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八、整她一頓
天很晚了。
王麗紅還沒有回來,周桂花一邊給小海講故事,一邊等她回來。婆婆去山那邊的姐姐家過生日,今天,她可以跟王麗紅好好談談。
小海慵懶地躺在周桂花身邊,听媽媽講一個又一個好听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聰明的老農民,他開的玩笑挺有意思,有一回,他還把魔鬼逗了,讓魔鬼上當。
一天,農民種完地準備回家,天已經完了,太陽也要落下山去,她突然看見地中間有一堆煤在燃燒。
他非常驚訝,趕忙跑過去看,只見上面坐著一個黑鬼。農民問他︰你是坐在一件寶貝上吧?
對!我是坐在一件寶貝上,這東西比你一輩子看的金銀都多。
農民說︰這是我的土地,寶貝也是我的。
鬼對他說︰如果他是你的,你得在兩年內把田里的東西分給我一半。我有很多錢,我就是想要從這地里長出的東西。
農民同意了。
他對鬼說︰到時候,咱們分東西可別吵架,我們要先講好,凡是地上面的都歸你,地下面的都歸我。
魔鬼听了很高興,他痛快地答應。
農民很有心眼,他種的都是蘿卜,到收獲的時候,鬼又來了,他要長在地上的東西。
鬼只得到一些蘿卜葉子。農民從地里挖出不少蘿卜。
鬼這次看明白了,他對農民說︰你欺騙我!你佔了便宜,這回,我要地面下的,地上面的歸你。
農民說︰行。
到種地的時候,農民去地里收割,他把地面上的麥子都割了,鬼來的時候,他只得到地下的一些麥根,他氣得大罵,然後,跑了。
農民看著鬼說︰狡猾的人,就得用狡猾的辦法對待他。最後,寶貝歸了農民。」
小海睜著大眼楮問︰「那個農民是誰?是爺爺還是爸爸?」
「誰也不是,我這是講的一個故事。」
「沒有真人?」
「有。可是,距離我們太遠,天不早了,快去睡覺吧,听話,明天媽媽再給你講。」
「講一個比這個還長的,行嗎?」
「行!明天給你講一個長的。」
小海高興地閉上眼楮,一會兒,翻個身睡著了。
王麗紅還沒有回來,她說出去有點兒事,怎麼這麼晚了還沒有回來?別是出什麼事了?周桂花有些擔心,她披上衣服出來,站在屋門口向外面看。
天已經很黑,也沒有月亮,王家窪有多半人家已經熄燈。
突然,門前人影一閃。
周桂花定楮看時,認出是王麗紅,這時,狗也叫幾聲,然後,又不叫了,王麗紅走進來。
周桂花關心地問道︰「你沒有事吧?」
「沒事。你還沒有睡?」
「你擔心你……」
「嫂子,你放心,沒有事。」
「我看,你還是找個男人吧……」周桂花看見王麗紅臉上有幾分興奮。
「還沒有合適的。」
「我娘家那個地方有個瓦匠,我看還行,等我給你問問?」
「你看王斌怎麼樣?」
「我看不行。」
「為啥?」
「傻妹子,人家是城里人,有文化,又是貧農,他的條件高,他會看上你?」
「他要是看上我呢?」
「不可能!**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他為啥看上你?看上你什麼地方?你也不是個大姑娘,你哪一點配得上他?傻妹子,嫂子是過來人,那小子沒安好心,你得提防他,別讓人家把你賣了,你還替他數錢。」
王麗紅听罷,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嫂子的話很有道理。
「天不早了,你也睡吧,明天還要去干活,你要看不上那個瓦匠,我六舅他們那里有個親戚是獸醫,我看,他會手藝,找個手藝人也挺好。」
「嫂子,又讓你費心了。」
王麗紅客氣地說一句,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
婆婆不在家,屋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鋪被月兌衣上炕。
她很興奮,少有的興奮,她一時難以入睡,嫂子剛才對她說的話,又回響在耳邊。
第二天收工後。
