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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話︰有人編排我

三天,這是唐白自打到礦管所工作以來,最長的一個假期。

t行星上的陽光,遠比704上柔和得多。和煦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窗子,撲在唐白的臉上,照得臉上的細汗毛都泛著光亮。唐白的臉色紅潤,呼吸平穩,始終在沉睡。

病房外,唐白的助理萬銘明和唐白的主治醫師討論著病情。

主治醫師說︰「基本月兌離危險了,剩下的就是休養了。也虧得他身體好。不過……不是我說你們,怎麼這麼重了,才想來治!你知道不知道,再晚上一兩天,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萬銘明滿臉堆笑,好話說盡,才讓主治醫師消了火氣。再回到病房里時,唐白已然轉醒,靠坐在床頭,翻閱著電子報刊。

「所長,你怎麼起來了?」萬銘明忙上前去,拿過一床被子,替唐白整理好身後,做了個靠背。

對于這問候,唐白沒做理會,反倒是嘆息一聲︰「這個月的敬神到底是耽擱了……」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唐白有著堅定的宗教信仰,是主神教的忠實信徒,每個月的9號上午,他都會到t行星上的主神教神府禮堂敬神、祈禱。而最近這個月的9號,則是昨天。而昨天,他還躺在病榻之上接受著治療,幾乎一整天都在昏睡。

「所長,昨天我替您去過了。」萬銘明說道。

唐白搖了搖頭道︰「那不一樣……」

萬銘明安慰唐白道︰「你這病得這麼重,主神會原諒並寬恕你的。」

唐白依然是搖頭,而後問道︰「i423有沒有消息過來?」毫無疑問,i423就是洛和平的代號。

萬銘明答道︰「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只發來一條信息,說是讓您好好休息,多注意身體。」

唐白嗯了一聲,又問︰「我的辭職報告準備好了沒有?」

萬銘明答道︰「已經準備好了。」又問道,「什麼時候發?」

「不急。現在還沒到時候。密切關注著礦務管理司的動向,等他們坐不住了,往704上走的時候再發。發早了,沒威懾力。發晚了,搞不好就弄假成真了。」唐白說完,看著自己的助理一臉迷茫,笑問道,「不懂?」

萬銘明茫然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唐白呵呵笑道︰「你還得多學,多品啊……你信不信,剛才那句話,說給i423,他就能明白。」

萬銘明道︰「我和他位置不一樣。」

唐白抬手虛點了萬銘明兩下道︰「我知道你不服。」而後不管萬銘明說自己沒有,接著道,「給你個思考題。如果你是i423,礦務管理司發公函過來,催礦,催著所里接受調控,你用什麼樣的措辭能最大限度拖延時間?」

萬銘明略一思索道︰「這借口很多啊,把責任推給物流就可以啊。」

唐白抬起的食指搖了搖道︰「傻小子,你這就把我裝進去了。這借口很容易被坐實。我知道,你想說以後可以用別的借口推搪。可你想過沒有,一旦司里產生懷疑,他們立刻會對所有可疑的借口進行查實。只要有一個被他們找出蛛絲馬跡來,立刻就會問責到我的頭上。」

萬銘明立刻覺得臉上很掛不住,便問道︰「那應該怎麼說?」

唐白沒有直接回答他,呵呵笑道︰「那小子真是個天才……小萬啊,所里的一切出礦核準權都在我手里,這你應該知道。你為什麼沒考慮著,直接把責任推卸給我呢?別忘了,我是在休病假,不能進行核準。司里如果聯系不上我,能怎麼辦?只能等。直到他們等得不耐煩了,到704上去調查,甚至去直接干預……」

萬銘明還是沒想通這其中的味道,問︰「那樣不是把責任就落到您頭上了嗎?」

唐白哈哈笑出聲道︰「不懂了吧?這才把我摘出來了啊。你越想回避開事情與我的聯系,事情就越欲蓋彌彰……司里想干預所里工作,那麼這個時候,i423就可以跳出來了,說程序不對,他可以拒絕司里的一切越權行為。他只要咬死,只認我一個人的核準,否則拒不發礦,司里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別忘了,他是流刑徒。所以,司里只能找到我,通過我來核準發礦。關鍵的癥結點就在這里……」唐白頓了頓道,「我病假,能病多久?即便我病假,司里一樣可以找到醫院來,拿著我的手押回去發礦。這謊言就不攻自破了。所以,我得在司里找到我之前,主動辭職。同時我要在辭職信里說明︰我在礦管所里已經沒有了實權,i423把持著大權,我的一切命令都無效。請司里另派高明,去管理礦管所。」

