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望海很累。礦管所里接連發生的幾件大事,讓他這行政總務處秘書長疲于應付。先是礦難。第二十三號礦產生了嚴重的塌方和輕度的爆炸,人員死傷幾乎是必然的了。他並不關心工人,也就是白膚人到底死傷了多少,他關心的是,他的同胞,黃膚人到底有多少死傷。他甚至抱有僥幸和幻想,希望他那些不參與基層采礦的同胞零死傷。
白膚人無論死傷多少,都不是什麼大事。如果家人來鬧,至多給上點聯邦銀元,就解決問題了。甚至說可以更省一點,發上兩份數字版本的榮譽證書,以表彰他們為第七星系采礦事業做出貢獻就足夠了。
但黃膚人不一樣啊!他們可是正宗的第七星系的人,一旦出了事故,家里人知道了,怕是要鬧上聯邦法*庭的。到時候,若是再有多事的媒體人知道了,插上一腳湊個熱鬧,那就是天大的災難。到那個時候,不只是他錢望海,恐怕連所里幾名最高層領導都要擔了責任。若是被安了玩忽職守,或是瀆職等罪名,別說現在的高薪工作保不住,連以後的飯碗都別想保住。更要命的是,如果聯邦法*庭迫于民憤,判處事故責任人死刑都是有可能的。第七星系,從來就沒有吝惜過對死刑的核準。
雖說704礦管所從來沒有過因工傷事故,而導致高層領導被判刑的歷史,可這並不代表未來不會有。關于這點,可以從其他礦上所發生過的案例做借鑒︰曾經的鐵礦冶煉局的高管,還有能源分離研究所的高管,都有過一批因工傷事故而被判死刑的例子。
每每想到這,錢望海就不寒而栗。更讓他覺得堵心的是︰還有兩個月,就是704礦管所安全生產二十年紀念日。為了這件事,礦管所已經精心準備了很久。已經籌劃好的內容就有在紀念日那一天舉行慶祝儀式,而且還邀請了t行星的行政主官。甚至第二十二星系特首都做了表示,如果時間來得及,也要參加這個儀式。
而且,所里已經決定好了,在紀念活動結束後,每個人都發一份相當于年終獎二倍的獎金,這才是最鼓舞人心的事情啊。
然而一次工傷事故,徹底將一切都打亂了。不光是紀念儀式泡湯了,獎金也泡湯了,還可能因為這件事丟了工作。平心而論,無論誰攤到這樣的事,都會覺得堵心。
關于事故,錢望海曾經和自己的直接領導,常務副所長唐白探討過,這件事是不是能捂蓋子,封鎖消息,等事態平息過後一切照常。唐白心中何嘗不想如此,只是,如果捂蓋子沒捂住,事情將會變得更加嚴重,會向一個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過去。所以,唐白告訴錢望海,看事態發展決定。
幾乎事故發生的第一時間里,錢望海趕到了事故現場。在詢問過救治情況後,錢望海的心沉到了谷底。救護總負責人給出了讓錢望海近似絕望的結論︰零傷亡就不要考慮了,現在搶救正在進行時,最終死亡人數要等搶救結束才知道,形式非常不容樂觀。
不管是出于亡羊補牢的心態,還是垂死掙扎的心態,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干的強。況且,破罐子破摔也不是軍人出身錢望海的性格。就這樣,錢望海匆忙投入到組織營救以及修復礦區,搶修設備的工作中,這一忙,就是兩天兩夜沒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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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人們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如今,這句讖語真的應驗在了礦管所。在錢望海和礦管所領導為礦難事故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噩耗又傳了過來︰四局轄下的十八號礦、十九號礦同時出現了白膚工人嘩變,至于原因,到目前為止,始終處于未知狀態。
身在二十三號礦的礦管所高層們,無不感覺五雷轟頂。對于礦管所來說,工人嘩變,其破壞性的影響力不亞于礦難,其對應責任等級的提高,甚至比礦難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膚工人,可以傷,可以死,但就是不許反抗,更不允許集群反抗。如果出現嘩變,那就是相當于叛亂的大事故。若說礦難被曝光,作為負責人還興許有能幸免于難的機會,可說起嘩變來,一旦被曝光,那主要負責人,必然是人頭落地。
在二十三號礦附近的空地上,礦管所到場的高層開了一次緊急會議,會議由常務副所長唐白主持。
