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的天氣除了夏天熱,冬天也是很冷的,夜風尤為干冷。十月份的天氣,卻是白天熱,晚上起風。
當夜幕被拉下,端方又走了一天,會見了兩個商社的團體。那些商人們都是極力維護川漢鐵路私有化,磨破了嘴皮子,還是不能說服他們理解鐵路國有的意義。他使勁的咳嗽了幾聲,身體感覺越來越差,煩心的事卻一點沒有減少。偏房熬出的中藥,難聞的味道串進了大堂,他準備走出去,到院子透透空氣。
一個黑影匆匆的跑來。端方抬頭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幕僚劉師培。當初能從孫中山身邊挖來這樣一位大將,死心塌地的跟隨自己,也讓自己費了番周折。這位二十七八的年輕人,博聞強記,聰明敏捷,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劉師培一見端方,迫不及待的開口說道,「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端方剛走到院子的圓形拱門口,見劉師培的神色,也知道一定有什麼突發大事。他的老練,他的穩重,是這些年輕人,遠遠不及的。他于是穩沉的說道,「申叔,別急,進屋慢慢談。」
進的是書房,也就是一個六十個平方的空房,放了些木桌,木凳。這些木桌上放了很多文稿,一本《紅樓夢》。有些特別的是木桌上竟然放了五六個燭台,每燭台上各有五六支蠟燭。旁邊也點了一圈香,不過這圈香再和傍屋煮的中醫氣味混雜,也聞不出來什麼香味了。
劉師培一踏進書房,就說道,「大人,你知道嗎?袁大人出山了!」
端方一听到這消息,果然面露喜色,言語間也帶了幾分興奮,說道,「我這親家公,果然是神機妙算。呵呵,正在我的盤算之中呀。這天下雖然說是皇上的,可這軍隊是我親家公的。誰能指揮的動它?」
劉師培看到端方一臉的喜悅,湊近了說道,「大人,你看,這袁大人,下一步怎麼走?」
端方又咳嗽了一下,用手捂了捂嘴,說道,「他出山應該是有條件的,上次我見到了他,和他徹夜長談了一次。」
「條件?」
端方嘆了嘆氣,說道,「是啊,其實你是了解我的。袁大帥的想法也就是我的想法。這個國家,正處累卵之下,大廈將傾,唯獨君主立憲,才能挽狂瀾于既倒。他肯定會提出條件的。」劉師培立刻反應過來說道,「我估計,袁大帥會提出內閣負責制。他出面組閣。」
「這是當然,不過,事情也難辦。原來的內閣是假內閣,全是旗人。京城里還有良弼,溥偉、鐵良等組織的宗社黨。他們會出來極力反對。」端方說道。
「恩,肯定是困難了。大人,你意識到沒有,現在我們也很困難呀。」劉師培顯然在提醒端方。
端方走到桌子邊,遞給他一個紙條。紙條上,只寫了一句話,寫的是「端要死在江南館,方好抬出通遠門。」劉師培讀了出來,吸了一口冷氣,再說道,「這是一個藏頭詩,是寫端方要死在重慶?」
端方微微笑了笑,說道,「這個重慶城,真是自由的很。這樣的紙條都貼到了我的大門口上來了。我這幾天看,重慶幾乎所有人都反對鐵路國有化,特別是那些地方官員。我看我們是危險的很。」
劉師培也是知道的,這幾天他跟隨欽差大臣,到了不少的地方。這些當地人,無不是人人反對鐵路國有化,因為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認捐了川漢鐵路公司的股票。偏偏這個鐵路公司,是一個從腳到頭爛到底的公司,收了錢,公司的經理中飽私囊,拿去買了美國的股票,買的股票又一落千丈。導致鐵路遲遲不能動工。
劉師培很是清楚這一切,他說道,「大人,我們現在是兩個標在和一個城市在戰斗,四面都是敵人。特別是現在還有更危險的事!」他特地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
「更危險的事?你是說軍餉?」端方吃驚道。
「對啊,大人。你想過沒有,我們最多拖到下個月初,就必須要發軍餉了。現在武漢那邊,被革命黨佔了,沒有法發出軍餉來。軍心不穩,會造反的!我們現在正坐在一個火藥桶上!」劉師培真不愧為聰明人,他指了問題關鍵所在。
端方听了也是立刻滿臉愁雲,他放下了剛才的矜持,瞪大眼楮,虛心請教道,「那先生說,怎麼辦?可有什麼好辦法?」
劉師培來之前也是想了很久,他胸有成竹的說道,「辦法到是有一個,不知道大人,肯不肯?」
「肯,肯,先生快說,我立馬照辦!」端方也不知道是什麼辦法,不過現在的危險,明眼人都知道。
「我們自己籌軍餉!」劉師培回應道。
「那誰肯給我們那麼多錢?」端方立刻想到問題的關鍵。
「錢莊!」劉師培答道。
端方知道錢莊有錢,關鍵是憑什麼給你,你是正規軍,又不能去搶。
