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慶笙看到那縷嫣紅之後,先是疑惑,繼而感應到有什麼液體從體內流出,猛地才明白過來,臉色登時慘白一片。定逸師太站得離他近,反應也快,在眾人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之前,解下寬大的緇衣覆蓋在他身上。幸好董慶笙剛才為了躲避群雄的視線已經側開了身子,才沒有人看清這尷尬的一幕。
董慶笙惶惶然,在定逸師太的攙扶下,語氣顫抖地對曲蘿莉強笑道︰「我那夜在山洞里被堅石擦傷,傷口還未愈合,想是剛才激烈運動,又裂開了。」
定逸師太鎮定老練,神色毫無異常地劉正風說道︰「劉師弟,可否提供方便之處,讓貧尼為這位女施主治療傷勢?」
劉正風不疑有他,連忙對著群雄歉意地道了聲稍安,便親自帶路,拎著定逸、董慶笙幾人去了偏院女眷居處。
事不宜宣,定逸喝退了莫名其妙的儀琳和曲蘿莉等人。等到房門閉上了,才扭頭望向床上臉色慘白兮兮的董慶笙,沒好氣地道︰「你這丫頭,好不自愛,差點在天下英雄面前丟了女兒家的顏面。」卻是斥責董慶笙天葵到了,還要與余滄海爭斗的事。
董慶笙躺在床上,雙手緊緊抓起床單,煙眉緊蹙,眼神彷徨,小模樣兒可憐至極。定逸面狠心慈,懷有菩薩心腸,即使董慶笙在前廳曾惹惱了她,卻不曾有過記恨。看到董慶笙六神無主的茫然模樣,她走了過去,坐在枕畔,理著他有些凌亂微濕的鬢發,憐愛道︰「可憐的孩子,定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董慶笙嫌丟臉,無顏見人,便翻轉身子,背對著定逸,將腦袋埋在手臂胳膊下。此刻來到了安靜的環境中,驚恐、難過、羞臊種種感覺紛至沓來。驚恐的是這具身體竟然會有天葵;難過的是男人的身份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羞臊的是差點在天下英雄面前丟了大丑。當真是五味雜陳,不知何種滋味。
定逸嘆了口氣,對他道︰「董姑娘,貧尼是老幾十歲的人了,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見他不言不語,也不著急,而是安靜地陪著他,用干枯的老手按在他的削肩上,慈言軟語,細細安撫。董慶笙听著听著,越發心酸,眼淚不自禁溢了出來。他心中委屈到了極點,終于再也忍不住,猛地回身撲到那溫軟如母愛的懷抱中,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定逸輕拍著他的背,連聲安慰道︰「好孩子,不哭,不哭,有什麼委屈告訴師太,師太幫你出氣。」
董慶笙從前受了傷便會偷偷躲在角落里舌忝舐傷口,可從來沒有過痛哭的經歷。即便承受楊蓮亭的各種凌辱、鞭打、喝罵,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然而此時,當他依偎在老師太溫暖得讓人安心的懷里時,所有的堅強,所有的面具全部都卸了下來,眼淚開始大顆大顆掉落。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有滿月復苦水,卻不能吐露半點真相,只好放聲大哭。滿帶著絕望、不甘和憤怒的悲鳴,撕心裂肺,聞者心碎。門外守候的恆山派弟子听見了後盡皆默然,曲蘿莉更是眼淚盈盈。
定逸听到這苦澀的哭聲,便曉得這位女子心中肯定隱藏著無盡的痛楚。天下最痛之事,莫非情愛糾葛。她聯想起年輕時的自己,生出同病相憐之感,暗嘆道︰「情之一字,不知道害了天下多少苦命女子。」竟也忍不住跟著潸然落淚。
董慶笙嚎啕大哭,一直到把心中積壓的憤懣盡數釋放出來,才不好意思地從定逸懷中坐了起來。面紗早就濕的一塌糊涂了,董慶笙扯下面紗,用手背擦拭臉色的淚花。他想起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在別人面前哭得這樣稀里嘩啦,就有些害羞,貝齒咬了咬桃色唇瓣,方才故作清冷地說道︰「師太,這是我第一次哭泣,你不要笑話。」
定逸听完他這句話,覺得好不辛酸,心想這個孩子性子竟這樣倔強堅強,即使傷心到了極點也不向旁人訴苦,而是獨自苦忍。見董慶笙相貌生得絕色可人,現在卻弄得一身狼狽,宛如乞丐一般,不禁又暗嘆紅顏禍水,情字害人。
董慶笙哭完後,突然覺得濕粘粘的,難受極了。他低頭一看,就看到不僅羅裙上攤開了一團暗紅色的血痕,連床單都被弄污了。臉上登時紅燒燒的,不知所措地望向定逸。這種女人身上才會發生的事情,他可從來沒有經驗。
定逸暗笑,伸手去欲幫他解開衣衫。董慶笙手忙腳亂地慌忙捂住。定逸便道︰「你衣服都污了,落紅不止,須得處理一下。」
董慶笙紅著臉小聲道︰「我自己來。」
定逸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道︰「好好好,隨你。小丫頭臉皮兒真薄。」董慶笙被她點了一下,微微一怔,因為這種親密的舉動除了楊蓮亭還沒有人對他做過。不過被定逸師太點鼻尖與被楊蓮亭點鼻尖的感覺一點也不相同,前者是感動,後者純為屈辱。他卻不知道,定逸這種和顏悅色的模樣要是被恆山派弟子見到了,估計都會膛目結舌。定逸師太干枯了幾十年的禪心,正是被他的慟哭感染,方才有此異于平常的舉止。
定逸離開床榻走出房間後,從外面把房門掩上,轉身就撞上了一雙雙黑白分明,全部瞪大滾圓的眼楮。曲蘿莉被儀琳抓著,正在使勁掙扎,焦急得不得了,想透過門縫中看看里面的情況。想來是等太久了,又听到他爹爹在里面淒厲哭嚎,見到定逸出來,便連忙大叫起來︰「老師太,我爹爹怎麼了,傷得嚴重嗎?儀琳姐姐說你們恆山派有外傷靈藥天香斷續膠甚麼的特別厲害,爹爹用了就好了麼?哎呀呀,儀琳姐姐,你快點放開我啦,我要進去看我爹爹……」
「師父,董姐姐沒事吧?」儀琳擔憂地問道。
「沒有什麼大礙。」定逸笑道,「儀琳,你有多余的衣服麼,去拿一套給董姑娘先換上。」
「是,師父。」
曲蘿莉的反抗被所有人無視了,憤怒地哇嗚大叫。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