石**找到王麗紅。他對王麗紅說︰「我找你要跟你說個事。」
「啥事?」
「王斌那小子不是東西。」
「你跟我說他是什麼意思?他跟我沒有關系!」
「有關系,我看這幾天他跟你挺近乎。」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得管!一定得管,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我們在涵洞干的事說出來。」
「沒有人相信!我是一個地主的女兒,反正已經這樣了,我不害怕。」王麗紅沒有料到他會來這一手,她很生氣。
她早就應該料到他會來這一手。
石**盯著她,又對她說道︰「你如果不听我的,就沒有你的好處。」
「如今,我也沒有得到啥好處。」
「我娶你,我不會讓他娶你的,他是城里人,到時候一拍走人,把你扔了,你怎麼辦?我們可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我誰也不嫁!我要回家,我累了,也餓了。」王麗紅說著,拿著鐮刀要往家走。
「你真不听我的話?」
王麗紅不回答。
「你要不听我的話,我就報復他,收拾他一頓!」
「你要收拾誰?」
「那個外來戶王斌。」
「與我無關,我也不管!」
「與你有關!我要警告他,少踫我們村里的女人,漂亮的小寡婦更不能踫。」說完,石**轉身走開。
王麗紅見他走遠,才轉身回家。她很想去告訴王斌,讓他有個精神準備,但是,又覺得沒有必要,那是自己多此一舉,她知道,王斌可以對付他,石**不是王斌的對手。
王斌剛吃完晚飯。
隊里有人來找他,讓他去大隊,大隊書記找全大隊的幾個會畫畫的人開會。
王斌毫不猶豫地坐起身,起身而去。
他不想走大道,那樣太遠,還要繞個大彎子。天還沒有全黑,他如果從小路走,天黑前還能趕到大隊。他多次走過這條小路。
他走出房屋,抬頭看見西面山頂上有一抹彩霞,半明半暗,如同爐膛剩下的火。
覃北方關心地說︰「你拿個木棍吧,以防萬一。」
「不用!我沒有听說這一帶有狼,我這麼大的個子,啥也不怕,武松在景陽岡上打虎,不就是用的拳頭嗎?」
「你要當武松?」
「可惜這一帶沒有虎,要不,我還真的想當武松呢。」
「剛才,我看那老光棍說話的神色不對,是不是有什麼名堂?」
「他就是那種人,真假一看就知道,吃完飯,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我走一趟也沒有關系,就當是散步。」
王斌一個人從小路去朱家溝。
一路上,他很興奮,一邊想著與王麗紅的事,一邊往前走。
前面有個泵房,再走一半,就到朱家溝了。
天漸漸黑下來。
王斌在泵房沒有休息,走過涵洞也沒有停,他忽然來了興致,情不自禁地吟誦起毛竹席的詞︰
小小寰球,
有幾個蒼蠅踫壁。
嗡嗡叫,
幾聲淒厲,
幾聲抽泣。
螞蟻緣槐夸大國,
蚍蜉撼樹談何易。
正西風落葉下長安,
飛鳴鏑。
多少事,
從來急;
天地轉,
光陰迫。
一萬年太久,
只爭朝夕。
四海翻騰雲水怒,
五洲震蕩風雷激。
要掃除一切害人蟲,
全無敵。
此時,王斌感到神清氣爽,渾身有力,他心中暗道︰主席寫的東西,那才叫東西,就是大氣,無人能比!
他又抬起頭,看著前面蜿蜒的小路。突然,他感到腳下一絆,被什麼東西給絆倒在地。
他低頭細看,原來是拴在兩棵玉米桿之間的絲繩。
這里有人?
這時,忽听玉米地里一聲響,「嘩」地一下,有人向他潑來一桶東西。原來是大糞水!是一桶又臭又稀的大糞水。
頓時,他的頭上和臉上到處都是髒臭的稀水。
他一躍而起,恰在這時,一個麻袋張開大嘴,直接扣在他的頭上。緊接著,似乎有兩個人開始對他狠狠地痛打,不是用手,而是用棍子或者鎬把。
王斌氣得大叫,開始用力掙扎。
麻袋將他的頭和手緊緊地束縛住,他的腳下很滑,他勉強站起來,剛要邁步,又倒在地上。
這分明是有人暗算他!
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暗算,他中計了!
