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9
第十九章軍心定
曾守山坐在帥帳會議桌的正位,左右兩邊是包括顏易直在內的二十四位百總和副百總,軍需官黃藍水自然也列席,唯獨偵察獨立隊和親衛隊的長官沈鈺和胡魯缺席。
曾守山身軀魁梧龐大,如果正面看去,他的身體甚至完全遮擋住了椅子,坐在那似乎自然而然生出一種壓迫感,而他所說的話更有意無意地透露出某種堅決和強勢。在座的有些百總們本身對當前的形勢疑惑不定,不過听了曾守山的訓話卻又很難無法生起抗拒之心,更在心里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不該相信流言,山字營的長官肯定有辦法解決。
整個帥帳一片肅然,曾守山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他道︰「也有人說,最好讓我親自召集全體山字營官兵訓話,把這番道理講給他們听,他們自然就安心了。雖然這是一個好的建議,但我還是拒絕了。」
看著眾人隱現的不解神情,曾守山淡淡地道︰「我只會講給你們听,這點小事還不足以召集全體將士。你們是山字營的軍官,能不能把這些道理跟你的士兵們講清楚,他們會不會相信你所說的,我想這就得看你們的本事了。我認為,一個不能獲得士兵信任的軍官是不稱職的,更不能帶領大家走上戰場獲得勝利。」
「如果你們確實不能你的士兵信任你,信任山字營,那麼再交給我。」曾守山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並不重,但在座的百總們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話語不重,但其中的涵義卻不輕,如果真讓山字營的主將親自跟士兵們去解釋,只怕首先得月兌了身上的軍官服。
一個挺拔的身姿站起來,正是劉岳龍,他斬釘截鐵地道︰「請大人放心,第五哨將士絕對不會給大人添麻煩,保證一切行動听指揮。」
山字營的編制原則上是營以下為哨,一哨便是一個百人隊,其長官為百總;哨以下有小隊,小隊基本都是以十人為建制,由什長負責。偵察獨立隊和親衛隊用隊之名,但其長官也為百總;另民夫後勤之人也有建制。
劉岳龍帶了個頭,其他百總反應過來,紛紛表示堅決完成任務,也有人說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大人您放心就是了。
曾守山看著眾人,微微點頭道︰「我相信大家會跟士兵們說清楚。不過也得提醒一句,跟士兵們說話還是要把道理講清楚,講透,不能簡單粗暴。我想顏副千總給你們的軍官條例中應該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違反了這一條要求,即便你完成了任務,我們也得依律收拾你。」
眾軍官轟然應諾,齊聲道︰「是,大人。」
就在眾人以為這次會議圓滿結束時,曾守山突然又說了一句︰「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大家,也請大家回去問問士兵們。」
他慢慢地道︰「遇到餉銀被劫的事件,為什麼有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餉銀有沒有著落,而不是想著去找出盜賊,報仇雪恥?山字營的東西也敢搶!他們搶的不是我們的餉銀,搶的是我們臉面。」
軍官們啞口無言,曾守山擺一擺手,隨即宣布會議結束。軍官們帶著羞愧和憤怒的復雜出了帥帳,顏易直和黃藍水則留到最後。
顏易直看著曾守山,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別看曾守山年紀不大,但說話行事都很老到,不愧是官宦子弟,「家學」淵源。
這時黃藍水略有愁意地道︰「暫時安撫住士兵估計都沒有太大問題,但最關鍵的是我們要盡快地籌到餉銀,否則發餉之日不見銀子,只怕到時就不好說話了。」
顏易直也道︰「藍水說得不錯。雖然我們招的都是比較質樸淳厚的人,但他們到底還是帶著險中求富貴之心而來。山字營成立時間太短,又沒共同經歷過生死患難,不大可能達到拖欠餉銀還能安安分分的地步。」
曾守山點頭道︰「不錯。所以我接下來得抓緊弄銀子去了。」
顏易直道︰「我建議把發餉之日定在每月的二十七日,這是山字營正式成立之日。千總大人你看如何?」
曾守山明白顏易直的意思,笑道︰「師兄腦子轉得快啊。好,我同意,這是個好主意。二十七日既是山字營成立之日,又是發錢之日,皆大歡喜,相信將士們能接受。最重要的是你又給我多爭取了時間。」
如曾守山等人所預判的,軍官們心中有定之後,士兵們也慢慢安下心來,畢竟二十七日才見真章。軍心穩定之後,顏易直帶著將士繼續緊鑼密鼓地開展訓練。
當天曾守山處理完一些其它軍務,離開軍營時已經天快黑了。想著和美女秦青的飯局之約,他帶著三名親兵趕緊策馬往城里走去。新兵們的訓練還剛剛開始,親衛隊的士兵也在此列,所以曾守山每次都只帶三五個人以備傳遞消息和命令之用,其他的則留在軍營集中訓練。
…………………………
秦青和胡魯兩人已經在永和定下包廂,秦青沒帶任何使女,胡魯也沒帶親兵。兩人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等著遲到的東道主曾守山。