萬銘明疑惑道︰「我還是沒弄明白,這個時間為什麼要掐得這麼精準。」萬銘明指的是遞辭職信的時間。

「拖延,是為了爭取時間。現在所里對外的銷售業務還沒徹底打開,如果司里過早的知道這些事,也許未來很多事都會受到司里的掣肘,而增加不確定因素。而且這還是個態度問題。我如果立刻發出去辭職信,不光是讓司里過早知道704上出了變故,更重要的是,他們會認為我態度消極,根本沒有爭取一下,早早就撂了挑子,這會影響到司里對我的信任程度。而且這也不符合我以往的作風,司里明眼人很容易就看出問題所在。如果發晚了,會讓司里以為我故意要挾,也許就會弄假成真了,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發信的時間要恰倒好處。」

「那……這一定能保證,司里不會誤會?我是說,如果萬一司里有人犯糊涂,真的把您調離了,您這番苦心不是白費了?」萬銘明問道。

「調不調走,不是關鍵。司里認為我態度沒有問題才是關鍵。只要司里不懷疑我在其中做了手腳,那麼暫時把我調走又何妨呢。無論派任何人去,i423都有辦法讓他呆不下去。對于‘比操蛋’這件事,我對他還是有信心的。到最後,司里無人可派,還是只能把我送回到704去。因為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情況,也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這里。哪怕是不能和i423抗衡,但總歸是司里的人,不至于讓司里和704上斷了聯系。歸根結底,這就是個我和i423的踢皮球游戲。踢皮球,也是門藝術啊。」唐白道出了計劃的真諦,又補充道︰「事情的不確定因素當然是越少越好,最理想的是,司里根本就不調我走,還是讓我直接回所里工作。」

「所長好算計!」萬銘明贊嘆道,隨後又問道,「如果i423起了別的心思怎麼辦?比如說,不想讓你回704,把你就此擠走。」

「不存在這種可能。他知道,所里離不開我。」唐白說得斬釘截鐵,「如果他不那麼清醒,那我不妨到時候證明一下給他看。」

萬銘明忽地想起來另一件事,提醒唐白道︰「啟明星財團的連海源最近要到704,可能要去所里談合作事宜。」

「連海源?」唐白皺起了眉頭,稍過片刻,眉頭舒展開道,「正好啊,來的好。這不更證明所里離不開我了麼。放心,他和i423尿不到一個壺里去。」

隨後,唐白問萬銘明道︰「所里現在知道這件事沒有?」

萬銘明答道︰「錢望海應該收著信息了。」

唐白點了點頭。說完連海源的事情,唐白饒有興致地掏出一支錄音筆,說道︰「哦,對了,給你听一段錄音……」說完,他擺弄了幾下錄音筆,找到一段錄音,放了出來。

錄音筆里宛然傳出了洛和平的聲音︰

「礦務管理司親自來人?那又能怎麼樣,我直接就說沒你唐副所長核準,我一個礦渣都不能發……慣例?我沒听過這慣例,查遍礦管所的檔案庫,我也沒找著這慣例……什麼?他們想親自插手發礦?那可不行,這不合程序,一切咱得按程序來。制度大于一切,你是上級領導也不行,任何人不能凌駕于制度之上……玩硬的?我揍死他!褲衩子不給他打飛那是他穿的結實。除非他比錢望海還能打……」

這一段錄音听得萬銘明忍俊不禁,幾乎笑出聲來,道︰「這i423是夠操蛋的,滾刀肉啊……」

唐白跟著笑道︰「所以啊……你得多學習了。你得承認,你在韜略上,在政治視野上,和他比有差距。i423,不像你想得那麼愣。他的悟性……我都懷疑那是他與生俱來的政治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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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一時,洛和平正在數據中心瘋狂地查著資料,突然間噴嚏連天。他細感覺一下,好象不像感冒,下意識揉揉鼻子道︰「這特麼又是誰在背後編排我呢?肯定沒說我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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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的假期,其實不該稱之為假期。除了養病之外,他還在考慮著運作別的事情,依然與工作有關。換句話說,只不過是換了個工作場合和工作形式。對于他這種工作狂來說,這再正常不過了。