他的頭上挨打,身上挨打,他只好就地一滾,滾到玉米地外的水渠邊。
這時,王斌才拉下麻袋,抹掉眼楮上的稀屎,想看看是什麼人干的,突然,額頭迎來一棒,他感到腦袋轟地一下,頓時失去知覺。
幾個人似乎這時才跑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不久,也許是很久,王斌慢慢蘇醒過來,他感到頭疼欲裂。他努力晃動一下腦袋,眨幾下眼楮,他才想起自己剛才的遭遇。
周圍很臭。
旁邊水渠的水很平靜地流淌著,零碎地泛著星光。周圍襲擊他的人不見了,麻袋也被人拿走。
他坐在草地上,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他又想起剛才發生的事。
光棍李樹志和別人一起算計他,讓他去大隊開會,肯定是個騙局,那麼,我這就先找李樹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王斌決定找他們去,何況,他的身上已經被人澆上大糞水。他月兌下全身的衣服,赤身**地站在夜色里,這里沒有別人,也沒有人看見他這個狼狽、憤怒的樣子。
他走到水渠邊,站在水里,開始將身上月兌下的衣服放在水里,浸泡後,再一件一件地洗干淨,直到沒有臭味為止。
是誰在算計他?誰敢與他為敵?
難道是李樹志?這個老光棍有這麼大的膽子?看樣子,至少有兩個人,李樹志是其中之一?剛才,打他的人沒有說話,這說明,他認識這個人,這個人怕說話被听出聲音來。
這個人可能就是王家窪的人,肯定不是外地人。
王斌將洗干淨的衣服擰出水,然後,他又穿在身上,他的頭和臉也認真地洗過,他在水渠里泡了很久。
他心中暗想︰一定要從李樹志的嘴里掏出東西來。公安局破案不是講順藤模瓜嗎?他要先找李樹志,然後,再各個擊破。
他不會認輸,他也從來不服輸。
王斌沒有去大隊,他直接來到李樹家的屋門前,他們家沒有大門,窮人家大多沒有大門。
房間里沒有燈光,他不知道里面有人沒有,他開始敲門。
很快,門開了,李樹志似乎剛喝過酒,嘴里噴著酒氣,他看見門外站著的是王斌,頓時大吃一驚,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開會回來了?」
「對!我回來了!剛才,我被人打了一頓,你老實告訴我,是誰?誰讓你叫我去大隊開會?」
「大隊書記呀。」
「他是在哪兒告訴你的?」
「朱家溝,我去代銷店買鹽的時候,踫上他的,他就告訴我,並且還囑咐,一定要我告訴你去開會。」
「真的?」
「當然,我騙你干啥?你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騙你,我知道你會功夫,你是我們這里的人物,你身上的衣服怎麼濕了?」
王斌對李樹志說︰「**教導我們說︰如果他們要打,就把它們徹底消滅。事情就是這樣,他來進攻,我們就把它們消滅,他就舒服了。
消滅一點,舒服一點,消滅得多,舒服得多,徹底消滅,徹底舒服。中國的問題是復雜的,我們的腦子也要復雜一點。人家打來了,我們就打,打是為了爭取和平。」
李樹志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他又問道︰「你說的是啥呀?我根本听不懂。」
王斌心中暗想︰難道這事是巧合?或者,是另有文章?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事看來得先調查,先不能著急報復。王斌想到這里,再也不說什麼,轉身去青年點。
他回到青年點時,洪利、覃北方已經睡著了,門卻沒有插。國際先生見他回來,親切地叫幾聲,他也沒有跟它說話,進屋睡覺。
第二天。
洪利、覃北方發現,王洪斌的頭和臉都腫了,王斌沒有隱瞞,對兩個人講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覃北方說︰「我看,這事十有**是石**干的。」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
「別著急,慢慢找。如果找出這個人來,然後,我們也好好算計他一回。」
中午,隊長李有才找到王斌,問他為啥昨天晚上不去大隊開會?王斌只好解釋,昨天晚上修補房子漏雨的地方,不小心從上面掉下來,摔傷了,不能去開會。
李有才不高興地說︰「大隊找你去開會,你不去?你有病,你得告訴我們一聲啊,這關系到我們小隊的榮譽和對路線的認識。」
在下午干活的時候,王麗紅趁別人不注意,走過來悄悄地、關心地問他︰「你沒有事吧?」
「沒事。」
「我知道是誰干的。」
「誰?」
「十有**是石過軍干的,他曾說過,要警告你一次。」
「為什麼?」
「他說你……咱們太親近。」
「真的?」
「他說要整你一頓。」
「既然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我絕不怕他,明天我就公開我們的關系!」
「不行。」
「為啥?」
「不要問了,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公開啥?我與你沒有啥關系。」
「可……你對我說……」王斌有幾分疑惑,王麗紅到底要干什麼?她這是怎麼了?