「妹妹,你今年真的只有十四歲?」秦青上下打量著胡魯,疑惑地問道。她們兩個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感情好得像親姐妹一樣。對胡魯而言,秦青就是一位大幾歲的姐姐,在胡魯這個年紀,姐姐是值得學習、借鑒甚至模仿的對象;對秦青來說,胡魯身上有著她當年的清純和夢幻。如今的她身處青樓之中,見過太多的事情,內心早已千錘百煉,見著胡魯之後蘧然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一些情愫,所以格外親近。也許,她們兩人都在對方身上找到自己缺少而內心又需要的東西。
胡魯很認真地道︰「周歲十四歲,但按我們老家的說法,已經十五歲了,老家都按虛歲算。」胡魯老家是蘆省,北方一般都說虛歲。
秦青笑道︰「好吧,你十五歲了。不過還是小啊,真不知道曾大人怎麼忍心帶著你東奔西走的。」
胡魯卻不同意,她說道︰「十五歲不小了。听說有些人在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有娃了。」
胡魯所說的現象確實存在,但並不多見,大部分人還是會等到十六七才找婆家,二十歲嫁人的也不在少數。不過秦青也沒去和她辨明,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胡魯正處于希望別人說她大一點的年紀,而到了自己這個年齡階段,最不喜歡听的一句話就是「過一年大一歲」。
秦青盯著胡魯隆起的胸部,故意拖長聲音笑道︰「嗯……是不小了。好像比我的還大呢。」
胡魯自然明白秦青所指,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啊,還是姐姐你的比較大。」
兩人笑了一陣。秦青道︰「說真的,我很好奇啊,為什麼你這麼小的年紀卻有這麼………這麼傲人的身材。」
胡魯道︰「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因為家里的事情我一直是黃不拉幾的,身體長不好,少爺的四哥以前說我是個丑丫頭。後來被少爺家里收留以後,也許是因為能吃飽吃好,所以長得很快。」
「對了,後來師父教我練拳之後,好像長得更快了,其實我的身體也就是這兩年間長成的。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跟練拳有關系。」胡魯又補充道。
秦青笑道︰「哦,說不定真和練拳有關系,看來我也找人教我練拳。對了,你為什麼一直叫曾大人做少爺?我听他說過,你是他的師妹,不是丫鬟。」
「沒什麼,習慣了而已。」胡魯隨口道。
「聊什麼呢?這麼高興。」曾守山推門進來。親兵已經被他打發回順風巷了,他獨自一人來永和踐約。
秦青白了他一眼,道︰「女人的話題,你想听嗎?」
見秦美人嗔怒,曾守山趕忙道歉,笑道︰「有點雜事,來晚了,讓佳人久等,實在是罪過,還請秦姑娘見諒,見諒。」
秦青見他態度還行,于是道︰「好吧,原諒你也可以,不過今天我們要把永和最貴的酒菜點上。小二,點菜,我們不要好的,只要貴的。」
曾守山忙不迭點頭,道︰「好,好,只要你們高興,咋樣也成。」
秦青慫恿胡魯︰「我們今天狠狠地宰他一頓,妹妹,你說呢?」
胡魯卻出奇地沒有響應秦青的號召,秦青奇道︰「怎麼啦,像曾大人這種有錢人,我們不用替他心疼錢。」
胡魯此時卻正是一副心疼的表情,她道︰「可是,最後還得我去結賬啊。他沒錢的。」她後面那句話卻沒說明,曾守山的錢全由她管著。
秦青看著曾守山、胡魯二人,掩嘴而笑,道︰「不服不行啊。唉,曾大人真有你的。」
酒菜傳上來,卻還是以素為主。秦青其實也只是說說而已,她平日里就以吃素為主,據說吃素有益于保持身材的美妙。秦青點菜時,下手遠比她嘴上說的輕。
在豪華奢侈的酒樓吃著清素平淡的菜肴,三人其樂融融。他們之間沒有氣氛熱烈的交談,只有像桌山菜肴一樣淡淡素素的閑聊。三人來自于不同的地方,有著完全不同的經歷和追求,也許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但卻如親人一樣︰不會在乎職業或者今後的走向,坐在一起卻可以讓身與心俱放下,輕輕松松。
三兩杯淡酒喝下,秦青臉上泛起淡淡紅暈,眼楮更加迷人,她看著大口吃飯的曾守山和給曾守山夾菜的胡魯,喃喃地說了一句,像說給自己听,「真好!」
吃完飯,又喝了一通茶,亥時三刻,三人才心滿意足的起身結賬。永和的掌櫃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在結賬的時候給了胡魯一個六折優惠。
曾守山和胡魯自然還得護送秦青回怡情樓,此晚雖有層雲遮月,但天氣已慢慢轉暖,夜風吹來並沒有冷的感覺。
秦青終于忍不住問道︰「守山,出了這麼大事情,你怎麼會有閑情陪著我和胡魯吃飯聊天?」秦青在曾守山的要求下,不再叫他「曾大人」,而是直呼其名;曾守山也不再稱她為秦姑娘,而是沒大沒小地叫她秦青。秦青也不計較,總比叫姐好,被一個又壯又黑看起來像三十歲的人叫姐確實不好受,所以她果斷地接受了直呼全名的稱呼。
在秦青看來,曾守山今天下午才回城,應該忙于處理餉銀被劫案才對,現在這般閑情雅致很不可思議————最起碼你也得去拜會知府衙門吧。
