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第四章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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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長佑家里，坐著王長佑、韓氏、荷花、趙秋芝指著桌子上的兩個小袋子，這是青遠給我送的一些炒黃豆和炒面，我給你們送了些，你們吃吧。「
王長佑︰「秋芝，青遠那孩子有良心，這是救人命的，你還給我們送」
荷花︰「大嫂，你拿回去吃吧，前幾天劍夏給捎來了十塊錢，俺爹正準備去買點吃的呢。」
趙秋芝︰「嗨，哪里去買東西，現在所有的集市和交易市場都關閉了，你們放著吃吧。」
王長佑︰「秋芝，這咋叫我說呢」
韓氏︰「哎，秋芝，你是好人。」
趙秋芝︰「哎，咱們是鄰居又是親戚，困難時候就得互相關照，大爺大女乃女乃，不用客氣，我走了，吃過飯我還得帶領群眾去挖河呢。」
王長佑︰「那就謝謝了」
趙秋芝︰「不客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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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部的會場上，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中年人在批斗，東邊的人把中年人推到西邊，中年人跟跟頭頭差點摔倒，西邊的人又把中年人推到東邊，南邊的人把中年人推到北邊，北邊的人又把中年人推到南邊，中年趔趔趄趄被周圍的人推搡著，最後倒在地上。
甲︰「耍賴了，二黑塔耍賴了。」
乙︰「站起來，別耍賴。」
二黑塔慢悠悠地站起來。
丙︰「二黑塔，你攻擊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反黨反社會主義」
二黑塔辯解道︰「我沒有攻擊三面紅旗，我沒有反對社會主義，我什麼也沒說」
董劍晨︰「什麼也沒說，你說你吃不飽，什麼意思？」
丙︰「對，你說你吃不飽是什麼意思，是給社會主義抹黑，污蔑社會主義制度。」
二黑塔︰「我沒有說假話，真的，我真的吃不飽」
乙︰「你還嘴硬，還不向社會主義低頭認罪？」
董劍晨︰「我問你，別人能吃飽，你為什麼吃不飽，這不是攻擊三面紅旗是什麼？」
丙︰「對，你為什麼吃不飽？」
二黑塔︰「我的飯量大，吃的多」
董劍晨︰「你吃的多能成為攻擊三面紅旗的理由嗎？」
二黑塔︰「我沒有攻擊三面紅旗，只是說吃不飽。」
丁︰「哎，二黑塔，你真糊涂，你說吃不飽就等于給三面紅旗抹黑。」
董劍晨︰「好，貧下中農同志們，開飯了，大家吃飯去，晚上接著批判二黑塔」與會群眾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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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秋芝家里，趙秋芝︰「七弟，做人不能太過分。」
董劍晨︰「嫂子，二黑塔攻擊三面紅旗，反對社會主義，我們能不管嗎？」
趙秋芝︰「他咋咋攻擊三面紅旗，咋咋反對社會主義了？」
董劍晨︰「他當著很多人的面說自己吃不飽，還說什麼飯稀的能照出人影兒來，喝一碗（）兩碗，餓的前心貼後背了」董劍晨撓著頭「還有什麼我想不起來了……對，對，對，他還說看著一個狗兩個尾巴，哎，嫂子，一條狗兩個尾巴是啥意思啊？」
趙秋芝︰「嗯，那是俄的眼發暈了，總看著一條狗兩條尾巴。」
董劍晨︰「那他就更反動了，說社會主義是狗。」
趙秋芝︰「哎呀，劍晨，你就別上鋼線了，那是一種饑餓的現象，與社會主義沒有關系，再說，即便是吃不飽就等于反對三面紅旗呀，你也太狂了。」
董劍晨︰「嫂子，你路線覺悟不高，階級陣線不明，思想麻痹。」