劉師培湊近端方的耳朵,小聲嘀咕著,「大人,只要把你那十幾箱古董抵押給錢莊,我們就有錢了。至少這樣我們可以拖一個月。」
端方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說道,「是啊,申叔,果然厲害。我立馬去辦。」
劉師培又說道,「大人先別心急,先听我把話說完。依我看來,重慶這邊好像人人都瞪綠了眼楮,想造反。錢莊,未必會借給我們錢。耽誤之急是,遣人到成都,和那邊的錢莊取得聯系,從成都借錢!」
端方哈哈大笑,說道,「申叔,考慮問題,真是周全。分析的太好了,我一邊差人去成都,和那邊的錢莊談。一邊差人和重慶的這邊談。誰能借我們錢,我們就多給他些利息。」
劉師培再說,「所以,在沒把古董交給錢莊抵押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護好這批古董!」
「好,重兵把守!立刻移入三十一標兵營!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端方拉著劉師培的手,快步走出院子,高聲喊道,「來人呀,傳龍砌,龍將軍!」
龍砌的住宿,此時正被兩個黑衣人盯住了。看到從龍砌帶了十多匹馬飛奔進入通遠門同業公會。心想,深夜疾馳,一定有什麼急事。他們躡腳躡手的在房屋瓦片上行走,偷偷接近了同業公會。那兒本來就有重兵把守,也不敢靠近,就在遠處,爬上一棵高樹,靜悄悄的觀察著里面的一舉一動。
原來,龍砌是帶隊來拉東西。共有十來箱東西,被抬出來。這些東西裝上了兩批馬車,在龍砌衛隊的押送下,被移進了臨江門鄂軍軍營。
兩黑人栽下面具,原來正是三原門的聶童和少保。聶童說道,「少保,師兄派我們來盯龍砌。真不知道他有何用意。」
少保回答道,「我怎麼知道。一會兒回去就把今晚的事情直說就是了。」
聶童又說道,「我看那一批東西就是端方的古董!我們倆哪有力量搶的了那些東西。」
少保沒有反應過來,想也沒有想,就說,「那我們回去喊師兄,一起搶?」
「你犯傻呀,叫師兄一起來搶,那還有我們的份?」聶童生氣的說。
「那我們就回去了 ?」少保問道。
聶童並不想走,他盯著少保,說道,「小師弟,我有個去處,那兒有一群人,都是我的兄弟伙,我去叫起,我們一起想個辦法,把這批古董弄到手。」
少保也不笨,問道,「現在看,那批古董都進了鄂軍軍營了,怎麼搶的了?」
「他們自然有辦法!」聶童說道,「你到底是想去,還是不去?」
少保也猶豫不決,想想那天在鐵山上,聶童的一番話。又考慮到聶童在三原門中,也算是聰明人,平時愛和自己親近,是自己的師兄,就勉強答應了。
他們縱身跳上來時的快馬,向兩路口方向疾馳而去。
黑幕中的兩路口上清寺。是一座道教和佛家合二為一的一個寺院。這樣的寺院在重慶算一大特色。估計是從《封神演義》和《西游記》的思想受了點影響。它依山脈而建,規模雄偉,大氣。在夜色中,就像是一個巨蠍倒掛在山巒之中。
聶童和少保停在寺院門口,縱身下馬。聶童去敲了敲門,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女道姑開的門,開門就問道,「施主從何處來?」
那聶童回答道,「從花果山水簾洞來!」
少保心想,進這個寺院,還要說這等奇怪的話。他以前大白天來過,也沒有人這樣說過。他那里知道,這是在對暗號呀。
進了上清寺,里面極黑,叫人心里發麻。走在石板路上,從腳涼到了頭頂。那道姑手里的蠟台也是搖搖晃晃的。少保東張西望,覺得這個帶路的女道姑,走的路線真是奇怪。一般人都是向大殿走,她呢?偏偏繞過大殿,又向山上爬了一段很幽深的路,來到了一個很小的廟宇前。
進了這個廟宇,才發現這個廟宇伸進了岩石之中。對面岩石上,雕刻了一個太上老君。那女道姑直接向太上老君走去,眼看就要撞上岩石了,那岩石自動後退了幾米,開了一個門。他們進了門,結果門里面很明亮,插了很多燭火。少保看了看路,這個時候,路變成了向下走,螺旋的向下,每走一段距離,都雕有一個神像,這個神像做著不同的動作。不過越往向下走,這個神像越是異常怪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楷有十八個神像,就走了平路。他們又遇到一前,一後兩個石門,那道姑用手推了前面的一個石門邊的暗盒,後面的石門打開了。里面一下涌出一股很大的喧嘩聲和柴火被燒的皮拉啪啦的聲音。他們進去後,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殿堂,有近一百人,在里面大口喝著酒,啃著肉。左邊高出一米的台階上,坐著一個道人和一個官人模樣的倆個人。走近了一看那官人,少保大吃一驚︰不正是原來的巡防軍統領,楊佔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