唐白往日自信而瀟灑的神情再也不見,而是轉成一副沉郁得幾乎滴下水來的表情,臉色蒼白如紙。他用一種極其沉痛的聲音緩緩說道︰「林所長現在正在通往面見特首的路上,我不說,諸位也都知道。他是去處理礦難的公關問題。現在,他還不知道出現了嘩變。我們也來不及通知他了。其實也沒有什麼通知的必要。因為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公關的余地。所以,必須盡快做出處理。如果,我們不能盡快平息事態,那麼等待著我們幾個人的命運,一定是人頭落地。」
說完,唐白掃了一眼與會的幾人,最終,把目光鎖定在錢望海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望海,現在我授權你全權處理嘩變一事,不惜一切代價,在二十四小時以內,徹底解決嘩變事項,並消除負面影響。同時,切斷四局與數字神經中樞的聯系,封鎖消息。」
「保證完整任務。」多年軍人生涯的錢望海本能地做出了回答,之後就放下二十三號礦的工作,草草交接後,便登上高速無軌空間傳送車,奔赴四局方向。
錢望海深深地明白,什麼是「不惜一切代價」解決嘩變。即武裝鎮壓,強力維持四局周邊地區穩定。因此他剛一坐進車里,來不及感慨這是一個多事之秋,就直接把通訊鏡掛在了耳邊。緊跟著,將通訊線路接通到所里的武裝護衛部,命令除值班人員外,全部武裝力量集結,控制住四局,對四局周圍進行戒嚴,以防止嘩變擴散。
說漏屋偏逢連夜雨,在錢望海處理嘩變事情還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時,唐白接到了一個來自賽爾星的陌生電話,當對方自報家門時,唐副所長嚇得雙腿發軟,一股強烈的尿意直沖下半身,差點括約肌失禁,尿自己一褲襠。那感覺許多年後,對于唐副所長依然記憶猶新。
「您好,是704礦管所唐白副所長嗎?這里是第七星系聯邦安全保衛處……」
听到這段內容,唐白頓時萬念俱灰,以為嘩變一事已經傳到安保系統,而自己即將被安保人員帶走,等待接受聯邦法*庭和聯邦軍事法*庭的雙重審判。眩暈感讓唐白徹底失去說話的能力。
「唐副所長,你在听嗎?」
通訊鏡中傳來的聲音提醒著失神的唐白,他強打精神答復道︰「我在。剛才信號有延遲。」
「唐副所長,現在向你交代一個任務。704礦管所需要接待,並安置一名流刑囚徒。囚徒身份絕對保密,相關資料已傳送到礦管所數字神經中樞。大約還有四個小時,囚徒即將抵達704空間站。望及時接收。」
听到不是因嘩變而直接逮捕自己的消息,唐白耳邊一陣轟鳴,感覺眩暈再次包圍了自己。這種從地獄到天堂的體驗,真的不是正常人能經受得起的。剛才驚得連冷汗都淌不出來的唐副所長,此時才冷汗涔涔。
「明白。」唐白在回應安保處之後,又回問一句,「能不能介紹下這個流刑囚徒?」
「對不起,不能。這是工作紀律,你應該懂。我們只能告訴你,他叫洛和平。」標準的安保處式工作語言後,對方切斷了通訊線路。
斷下通話的唐白如解月兌般蹲了下來,好半天才稍作平靜。他從衣袋中模出煙,手抖卻抖得連煙都拿不穩。他一邊月復誹著信息保密制度,一邊考慮著該如何安置這名叫「洛和平」的囚徒。
原本想通過數字神經中樞去了解下洛和平的過往,可安保處的人已經變相告訴了自己,根本查不著。「絕對保密」四個字意味著自己可能連人家的姓名都看不到,或者是至多只能看到個姓名,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到這個人的其他的個人信息和相關資料。想到這,唐白心中連聲罵道,既然都「絕對保密」了,還發資料來有個屁用。這除了當事人可以隨意進出礦管所外,再沒別的意義。
罵歸罵,可對于這整個銀河系都遵循的信息管理制度的準則,唐白是帶著崇敬樣的認同。他只是不滿意自己在這個信息管理制度中的地位而已。
在信息管理制度中,通過身份識別設備,信息等級高的人,可以沒有任何障礙地查詢低等級人的一切個人信息,從出生年月,身高體重的一切自然狀況,再到個人履歷,以及父母祖輩的相關自然情況都囊括在內。也就是說,信息等級低的人,在信息等級高的人面前,根本不存在**。反過來,則是另一幅場景︰信息等級低的人,不僅查不到信息等級高的人的信息,甚至因級別相差過多,連名字都無法查詢。
