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百味香酒樓。
店里的空氣中飄逸著菜香酒味,來往客人絡繹不止,幾乎坐無虛席,但是並不喧嘩,竊竊私語倒是不少,因為所有的客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門口八仙桌前坐著的一位奇怪女子身上。
那個女子一襲白衣裙,戴著面紗看不清容貌,不過暴露在外的晶亮眼眸很是動人,該是個相貌上乘的妙齡女子。當然,這一點不值得奇怪,江湖上奇人異事很多,戴面紗穿白衣的妙齡女子更是不計其數。說這女子奇,就奇在她一進門竟然宣布今兒店里的所有帳單都算在她身上。
這店里江湖人士,混混無賴眾多,不管真假,有了這般不用付帳的借口,便放開懷來大吃大喝不提。
「夫人……」阿大阿二欲哭無淚,「我等身上並無足夠的銀兩。」
董慶笙正將一杯酒遞到面紗下,蹙著黛眉淺淺舌忝舐品嘗,一邊心頭想到,「這女兒紅味道雖然不算可口,但是飲了之後竟覺得渾身飄飄然,真是古怪。」
听到阿大阿二的哭訴,他心頭暗笑,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不夠麼?那就去本教開封府分堂取來就是了。」
「可是——」阿大無奈地想要說什麼,卻被阿二止住,他接口道,「大哥,既然夫人吩咐,我便去分堂找馬堂主支些銀兩來就是,你留在這里保護小姐。」
「唉。」阿大哪里不明白董慶笙是故意耍脾氣,望了自顧自地淡然品酒的夫人一眼,他搖頭嘆氣,「只好如此。」
見走的是阿二,董慶笙心頭暗喜。他經過數十日的相處看明白了,阿二看似木訥,其實心細非常;阿大外表精明,性格頗為老實。
可惜阿二雖然心細,卻不會想到董慶笙會策劃著想要逃跑。
果然等到阿二走了不久,董慶笙小山眉就堆了起來,他眼眸水霧彌漫,咬著下唇,小心湊到阿大的身邊,輕聲叫道,「阿大,你在這里守著,我……」
「夫人,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阿大皺著眉擔心地問道,「莫不是傷勢還沒好?」
「阿大,我……」董慶笙裝著羞怯的模樣撇開頭,裙下雙腿輕微廝磨一陣,見阿大依然模不著頭腦,便氣惱道,「你去問掌櫃附近哪有方便之處。」
「啊!」阿大這才會意,埋著通紅發紫的老臉,尷尬道,「屬下這就去問。」
董慶笙見阿大和掌櫃的說話,便捏著裙角朝門口溜去,他動作利索,又默運了葵花寶典的心法,速度又快又輕靈,等到阿大回頭注意到時只看到一縷裙裾消失在大門轉彎處。
阿大心中一急,就要追出去,卻被掌櫃牢牢地抓住胳膊,這掌櫃的臂力極大,一時間竟扯不月兌。
「想跑?」掌櫃早就開始留意他們仨人了,畢竟董慶笙進門時鬧得動靜極大,當時夸下了海口要買酒樓所有人的賬單,若不是見三人衣著氣質頗為不凡,只怕掌櫃的當時就要過來掏掏底了。
此刻一見三人已經跑了兩人,剩下一人就要逃跑,暗叫糟糕,想是遇到吃霸王餐的了。
好膽的賊子,竟敢在我百味香吃霸王餐!