趙秋芝︰「哎，我覺悟不高，我這半輩子經歷了風風雨雨，連日本人國民黨都不怕，在最困難時加入**，你這惹是生非算覺悟高哇？你喜歡整人算覺悟高哇，二黑塔是咱一個遠房的表叔，不要再整他了。」
董劍晨︰「你這是拿親情代替階級感情，對敵從狠就是對人民不忠」
趙秋芝︰「二黑塔是貧農出身，土改時也出過力，解放戰爭也當過兵，咋能算階級敵人？他是哪個階級呀？」
董劍晨︰「當過兵不錯，開始當的國民黨的兵，被解放軍俘虜了」
趙秋芝︰「俘虜後就是解放軍戰士，參加過淮海戰役，也算是有功之臣，說一句吃不飽不等于對社會主義不滿，听我的話，不要再批判他了。」
董劍晨︰「那得看貧下中農答應不答應？」
趙秋芝︰「你在群眾中煽動著，誰敢答應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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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幾個婦女在聊天。
甲︰「這幾天不見二黑塔了」
乙︰「就是，食堂兩天開飯沒見二黑塔去打飯」
丙小聲說︰「二黑塔跑了」
甲︰「跑了？他能跑哪去？」
乙︰「二黑塔個子大飯量也大，他比正常男人多吃一半，別人吃不飽，他更吃不飽」
丁︰「因為說了一句吃不飽就達成反黨反社會主義了，還批斗了幾場。」
乙︰「哎，這算啥世道啊？」
甲︰「你可不能亂說，會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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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秋芝家里，劍夏搭拉著腦袋，哭喪著臉，董劍晨在一邊吸著煙。
趙秋芝︰「咋這個時候回來了？」
董劍夏︰「犯錯誤了」
趙秋芝︰「犯什麼錯誤了？」
董劍晨︰「左派」
董劍夏？；「不，是右傾」
董劍晨︰「嗨，右派右傾有啥區別呀，反正都是攻擊社會主義三面紅旗」
董劍夏︰「你懂個屁呀」
董劍晨︰「三哥，你別急，你說說右派與右傾有啥區別？」
董劍夏不予理睬，點著一只眼抽起來。
趙秋芝︰「咋回事，告訴我？」
董劍夏︰「嗨，在一個小型的教師會上，有位教師發牢騷說搞大伙堂是胡鬧，還有大辦鋼鐵是勞民傷財，說國家的步子邁的太大了太快了，一會互助組，一會初級社高級社，人民公社，幾年的功夫朝令夕改，純屬折騰。」
董劍晨︰「他散布反動言論，關你什麼屁事？」
趙秋芝︰「那老師為什麼說這些話？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董劍夏︰「那是黨組織發動群眾提意見，說幫助黨修正錯誤。」
趙秋芝︰「那怎麼聯系上你了？」
董劍夏︰「在黨組織會議上，研究處理那位老師意見發生分歧，有人說他是向黨進攻，我說那叫我們發動大家提意見的，有人報告了上級說我是庇右派，組織上叫我寫檢查，我在檢查中態度不好，說大伙食堂違背了群眾的意志，于是把我打成右傾分子了，一位領導關心我暗示我請了病假，等候結論。」
趙秋芝︰「嗯，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過了這一陣就沒事了。」
董劍晨︰「這還不算大事？都右傾了」
趙秋芝︰「在家休息幾天吧，別往心里去」
董劍夏︰「嫂子，別給荷花講，娘們心腸小，怕事。」
趙秋芝︰「嗯，哎，劍晨听見了嗎？」
董劍晨︰「我知道」
趙秋芝︰「別什麼事一說都知道，做人有做人的原則，以後整人的事少做，壓根就別想著整人。」
董劍晨︰「嫂子，誰整人啦，那都是上邊發動號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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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部辦公室里，坐著大隊干部董家亮、趙秋芝田二水、孟祥雲、吳多、章風君、劉瑞、董劍晨全體成員。