毫無疑問,決定一個人的身份地位是否足夠尊崇,必不可缺的條件之一,就是在信息管理制度中是否有足夠高的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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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4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流刑徒光顧了,最近的一次接納流刑徒已經是四年以前,也就是林衛方被流放到這里。而在林衛方到來之前,704業已十年沒有迎來它真正的領主——流刑徒。如今林衛方已是礦管所的所長。
從某種意義上講,流刑徒,在第七星系里,不是對一個犯罪者的蔑稱,而是一種榮耀,甚至是一種特權。
第七星系不是個寬容的星系,生活在這個星系里的種族,像是喝狼血長大的一般殘忍,既不懂得憐憫,也不懂得仁慈。雖然他們總是自詡善良。而第七星系的法律里,始終沒有廢除死刑,也從不吝惜給予犯罪者死刑。
流刑徒的產生,是一種特定形勢所逼迫的產物。這種人或是因為有足夠尊崇的社會地位,或是有著龐大的社會資源支持,或是有著雄厚的身份背景,亦或是有著非常輝煌的社會聲望,當然也可以幾者兼有,而他們同時又公開表示拒絕與聯邦政府合作,至于聯邦政府和聯邦法*庭又無力承擔處死他們的嚴重後果,于是經過多方妥協,才產生了這樣一種特殊的罪犯。
反過來說,流刑徒,事實上等于有了一道免死金牌。即無論再犯下什麼樣的罪行,聯邦政府和聯邦法*庭都沒有能力將其處死。當然,這不意味著流刑徒就此便可以無法無天,相反,社會公眾的道德標尺對他們的要求會更高,如果他們在流刑期間做出天怒人怨的事,那憤怒的民眾就會把他們撕成碎片。
林衛方在流刑徒里,屬于社會聲望極高的類型,而信息管理等級則中規中矩,只是「高度保密」。在「高度保密」之上,還有「嚴格保密」和「絕對保密」。當然,這「嚴格保密」與「絕對保密」之中,還有更細致,更精準的等級區分,因為不常見,所以很少有人精通這些。
對于這信息等級比林所長還高的流刑徒,唐白非常頭疼。應該說,他不知道該以何種形式來接納,來安置這流刑徒。這種事情沒有先例,或者說,有先例,他也不了解。關于礦管所有義務接納流刑徒的事項,他也只是在接任副所長以後,才在數字神經中樞里有所了解。
畢竟這件事距離他太遙遠了。
最近一次的安置流刑徒,那是前任所長與林衛方之間的事,跟他沒半點關聯。可以說,在這件事上,他連打醬油的角色都夠不上。而在眼前這件事上,他又不能去問林所長,因為這違背回避原則,依林所長的個性,也不會給予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如果說,沒有最近這兩樁事故,接納流刑徒的事,絕不會讓唐白這麼頭疼。僅僅在處理流刑徒問題上的不得體,至多是讓他背個紀律處分而已,過上兩年,表現好一點,處分也就解除了。可加上這兩樁事,性質就完全變了。假設這一階段沒有處理好流刑徒的問題,很可能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引發賽爾星上有關部門的關注,那麼可供自己運作的空間就大大壓縮了,想捂蓋子就成了個天大的難題。搞不好,這兩個事故一個也兜不住,全得大白于天下。到時候足夠自己死上一萬次的。
比起剛才安保部門直接宣布對自己的逮捕,這安置流刑徒的問題令人痛苦的程度並不輕多少。這就好比死刑與死緩之間的區別而已。想到這,唐白嘴里泛上一陣惡苦,不過他還是安慰了自己︰起碼不是沒有斡旋的機會和余地。
思前想後,唐白決定祭出自己的法寶︰以ts招待標準拖住流刑徒。這又是一次不惜一切代價,先安撫住這位爺再說。等蓋子都捂得差不多了,再考慮這位爺的安置。
想到這,唐白啟動通訊鏡,準備聯系正在負責處理嘩變的錢望海,通知他在完成工作後,馬上去接洛和平。結果錢望海的電話怎麼都連不上,始終回應的是無法接通。唐白急的邊在地上轉圈,邊罵錢望海這個混蛋,卻全然不記得,是自己命令錢望海切斷與數字神經中樞的聯絡。等唐白想起事情的關鍵癥結時,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
無奈的唐白只能以電子郵件的方式聯系錢望海,交代有關接待流刑徒的相關事宜。隨後,又安排礦管所總部聯絡太空站負責人田立誠,告訴他,所里有急事待處理,希望能代為照顧這流刑徒,礦管所會在第二天派人去接人。
安排完這一切,唐白的心弦仍然緊緊地繃著,一點都不敢放松。因為還有太多不確定因素,可以左右著事態的發展方向,或生或死,依然沒有一錘定音。除了期盼錢望海早點看到自己的郵件外,唐白只能默默祈禱,暗道一聲︰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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