「石**還說,我再跟你接近,他還要整我一頓。」
「他敢?」
「他說得出,就做得出。」
兩個人正說話,洪利走過來,兩個人只好停止,王麗紅找個借口走了。
洪利見狀,低聲問王斌︰「我看,我已經看出來了,你們兩個人有些不對勁兒。」
「你這是啥意思?」
「沒啥意思,王斌,我們都是一個地方來的,我有一句話,我必須對你說。」
「啥話?你說吧。」
「你不要自找麻煩。」
「你這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我的好同志,這是非常時期,你不要把他當成兒戲,你是真心的還是玩玩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警告你不要干傻事,不要引火燒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天下的好女人很多。」
王斌心里明白,洪利是在對自己盡忠言,但是,忠言逆耳。他不想跟他解釋,更不想跟他爭辯,洪利的話沒有惡意。
干活休息的時候。
石**來到王麗紅身邊,別人見他過來,都知趣地悄悄地閃到一邊,躲開他。人們怕他,大多數人也都知道他接近王麗紅的目的。
「我告訴你,你要再跟那個人接近,我對你也不客氣!」
「你暗算過他?」
「沒有。」
「一定是你找人打的他!」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要干的事,誰也擋不住!」
「流氓,下流!」
「對!我就是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誰?我想整誰一頓就整誰,隊長也怕我。」
「我不願意看見你。」
「我明告訴你,我要娶你當我的媳婦。」
「休想!」
「那你也別想好,我就把你跟我睡覺的事,跟別人睡覺的事告訴所有認識你的人。」
「隨你的便。」
「你不怕?」
「我不怕,如今,我死都不怕。」
「你在嚇唬我?」
「我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寡婦,我敢嚇唬誰?」
「你得跟我結婚,你必須跟我結婚。」
「我寧可死,也不跟你結婚。」
「我會對你好的。」
王麗紅見他的口氣轉變,又要使用哄的戰術來討好她,她就低下頭,不再跟他說話。
「你如果不答應我,我就整你一頓,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我不在乎,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他媽的!我知道你對誰好,你心里有別人,我要讓王斌難受,我要毀你的容!」
「我不怕!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活著有啥意思。」
「好!王麗紅,你等著,我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石**說完,揚長而去。
王斌遠遠地看著他們,不動聲色。
他心里在研究著對付這個賴皮的辦法,一定要對付他,一定要制伏他!可是,有什麼權宜之計?
王斌一時沒有好的主意,想出一個辦法,又很快自我否定。
中午收工後。
王麗紅正跟幾個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忽然听到後面有人喊她。她回頭去看,竟然是隊長的兒子李萬田。他手里拿著一個紙包,好像是一包餅干。
「你叫我啥事?」
「王麗紅,這是別人讓我捎給你的。」
「誰?」
「他不讓說!」
「啥東西?」
「他也不讓說。」
「我不要。」王麗紅轉身就走。
「你別走,你這個漂亮的小寡婦,你不要不行,站住。」李萬田又緊追上來。
「到底啥東西?」
李萬田拎著紙包,在王麗紅面前晃動。
秀芬在旁邊說︰「你拿過來,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許當眾打開!你要打開,也得回家,或者在沒有人的地方。」李萬田大聲說。
秀芬見王麗紅不動,她很好奇,伸手把紙包拿過來。
「不是給你的,是給她的。」
「她不好意思接,我替她拿過來還不行嗎?我也不要,你真是個傻子。」
