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已經離開了一個時辰,薛冰卻仍坐在仙客亭里一動不動。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泰山起霧了。
夏秋之際,泰山周圍的群山或全部被雲霧所吞沒,或只留下幾座山頭露出雲端,這種奇觀,叫做雲海玉盤。
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連山都看不清了,更何況是人。
上官丹鳳憐憫的看了眼薛冰,隨後哀求著說道︰「三郎!幫幫薛妹妹吧。」
「是啊是啊!幫幫她吧。」上官飛燕附和道。
張恨別堅決的搖了搖頭,「感情的事,外人插不了手。」
他突然狡猾的笑了起來,說道︰「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很想說給你們听听。」
「在濟南府的時候,那個老大夫給了我點曼陀羅的花粉,說是少量加在酒里喝下去遍體生香,但喝酒的人卻會產生小小的幻覺,感覺不到那種香氣,你們說好玩不好玩。」
上官飛燕嘟起了小嘴,「三郎,這都什麼時候了。」
上官丹鳳眨了眨眼楮,跟著笑起來,「三郎!你們喝的黃梨酒里就是加了這種花粉吧。」
張恨別點了點頭,「恩!貌似某些人嘴饞還喝下去不少。」
薛冰動了,她對著三哥行了個大禮,接著在空氣中狠狠的嗅了嗅,隨即鑽進了雲霧深處。
上官飛燕這才回過神來,不依不饒的將粉拳捶到她們家三郎的胸口上,仙客亭里笑聲一片。
陸小鳳平生最大的愛好,不是破案,而是打賭,很多時候,他破案也是為了打賭。
既然賭了,陸小鳳就會嚴格按照規則走下去,但雲海玉盤乃是泰山的四大奇觀之一,雲霧之盛真的是讓人不分南北,不辨東西。
幾分鐘前還能看到些許山樹,幾分鐘後已經是舉目茫然了。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光明,絕對的光明也就是絕對的黑暗。陸小鳳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放眼白茫茫的一片其實跟伸手不見五指沒什麼差別,陸小鳳突然心慌了起來,任誰處于這種環境下都會心慌,當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獨就成了比肩生死的大恐怖。
不過陸小鳳不止是擔心自己,更是擔心薛冰,他幾乎坐立不安,只差大喊了起來,他太清楚薛冰的性格了,為了要找自己,薛冰肯定是義無反顧,但在此時,義無反顧太危險了。
萬一她跑的太過匆忙,一腳踏空,從此消失于白茫茫的雲霧中,消失于這個世界上。
陸小鳳不敢想了,他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薛冰送命,哪怕要違法賭約也顧不上了,他現在就要大聲喊出薛冰的名字,告訴她自己就在這里,不用找了,你贏了!
突然,雲霧里傳來了薛冰的喊聲,「陸小鳳!陸小雞!你在哪兒?我來找你啦!」
陸小鳳幾乎忍不住,立馬就要朝著聲音追過去,突然一身冷汗。
他又改主意了。
他很怕薛冰出事,非常非常怕,但現在知道薛冰近在眼前,他卻退卻了,不能讓薛冰這麼輕易找到自己,不能這麼快的就放棄。
我是陸小鳳,人中之鳳,不遇梧桐不棲身的陸小鳳,如果現在讓我就這麼停下來,不再尋找,隨便在跟前枝繁葉茂的大樹上棲息下來,我下半輩子真的會過的開心嗎,等到老了我真的不會遺憾嗎。
陸小鳳嗖的一聲,抓著就近的一棵樹飛上了樹頂。
「陸小雞!別被我找到喲!否則你的耳朵可就不保了喲。」薛冰傻笑著一路嗅過來,終于停在了陸小鳳最終上樹的地方。
薛冰狠狠的嗅了嗅,發現曼陀羅花的香味不見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陸小鳳就在附近。
薛冰大叫道︰「陸小雞!我發現你啦!你快出來吧,我知道你就在這!」
陸小鳳就在她頭頂的樹上,但卻沒有絲毫的回應,他就這麼趴在樹上,任憑雲霧打濕了頭發,薛冰的聲音近在咫尺,他卻閉上了眼楮假裝听不見。
薛冰喊了很久,喊到嗓子都沙啞,喊到空氣中充滿了曼陀羅花的味道,喊到心徹底的冷了。
陸小鳳就在這里,卻故意對她避而不見,身體上近在咫尺,心靈上卻遠隔天涯。
薛冰哭了,哭的很傷心,哭的雲霧都濕了。
「我叫薛冰,是神針薛家的傳人,你叫什麼呀?」
「我叫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那個夏天,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就這麼闖進了她的心房。
「陸小鳳,你的耳朵真好吃,你應該叫陸小雞。」
「瘋丫頭!你見過雞有耳朵嗎?哎呦,疼疼!」
那些時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陪她一起嬉鬧,玩笑。
「陸小雞,你為什麼要救我?」
「冰冰,我救你自然是喜歡你嘍,不喜歡你干嘛救你。」
那個時候,薛冰因為任性被女乃女乃罵了一頓,一時想不開跳崖自盡,是那一道如鳳似凰的身影將她救了下來。
「那我那麼任性,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這個人怪脾氣比較多,就喜歡任性的女人。」
那一次,薛冰躺在陸小鳳的懷里,被動的獻上了人生的第一個香吻。
那味道,就如同空氣中彌漫的曼陀羅香,甜蜜且危險。
過往的場景一一出現在薛冰的面前,她突然悟了,人生如夢,白雲蒼狗,緣起緣滅,不過是過眼雲煙,愛情從來沒有對錯,這一場賭約,她和陸小鳳都輸了。
「陸小鳳!你這個大騙子!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是不是!你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你從來就只是逢場作戲是不是!」
「我真是天下第一蠢女人。」薛冰擦干了眼淚,帶著通紅的眼眶走了,陸小鳳躺在樹枝上,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他就這麼目送這薛冰離開了他的視線,離開了他的世界。
「冰冰,祝你幸福。離開了我,你會遇到更好的男人!」陸小鳳閉上了眼楮,任由淚水從他的臉頰滑過,他突然笑了,笑的那麼的灑月兌,那麼的淒涼。
薛冰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但她絕不是梧桐,陸小鳳不想騙她,更不想她將寶貴的青春浪費在自己身上,空自等白了頭發。
陸小鳳是一個浪子,他注定要麼找到真正屬于他的梧桐,要麼孤獨終老一生,但他仍想賭下去,人生就是一場最大的賭局,他希望自己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