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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宮中,身著寢衣的劉辯起身而坐,臉上滿是驚恐,枕頭也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枕邊的美人起身揉了揉眼,抬手便要為他擦去額上的汗︰「陛下怎麼了?」
「滾開!」劉辯怒而一推,立刻將美人柔弱的身軀推落到床下。
美人驚恐為消,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叩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滾!寡人不想再看到你!」
美人一時間梨花帶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讓不久前還柔情似水的帝王突然間轉變了臉色。然而她也不敢再逗留,抓起一旁的衣服立刻退了出去。
劉辯靜坐了片刻,忽然大呼了幾聲︰「來人啊!來人啊!」
宮門被推開,元良走了進來,俯身跪地︰「奴才在。」
劉辯一見是他,頓時冷靜了下來。扶了扶額頭,坐直了身子。元良立刻過來為他穿鞋,又披上了衣服,「陛下剛才定是做了什麼噩夢,奴才這就去傳太醫給陛下開一劑安神的湯藥。」
劉辯卻一抬手阻止了他︰「不必了。」劉辯接著問道,「你可知寡人剛才夢到了什麼?」
元良回答︰「奴才不知,只是奴才剛才听見陛下在夢中高呼‘救命’,想必也定是什麼不好的事。」
「沒錯。」劉辯也不否認,拿起一旁的汗巾,試了試額上的汗水,似乎還心有余悸,「寡人夢見有人提著刀走進寡人的寢宮,無論寡人怎麼叫也沒人出來護駕。最後他一刀刺入了寡人的胸口,血濺三尺。」
「陛下可還記得那人的模樣?」
劉辯想了想,搖頭︰「四周太暗,寡人只看到他的身影,看不清他的容貌。」
「依奴才看來陛下是憂慮過度才導致的噩夢纏身,陳留王已被陛下囚禁在了長樂宮,入京已沒有人能害得了陛下。」
「不!還有一個人!」
「是誰?」
劉辯沉默了一下,嘴唇微啟,輕聲的吐出兩個字來︰「何進。」
元良面色微異,轉身走到門前,環視了屋外一眼確定沒有外人後才關上了門,回到劉辯身邊,低聲道︰「陛下不用擔心,何進目前還不會對陛下不利。奴才說句不該說的話,陛下現在對何進還有利用價值,何進雖無謀但斷不會愚蠢至此。」
劉辯點了點頭︰「雖不該說卻也是大實話。可是,寡人在夢中雖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卻清楚的記得那人的身形,與何進倒是十分相近。」
「陛下多慮了,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不,寡人有預感這不是夢。」劉辯眼中閃過一絲驚懼,腦海中浮現出鄒衍的話。劉辯原本根本不相信所謂的命運,只是剛才的那個還歷歷在目,夢中的一切是如此真實,仿佛已經發生過了一般。
看到他心神不寧的模樣,元良道︰「陛下多慮了,奴才這兒有一個消息可醫治陛下的夢魘。」
劉辯一時間來了興趣,追問道︰「什麼消息?說來听听。」
元良附耳,低聲道︰「自從陛下將禁軍的掌控權交給何進後,奴才便按照陛下的吩咐在宮中散播何進要誅滅宦官一黨的消息。據奴才所指,今夜以張讓為首的十常侍已經在秘密謀劃,為求自保意圖誅殺何進。」
劉辯一驚,這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許多,立刻追問道︰「你可知他們什麼時候行動?」
元良回答︰「奴才不知。不過奴才已經派人緊緊的盯著他們,十常侍一有異動陛下便會第一個知道。」
劉辯忽然問道︰「各地藩王呢?可有消息說他們何時到洛陽?」
「回陛下,召藩一事皆在大將軍的掌控之下,所以奴才不清楚。不過據奴才估計,恐怕最快也要再等上半個月,藩王們才會陸續到洛陽。」
「半個月。」劉辯沉吟著,忽然拍榻而起,急切道,「不行!寡人不能再等了!寡人有種不好的預感,若再這麼等下去,恐怕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發生!」
「陛下的意思是?」
劉辯揮了揮手,元良立刻附耳上來,只听劉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明日以母後的名義召何進入宮,記住此事不能太過張揚,同時也不能太過隱秘,一定要恰到好處,你明白嗎?」
元良點點頭,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奴才明白。」
劉辯沉思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掏出隨身的腰牌,遞給了元良︰「寡人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為防萬一還要你親自走一趟,連夜出宮去一趟大將軍府。只有你親自前往,何進才能深信無疑。說什麼你自行決定,寡人要的只是一個結果,你明白嗎?」
元良接過腰牌,躬身合手于胸前一拜︰「奴才明白。」
劉辯揮了揮手︰「去吧。」
「奴才遵命。」元良轉身,剛要離開,然而劉辯卻又在這時叫住了他,「等等。」
元良回頭,合手躬身道︰「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劉辯思索著,開口︰「今日這宮中必有一場大亂,所以寡人必須先下一道懿旨送陳留王去封地。知道寡人為何要給他該封地嗎?寡人原本想將他留在宮中,因此封地之事只是一個名義而已,只是如今真的要送他離開,寡人就必須為他選一個可以安生避禍的好地方。」
元良也不覺詫異,而是開口問道︰「可是陛下這麼做又如何同太後解釋?」
「寡人已經同母後說好了,皇弟的事已全權交由寡人做主,況且送他出宮不一直也是母後的希望嗎?」劉辯說著已起身走到了桌案旁,元良立刻跟了過來鋪絹磨墨。
劉辯寫完後又蓋上了玉璽,等黃絹上的墨跡微干才卷了起來,遞給元良︰「此事要你明日親自去辦,只有你親自出馬將皇弟送往封地寡人才能放心。」
元良接過卻面帶猶豫︰「可是奴才一走,陛邊又要由誰來伺候?」
「這一點你無需擔心,你若真擔心寡人就速去速回即可。」劉辯說得隨意,似乎他的安危已無關緊要,「元良你要記住,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皇弟的平安,他是劉家的子孫,是父皇的血脈,是寡人唯一的弟弟。即便寡人死了,也一定要留住他!」
劉辯說得認真,倒是讓元良嚇了一跳︰「陛下!切不可說這樣不吉利的話!陛下是難得一見的明君,陛下還要匡扶漢室、振興天下!陛下要成為高祖皇帝那樣的英雄!還要成為名震四海的千古一帝啊陛下!」
「對啊,寡人差點忘了,這是寡人入宮當日親口對你說過的話。」劉辯忽然笑了起來,元良頓時跪地,一字一句的說道,「陛下,就是因為您的這幾句話,讓奴才發誓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跟隨陛下,助陛下一成大業啊!如今內憂外患未除,陛下怎可輕言生死說這樣的喪氣話呢?」
劉辯沉默了一下,道︰「你說得不錯,寡人也不知怎麼了,竟說出這樣的話。或許是被剛才的噩夢所驚擾,但現在還有些意猶未盡吧。剛才的話,就當寡人沒說過,你將這道手諭收好,快些出宮去吧。」
元良猶豫了一下,似乎還有些不放心︰「要不奴才派人去為陛下請太醫?」
劉辯搖搖頭︰「不必了,寡人並無大礙,你只需做好寡人吩咐的事即可,別的你不用操心。」
听他這麼一說,元良也不再多言,依照吩咐退下了。
元良離開口,劉辯推開窗迎風而立。天幕上群星璀璨,皎潔的明月散發著月白的柔光。一切都是如此寧靜,然而年輕的帝王注視著澄澈的夜空,卻忽然像個歷經滄桑的老者,沉重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