「我不傻。」
「對!你不傻,我傻,行吧?」秀芬上前搶過紙包,然後,交給王麗紅。
王麗紅看這個紙包很講究,心中十分不解。
秀芬在旁催促道︰「打開看看!」
李萬田攔阻著說︰「不行!她得拿回家去,一個人打開看,你在這里不能看。」
秀芬故意氣他說︰「你已經給人家了,你還管人家在啥地方看?你不讓我看,我偏要看。」
另外幾個收工的人這時也過來看熱鬧。
「打開也行,但是,得讓王麗紅自己打開。」
秀芬又把包交給王麗紅,對她說道︰「那你就打開吧。」
幾個人就在王根生家的門口站住,好奇心驅使,他們都準備看包里到底是什麼東西。
王麗紅見幾個人都要看包里的秘密,只好放下農具,把小紙包放在門旁的石頭上,她慢慢地解開繩子,然後,將紙打開。
「我的媽呀!」
「我的天呀!」
眾人不約而同地嚇得大叫。只有李萬田在旁得意地大笑起來。
原來,紙包里是兩條活的花蛇。這時,兩條蛇猶如剛睡醒一般,開始舒展筋骨,慢慢地活動,抬起頭,吐出長長的舌頭。
眾人大驚,這是劇毒蛇。
兩條蛇活動幾下,然後,從石頭上下來,向旁邊的石堆鑽去,它們沒有咬人。
王麗紅嚇得面色蠟黃,身子一軟,坐在地上,她胸口咚咚地跳個不停。
「嚇死人啦。」
旁邊的秀芬也大聲叫喊起來。
李萬田在旁邊看著很高興,拍手叫道︰「真好玩兒!真好玩兒!」
秀芬剛要開口罵他是個傻子,轉頭看見李有才走過來,又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沒有罵出來。她忙蹲,扶起地上的王麗紅。
李萬田問王麗紅︰「好玩嗎?你要是回家後,在炕上打開,那才更好玩兒!」
秀芬扶著王麗紅,憤怒地走了。
王麗紅回到家中,驚魂未定,飯也不想吃,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躺在炕上。
婆婆走過來,關心地問道︰「今天干活累了?你先睡一會兒,等一會兒吃飯?」
「我不想吃。」
「為啥?不吃飯不行,干活會沒有勁,可別把身體累壞了。」
王麗紅躺在炕上,將頭埋在兩條胳臂之間,她不想說話,也不想動,她就是想哭,可是,她又不能痛痛快快地哭。
每個月她都有幾天這樣情緒不佳。
這時,忽听婆婆說道︰「這幾本破書也得燒了,破四舊,別留著了,可是,燒了也很可惜。」
王麗紅睜開眼楮,問道︰「啥書呀?」
「你看,以前算命看風水的書。」
「拿來給我看看。」
王麗紅把書接過來,只見樹皮已經掉了,繁體字,那上面說,根據生辰八字可以知道人的命運。
她很感興趣,隨便翻幾下,忽然想起王斌對她講的生日,她就將書翻到王斌生日的那一頁,只見上面寫著︰丁丑年生,五行澗下屬水,湖內之牛。為人和睦,衣祿不少,初年財祿常在,晚景有乖骨肉,頭見女吉,遲生則好。
夫妻和順,女人夫旺,有持家賢良之命。
這書上說,他的命不錯,夫妻生活也好,但是,不知道他將來的妻子是誰?
王斌是七月初九生人。
王麗紅又翻到那一頁,看見上面寫著︰此月生人,心地善良,做事仔細,外剛內柔,為人親切,意志堅固,做事有始終,辛苦少年,初限破敗。
為子女煩惱,小心陰人。中年後開泰,晚年家庭圓滿,財源大旺。
詩日︰為人一生不須憂,少小定心有根由,家宅田園宜主管,方知富祿不待求。
初九日生人︰此日生人,身體健全,性格晴朗,受人敬愛,須事事勉勵,勤儉行善,德被鄉堂,終年平順,晚景前種,福分無量,名利長存,慈悲富貴之命。
王麗紅合上書,心中暗道︰王斌的命,書上說得不錯。
婆婆在地上站著,有幾分不解地看著她。
她坐起身,問道︰「媽,這書上說的都對嗎?」
「我看不一定,這年頭,都在破四舊,批迷信,你還信它嗎?」
「書上的東西也不準?」
「有啥準的?我活這麼大歲數,我可以憑自己的經驗感受,證明書上也有不對的,書上說我大富大貴,子孫滿堂。可是,我們住的是破房子,還總挨批斗,我看書上說的也不準。」
王麗紅听婆婆這麼一講,頓時心中一涼,興致全無。
婆婆又問︰「你還看嗎?看完的把它燒了,紅衛兵上次沒有搜到,我們可不能讓他們找到批判我們的新證據。」
「我不看了。」
「不看我就把它燒了。」
王麗紅又把書遞給婆婆,何仲茹接過書,來到外屋,把書塞到爐子里面。
飯後,王麗紅想好好地睡一覺。可是,剛躺下不一會兒,外面的狗大聲叫起來,她又醒了。
她揉揉眼楮,仔細听外面上工的鐘聲還沒有響,婆婆正坐在炕上納鞋底。