听到秦青的問話,曾守山反而擺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申請,道︰「什麼大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啊,好象沒有什麼讓我哭天搶地的大事。」
見曾守山裝傻充愣,秦青不想理他,和胡魯手挽著手向前走去。
曾守山笑了笑,稍稍提高聲音說道︰「秦青,什麼時候有空帶著你的人去山字營搞一個慰問演出,你看行不行?」
秦青回頭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道︰「行啊,但這回該給錢了。」
「好,沒問題。」
「說得好听,我看某人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了。」
曾守山哈哈笑道︰「錢這個東西不僅是我缺,我看這個世上的人很少有不缺錢的。」
把秦青送回出去之後,胡魯低聲說道︰「少爺,好像有人跟蹤。」
曾守山點點頭,他也察覺到了。
胡魯道︰「要不我去教訓一下他們?像個跟屁蟲一樣,實在是令人討厭。」
「不用了,我們回家休息。他們想跟就跟著吧,反正也沒什麼影響。」曾守山對于這些跟屁蟲倒不甚在意。
胡魯沒有堅持,只嘟囔了一句,道︰「派人跟蹤也不知道派點好手。這麼容易被發現,簡直影響被跟蹤人的心情嘛。」
曾守山笑了笑。其實這些跟蹤的人水平並不差,偽裝、尾隨都比較到位,不過放在胡魯面前確實不值一哂,她本身在這些雜學方面就頗有天賦,更經歷過師父親自指導,在這個領域只怕也算個小小的專家了。那些跟蹤的人兀自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繼續著種種偽裝潛匿,曾守山和胡魯仍裝作不知道被跟蹤一樣。胡魯好幾次都快忍不住了,她拉著曾守山的袖子,道︰「裝不下去了,我想笑。」也許這是最令人感到想笑又笑不出來的事情————你明明知道真相,對方卻還在一如既往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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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曾守山和胡魯剛吃過早飯,正準備去軍營看看將士們的訓練,府衙里有人來請曾大人過去議事。
餉銀被劫,押運捕快一死五傷,任兵州和安長百責無旁貸,他們對曾守山表示深深的歉意,並表示一定會全力追查,找出真凶,給曾守山一個交待,也給死亡的捕快們一個交待。但曾守山並沒有像他們想象中那樣著急,只委婉卻又堅定地提出讓他的人負責追查偵破,衙門的捕快提供協助。他的要求暗中透露出對衙門能力和忠誠某種不信任,這讓任兵州和安長百等人略有不堪。不過他們最終還是同意了,因為此案迄今為止毫無進展,而且曾守山又是苦主,他們找不到足夠的理由拒絕。
曾守山沒有太多興趣在衙門多呆,偵破的事情全權交給了沈鈺和周澤南,他自己則帶著胡魯和三個親兵往軍營去了。
他的時間安排的很緊,新年頭幾天有太多的人要去拜訪也有很多來客要接待,所以去軍營的時間只能是上午。他一般不會佔用去軍營的時間,雖然自己是山字營的主將,但也需要和將士多多相處才會有更深的感情和認同。這一點,曾守山很清楚,所以拍拍離開衙門,留下任兵州和安長百一干永州官員面面相覷————他們本來想和曾守山好好商議如何處理此事,沒成想曾守山就提了一個要求,然後走了。
曾守山胡魯到軍營時,山字營已經結束了早上了長跑,並且已經吃過早飯,開始上午的拳腳訓練。
山字營的訓練計劃基本都是顏易直制定和主持,曾守山稍加修正。早上是長跑,上午拳腳,下午則是器械訓練,晚上則練習大約半個時辰的軍歌和三首軍紀歌。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不過下午和晚上之間還是留出了一個時辰可以讓將士自主安排。
曾守山對訓練計劃的修正主要體現在增加了清晨的長跑和晚上的練歌。原本顏易直的訓練中並無這長跑一項,但曾守山說服了顏易直。他的理由是,雖然我們的士兵絕大部分是長期干體力活的農民,力氣不小,但他們的耐力不一定過關,而打仗可一般不會半個時辰便結束,在鏖戰中往往是耐力好的干掉力氣大的,因此我們需要對體能的要求要更高一點。顏易直雖然在撫標中擔任過要職,但卻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實戰,他的訓練計劃主要是沿襲大名帝國撫標中的慣用方式。他對曾守山的創新並不排斥,欣然接受,並且提出再過一段時間可以讓將士們負重跑。曾守山當時撫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清晨全營將士的十里長跑,讓將士們叫苦連天,但幾天下來,士兵們吃苦耐勞的精神得以發揮出來,基本上全體將士都堅持下來。于是,永州城里的居民每天早晨都能听見城外晨跑的號子聲,風雨霜雪無阻。顏易直曾經問曾守山道,你堅持要招收質樸農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吧。曾守山卻呵呵笑道,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