頓時分出了一道狹隘的通道,待那幾名小廝擠了進去,便又擠成了一團。
其中一名小廝提著一個裝滿漿糊的小木桶,只見他手執棕毛刷子,涂了漿糊之後便飛快地將四塊木板刷了個遍。
一直候在一旁的小廝趕忙就寫滿了成績的紅紙榜單貼上去了,第一張貼的是前一百名的成績。
考生們習慣性地抬起頭,從榜單上方上往下看去︰
第一名,宋國嵇雲,詩,九十六分,書,九十五分,禮,九十五分。
第二名,唐國陳方,詩,九十五分,書,九十二分,禮,九十二分。
第三名,天朝董翰林,詩,九十分,書,九十分,禮,九十五分。
……
「公子公子,你是第一,是第一!」嵇雲的書童從人群里擠出來,神色激動,只听得他大聲吆喝著,「我家嵇雲公子共得二百八十六分,他是第一,他是第一!」
「我家陳方公子得二百七十九分,他是二,是二!」陳方的書童也跟著吆喝起來,緩緩向這邊走來的蕭然听到那兩個二字,一時沒忍住笑了起來。
片刻後,有人喊道︰「天朝董翰林公子得二百七十五分,第三!」
听到這個聲音,董翰林臉色不由得一白,很顯然事情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確不知,他這個第三的成績已經頗有些水分了,要知曉來自唐宋兩國的才子可不止嵇陳二人,只是他們比較突出罷了。
「恭喜,恭喜啊!」
「嵇公子大才!」
「陳公子也厲害得緊吶!」
各種道賀聲四起,嵇雲陳方二人站在一起,一一拱手還禮。夕陽照射在他們春光滿面的臉上,更將他們襯得高大英俊了幾分。能從天下才子中月兌穎而出,這該是多大的榮耀?
董翰林得了第三,雖說他自己有些不滿,但依然有不少人前來恭賀。他臉上也掛著幾分自得的笑意,連連拱手,只是這笑意之中,多少有些不甘。
蕭然頗為不屑地看著一幕幕恭維的場景,緩緩向木欄行去。唐伯虎那廝想必是喝多了花酒,下午竟然沒來了,否則的話,蕭然也無需親自去看成績了。
便在這時,布告欄人群外圍響起一道少女稚女敕的聲音︰「你們誰幫我看看蕭然哥哥的成績啊?」
這是一個單純而固執的少女,竟是連自己的成績都顧不上看了,也要向那些人證明自己的眼光。
听他這麼一說,周遭竟是同時安靜了下來,眾人這才想起那個頻頻交頭卷的少年,那個交了一門白卷依然揚言要打敗別人的少年。
鬧哄哄的考生都閉上了嘴巴,齊刷刷在榜單上尋找著蕭然的名字,嵇雲他們幾人也饒有興致地盯著那邊,似乎在等著一個笑話。
此番文苑公布了前三百名的成績,榜單不大,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蕭然的名字隱藏其中,似是在和眾人捉著迷藏。
目光細細地從第一第二張榜單掃過去,沒有人看到那個名字,有人頓時懷疑道︰「他不是交了一門白卷麼?還能上榜的話那真是活見鬼了!」
誰料說見鬼就真見了鬼。
「找到了,二百七十九名!」看到蕭然名字的人想是發現了寶藏一般興奮地大喊起來。
考生們急忙循著名次找了過去,果然發現了天朝蕭然四個字,當他們的目光往後移去,移到那成績上時,不由得傻了,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哇!」
外圍的人心急不已,尤其是張謙,听到這道驚呼聲沒來由心中一緊,蕭然則是停住了腳步,既然有人幫自己看,他也樂得輕松。
「他考了多少分,你們倒是說啊!」張謙急了,對著那群人大聲喊道。
圍在榜單前方的人足足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似是約好了一般,齊聲念道︰
「天朝蕭然,第二百七十九名,詩,一百分,書,一百分,禮,零分!」
兩道一百分的聲音,便如兩記旱天驚雷,轟在所有人的耳畔、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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