「還沒有敲鐘,你再睡一會兒吧,到時候我叫你。」
「不睡了,我剛閉上眼楮,就做一個夢,夢見不少小雞在我身邊叫,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何仲茹說︰「以前,我听人家講,結過婚的女人夢見小雞,會成為大戶人家的女人。男人夢見小雞,要當大官。商人和老板夢見小雞,會財源旺盛。
男女青年夢見小雞,說明要結婚,婚姻也會如意;學生夢見小雞,要當班長。夢見小雞,說明身體好。」
王麗紅听婆婆這麼說,笑著問道︰「那我夢見小雞,說明我身體好?」
「不一定,也許你要當大戶人家的媳婦呢。」
「要是在過去,當富農人家的媳婦,也是大戶了。」
「不,富農不算大戶,地主才算大戶呢。」
王麗紅一時無言。
婆婆又看著她,說︰「說不定,會有人來給你保媒,給你找個大戶人家呢。」
「我不嫁,我要和你過一輩子。」
「傻孩子,對于女人,一輩子很長,你要是一輩子不嫁,我于心不忍,到時候,你經常回來看看,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周桂花這時也走進來。
她听到兩個人說話,也插話道︰「我看,有合適的也應該找。」
「嫂子,你是不是在攆我走?」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我跟你說實話,我看王斌不行,他這個人不可靠。」
婆婆好奇地問︰「王斌是誰?」
「就是青年點的那個知青。」
「有人給你保媒?」婆婆不解地問道。
王麗紅臉一紅,低下頭不說話。
嫂子周桂花看出幾分眉目,趕忙替她開月兌道︰「對!有人要給她介紹。」
「他是一個下鄉知青,咱們不了解他,他們家那麼遠,將來政策一變,他一定會走的。」
老太太沒有說同意,也沒有反對。
周桂花道︰「我看也得找個會手藝的人,妹妹差啥?啥也不差,要模樣有模樣,人又能干,一定要找個滿意的,多挑選幾個。」
老太太又說︰「前幾天,河那邊的二愣子來跟我說,他們那個地方有個地主成分劁豬的,是個老實人,可是,他沒有好房子,住的是破草房……」
王麗紅打斷她的話,對兩個人說︰「我哪兒也不去,也不嫁。」
這時,外面上工的大鐘響了,王麗紅起身下地。
周桂花見王麗紅出去,低聲對婆婆說︰「我听人家說,她跟那個大個子知青挺近乎,寡婦門前是非多,我看,還是讓她早點兒找個人嫁走吧。」
「這是大事,那個大個子知青叫啥?」
「王斌,就是天天晚上吹笛子的那一個。」
「原來是他呀,吹笛子不是手藝,在咱們這個地方,莊稼人吹笛子也沒有用,他還會啥手藝?」
「听說會畫畫。」
「畫畫也不能當飯吃,听說外國人畫的畫很值錢,可我們這個山溝里沒有用,也不知道這丫頭為啥看上他?」
「不知道,這事夜長夢多,我看,河那邊劁豬的就行,給誰家劁豬還白劁啊?不給點兒錢,也得好吃好喝地管一頓飯,你再找二愣子問問,我看行。」
「也不知道她挑長相不?人大了,畢竟不是自己的閨女,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深,說多了我怕她多心,以為我們攆她走,容不下她,她可比我有心眼兒。」
「這我知道,我也沒法跟她深說,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麼想的,說深了,好像我這個嫂子攆她,人家也不是白吃飽,整天在地里干活掙工分,比我有能耐,還會識書斷字的。」
「你們之間,我看還是比我好說話。」
「那我就勸勸她,嫁給河那邊劁豬的得了,王斌人長的人高馬大,可是,我擔心他靠不住。」
「她跟他真有事?」
「差不多,我看,差不多王家窪的人都知道,也就你不知道,到處都轟轟亂嚷的。」
老太太達觀地說道︰「如果真是那樣,我不能阻攔。」
「如今,也就你能說說她,別人的話,她根本听不進去。」
「我老了,我也看明白了,不想管那麼多的事,如果真嫁到河那邊,給劁豬人當媳婦,萬一過得不好,我還不得遭埋怨?」
「他娘家還不知道這事,你應該先跟她的家人說說。」
「她不去說,我也不說。」
「媽,反正我把屁先放在前面,他要是真的跟王斌結婚,不會有好結果的。」周桂花說完,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