董家亮目光掃視了一周︰「人齊了，現在開會，昨天我和秋芝同志去公社參加了會議，現在傳達上級會議精神，黨中央**發現了公共食堂中存在的問題，要求全國所有的公共食堂解散，恢復以前一家一戶的生活狀體。」
田二水︰「那就不用在一起吃大鍋飯了」
董家亮︰「對」
孟祥雲︰「那太好了」
吳多︰「我早就盼著這一天呢，听說南邊幾個縣餓死了許多人。」
章風君︰「大伙食堂再不解散，我們也得餓死人。」
劉瑞︰「咱這里沒有餓死吶」
吳多︰「那麼多人擠在一個食堂吃飯，根本不是個辦法，人們的口味不一樣」
章風君︰「關鍵是我們的覺悟低，開始大伙都認為東西不是自己的，都浪費，後來連野菜也吃不上了。」
趙秋芝︰「大伙食堂解散了，但所有經濟體制沒有變，還是三級所有隊為基礎。」
董劍晨︰「（）基礎是啥意思？」
走去挨揍︰「就是財產歸公社，大隊，生產隊共同所有，以生產隊為基礎，為核算單位。」
董家亮︰「還有一個精神，大伙食堂解放後，為了盡快回復生產，解決群眾觀念的生活問題，每口人可以分到兩分半的自留地，群眾可以利用業余時間種好自己的自留地。」
大伙齊聲︰「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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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趙秋芝家里，趙秋芝、董劍夏、董劍晨三人坐著。
董劍夏︰「嫂子，明天我回去上班」
董劍晨︰「有結論了嗎？到底是不是右派，是右傾還是右派，這右派也分著等級呢，有極右中右。」
趙秋芝︰「啥結論？回復工作就是結論，三弟，別計較這些，好好工作就行了，你是三中的黨支部書記，一定不要辜負組織的期望。」
董劍夏︰「嗨，我只是說了幾句實話，想不到被別人抓了辮子。」
趙秋芝︰「你沒有錯，我們是黨員，不能說假話，我們的話要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董劍夏︰「嗨，什麼檢驗不檢驗，好漢不吃眼前虧，得看風使舵。」
趙秋芝︰「你說的不對，做人有底線，任何時候在任何情況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董劍晨︰「良心能吃不？」
趙秋芝︰「良心不能吃，但它是人的靈魂，一個人沒有了良心就不能立足了」
董劍夏︰「七弟，我們兄弟八個，還有兩妹妹，都是嫂子帶大的，嫂子為我們付出了一切，現在都出去了不在家，家里只剩下你自己，千萬不能惹嫂子生氣，嫂子比我們的父母功勞還大。」
董劍晨︰「三哥，你放心，在家我一定听嫂子的，在外邊要看什麼事」
董劍夏︰「不管什麼事，都要听嫂子的，她參加工作早，論資歷論經驗都比我們強，你當了幾年兵，連個黨員也沒入上，還差一點坐了監獄，以後別給嫂子惹麻煩。」
董劍晨︰「三哥，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秋芝︰「好了，不說了你三哥明天上班，今天在家吃頓飯，我去給你們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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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崗鄉人民公社大門口，停著一輛公共汽車，董劍夏手里掂著一個大提包準備上車。
從車上下來幾十口民工模樣的人，民工甲看了劍夏︰「喲，這不是三嗎？」
民工乙︰「三哥，你咋在這里？」
劍夏︰「前幾天來探家，在家里住了一段時間，假期到了我回城里上班，哎，你們幾個從哪里來呀？」
民工丙︰「我們不是去太行山上大辦鋼鐵去了嗎？」
董劍夏︰「哦，回來了？」
民工甲︰「回來了，大伙都回來了，解散了，我們先來，這幾天咱村的人都要回來。」
汽車上的客人陸續下完，司機按了幾下喇叭。
董劍夏︰「哎，那我上車了」
民工甲︰「走吧，走吧，別耽誤公事」
公共汽車坐滿了人，司機摁了一下喇叭，汽車徐徐啟動，離開公社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