談完關于洛和平和所里的事情,唐白又安排了萬銘明去做外聯工作,聯系那些曾經有大宗采購礦石意向的關系。為了這次月兌離礦務管理司的控制,唐白把自己多年來留下的資源都拿了出來。或者說,當年,在接觸這些人脈的時候,他就準備著這一天。

送走萬銘明,唐白一聲輕嘆。萬銘明這孩子挺好,也忠誠,也肯干。只是悟性,還差了那麼一點點。跟了自己快二年了,許多事,還是看不懂。如果他有i423那個悟性……如果有那個悟性,恐怕也就該失控了。

正思量著,一陣激昂的旋律從唐白的床頭櫃里響起。這是除去礦管所里的單線聯系外,唐白私人的聯絡方式,也是他最隱秘的聯絡方式,知道這個聯系途徑的,只有寥寥幾人。

唐白翻出櫃子里的通訊鏡,掛在耳上接通,應聲道︰「是我。」

通訊鏡里傳來彼一端的聲音,沉靜而平穩︰「怎麼樣,見好些沒有?」

「死不了。」唐白淡淡答道。

「死不了就好。他……我見過了。」通訊鏡里中的聲音,依然平穩沉靜。

「我要意見和結論。」唐白說得言簡而意賅。

「我建議修正你的計劃。不能按照原來的思路,把他當牽線木偶用。他……沒那麼簡單,不太好相與。」對方回復道。

唐白沉默了,片刻後道︰「其實我已經在著手變動計劃了。」之後又是沉默。唐白本來想問問,對方和那個人相見的細節,反復斟酌後,到底放棄了詢問。

通訊鏡里傳來一聲意味深長的冷哼,道︰「看來我操心多余了。這還沒有風吹草動呢,你就變招了。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什麼時候該攻,什麼時候該守,你已經成為本能了吧?不過你想過沒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果事情突發偶然,進程不如意,甚至計劃流產,你將如何自處?」

唐白略做思索,答道︰「行人事,安天命,這話我們之間好象早就說過。你怎麼突然這麼感慨?我想,我們運氣沒那麼壞吧。」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說句話,你別不愛听。有的時候,人不能和命爭……你這個地下皇帝其實不錯,別圖什麼名頭了。虛名,沒什麼意思……」通訊鏡里的聲音仍舊是古井無波。

唐白自嘲一笑道︰「安慰我呢?走著看吧,總要爭取一下。是成是敗,也算了個心願。放心,我不會走死胡同的。」

「那就好。不過,未慮勝,先慮敗……如果實在不行,我這里給你留的位置,依然有效。」

「寄人籬下?」唐白笑得非常耐人尋味,道,「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謝謝的,不過我說不出來。你我這麼多年……說謝,俗了,也假了,更侮辱了你我相知相交的這麼多年。客氣話我就不跟你說了,沒意義。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事情現在不是還沒到那個地步嘛。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通訊鏡彼一端有了個短暫的沉默,道︰「也好……根據事態發展看吧。就這樣吧……有事及時聯系。」說完,通訊鏡那一邊收了線。

斷了電話,唐白收起通訊鏡。一股窒悶感隨之而來。他很想抽支煙,可病房里連根煙毛都找不著。即便是病房沒有禁煙規定,就他的病狀而言,醫生也不可能讓他沾得到煙。于是唐白只得放棄。

與唐白剛剛通過話的人,此刻正偎依在寬大的辦公椅之中,椅子背對著辦公桌。雖然辦公椅的椅背很高,可依然不能將這人完全遮住,還是留下了半個頭在外面。通話人把自己寬大的手掌蓋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一聲輕嘆。心中暗自思量著︰唐白這個倔強的家伙啊……

許久,這個通話人才撤下覆在額頭上的手,而後啟動了掛在耳邊的通訊鏡,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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