這掌櫃年輕時也是個跑江湖的,人送渾名賽霸王,手下還真有幾手硬功夫,見到阿大要跑,他心頭一橫,目露凶光,猛地一把拉住阿大的胳膊,怒罵道,「女乃女乃的,你當我百味香是慈善庵嗎?想吃霸王餐,也要看看你賽霸王爺爺壇缽大的拳頭同意不同意!」
阿大心頭更是大怒,夫人跑了主人定會大怒,責罰不知多重,看到這掌櫃蠻橫地拉著自己的胳膊不放,他猙獰一笑,黝黑的胳膊上肌肉咯吱繃緊了衣衫,鋪開蒲扇大的手掌一把便抓住掌櫃的胳膊,一手握住掌櫃的拳頭,猛地一使勁,將賽霸王那壇缽大的拳頭硬生生扯了下來。
百味香酒樓里一時間寂靜無聲,眾人被這凶殘的一幕驚得膛目結舌,筷子不知落了多少雙。
幾個抄著凳子掃把圍上的伙計也臉色刷白,灰溜溜悄悄地向後退開了幾步。
阿大扔下痛暈過去的掌櫃,也懶得理這些小二,只疾步飛奔至門口四處張望,卻哪里能找到董慶笙的一絲影子。
「干,你娘的賽霸王!」阿大回頭啐了一口,也沒時間找賽霸王算賬,疾步上了馬,直奔開封分堂去了。
……
董慶笙溜出了酒樓並不急著出城逃跑,而是先翻上馬車取了綠綺,只因心中對這把琴太過喜歡,所以寧願冒著被逮住的風險也要帶上綠綺。
幸好掌櫃賽霸王給他拖了一會,方才有驚無險,在阿大追出前鑽進了附近的一條巷子,抱著綠綺七轉八繞不知道竄了多少個巷子,又翻進一家大戶偷了晾曬的僕人衣衫,在柴房中縛了胸換了衣服,將原來的衣服打了個包裹墊在背上的衣服下,又散了發髻束成男人發飾,最後將炭灰細細抹在的肌膚上,喬裝打扮一番後,變化成為一名身材單薄皮膚灰黑粗糙的駝背男子。
做完這些事總管也不過一炷香時間,他抱著用布匹裹著的綠綺翻出這戶人家,待繞到東城門時,遠遠見到門口有幾個可疑的漢子,因綠綺形狀太過明顯,便不敢冒險出城,退回巷子中躲在一顆大樹後苦想辦法。
巷子又窄又髒,兩邊長著一排老樹,樹冠遮得巷子里烏漆麻黑的,而且地上全是爛菜葉油污黑水,空氣中彌漫著雜陳的怪味。他在巷子里直蹲到天色變暗,被臭味燻得頭都發暈了也沒想好注意,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闖城門時,遠遠看到巷子另一端有一老漢拖著板車轉了進來。
板車上放著幾條干癟的粗麻布袋,還余了七八棵長得奇丑的白蘿卜,還有泥土散落在蘿卜布袋上,董慶笙猜想那老漢可能是進城賣菜的農夫。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他心里大喜,身子轉到大樹後面觀望。
只見那老漢拖到董慶笙前面時停住了板車,賊頭賊腦地扭頭張望一陣,見巷子里沒有幾個人,便放開板車把手,幾步走到大樹前解開褲帶掏出家伙對著樹干淅淅瀝瀝尿了起來,一邊還抬頭閉眼,口中發出舒爽的悠長吐息。
董慶笙目光一冷,惱羞之下還沒等老漢尿完便從樹後轉了出來,趁那老漢還未來得及睜眼之際,舉手拍暈了他。
可憐的老漢,正在暢快處被人突然打暈,頓時濕了一褲襠,好不淒慘。
董慶笙不爽冷哼了一聲,把老漢拖到樹後靠著樹干,看那老漢瘦黑如柴,衣物襤褸,是個可憐之人,便從懷中取了幾枚銀錢扔到他懷里。
把綠綺藏在板車上,用麻布袋遮擋著,壓上幾個老蘿卜,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董慶笙拍著手掌,各個方向看了一遍見效果不錯,拉上板車正要離開,扭頭看了那樹後一眼,心想巷子里濕潮無比,陽光微弱,氣溫特別冷,那老漢穿得單薄不說,還尿了一褲襠,若是不管不顧自個離開,只怕這老漢醒來就會害了重病。
覺得雖然這老漢無禮在先,但他自覺打暈人了不說,又搶走了板車,決計不能再連累這老漢生了病,想了想又從車上取了兩條布袋去為那老漢蓋上。
做完這些,董慶笙拖著板車安心離去。
靠近城門時,發現那幾個可疑的人依舊在四周徘徊,見他拖著板車靠近,七八道如若實質一樣在他身上盤桓了好幾遍方才移開。
董慶笙走出城門時,冷汗都把臉上炭灰滑出幾條白皙的道道了,還好沒人注意到。他埋著頭又拖著車朝前走了好半天,直到天色黑透了,才將板車拋棄,取出綠綺施展輕功一路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