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娘親!」
龍兒感覺自己的娘親在這一刻就要離開,忍不住大聲叫喚起來。
一只手輕輕探上她的額頭,輕輕柔柔,隱約傳來一聲嘆息,額頭便是一股溫溫熱熱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痛,痛楚沿著她的皮肉一點一點鑽進她的骨子里,那種疼到無力的感覺,連申吟都變成一種煎熬。
她皺眉睜眼,眼前的景象有模糊變到清晰。
她看到自己的傍邊坐著一個布衣男子,正認真的看著自己。
「你是……」
龍兒覺得這個人影好熟悉,好似在哪兒見過,可是一想腦袋就鑽心的疼。
「別說話,躺著,我給你弄點熱水。」
這男子說話有一種讓人不容拒絕的氣勢,他只是手一伸,手上就多了一塊毛巾,龍兒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頭上那溫熱的東西原來是這個。
「他為什麼會和蕭南那樣的像?」龍兒看著他的背影,淡淡的熟悉感滿上心頭。
那彎腰的動作,那臉上的神情,那語氣,都和蕭南一模一樣。
「可是……怎麼會那麼巧呢?」
龍兒將自己的念頭掐滅,這才打量起自己所處的地方來。這兒是一間茅屋,在她眼中實在算不得大,四周都是泥土糊的,門也是自己用幾根木頭釘在一起做的。不過好在,這屋頂雖然是用茅草蓋著,卻沒有漏雨漏風。
這屋子里就自己身下一個床榻,看模樣也是隨機搭了兩塊石頭,上面放上模板和獸皮。還有一個簡單的木桌和幾個長凳。
環顧了一圈兒,居然沒有發現這里有廚房,龍兒不由的疑惑起這熱水是哪兒來的。
「吃。」
這男子從屋子外走進來的時候,手上便多了一只烤雞,利索的撕下一直雞腿遞給龍兒,只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個字,就在龍兒前面坐下,自己就著一整只雞就吃了起來。
他吃的很急很快也很過癮,不多時一個雞頭連帶著翅膀就吃掉了,只是另外一只雞腿卻沒有踫到一點,連手拿著都離那一塊比較遠。
「他怎麼吃起來和蕭南也是那麼的相似呢?」龍兒抿了抿嘴,毫不猶豫的沖著自己手上的雞腿一口咬了下去。
「就連味道都一樣,莊園里的廚子從來也做不出這樣的味道。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烤雞了。」
龍兒一邊吃,一邊看著那個男子。
直到這時候,她才記得去打量眼前的人。
這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面容樸實卻帶著冷峻,面頰如刀削,干淨而利落。他的眉毛很黑,也很濃密,橫在眼楮上就像兩把長劍,是標準的劍眉。他的眸子也很亮,只是這時候也不見他看著自己,過多的就看不明了了。他吃著東西,卻還是能夠看得出他的嘴唇微薄,泛著光亮——許是烤雞的油漬。
龍兒想著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給,吃飽了就休息。」這男子听見笑聲,手中一動,將另外一個雞腿撕下來給龍兒,然後三兩下吃掉剩下的雞肉,拿著雞骨架就出了門。
「哎,你叫什麼名字?是你救了我,我該怎麼謝你呢?」龍兒在他走出門的那一刻,連忙出聲問道。
那人頓了一頓,頭也不回的走了。
「哎……」龍兒突然有些無措起來,就是方才那一問,她才想起之前的所有事情。
「娘親……」龍兒一手模上自己的胸口,這兒微微凸起,是血龍珠的位置。
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下來,如同斷了鏈子的珍珠,順著臉頰落下,就再也停不下來。淚珠做成的小溪,流淌在臉上,卻冷在人的心底。
龍兒看著自己手背上的水珠,哭音更濃,到最後,只剩下抽泣,連聲音都沒有了。
那男子進來的時候就見到龍兒抱著自己的膝蓋哭做一團,好似個受了欺凌的孩子,委屈而孤寂。
他一愣,隨即走了進來,坐到龍兒邊上說道︰「哭有用的話,天下就沒有笑容什麼事情了。」
龍兒一頓,卻沒有停下來。
她心中滿是痛楚,身體的痛或許能夠咬牙堅持,那心中的呢?怎麼過得去?最愛自己的娘親離去了,自己的家沒了,她什麼都沒有了,從此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那場大火太過無情,遺留下她獨自一人,她除了哭泣,她還能做什麼?
她只想將滿月復的委屈哭出來,娘親說,心里不舒服的時候,哭出來就舒服了。可是為什麼現在越是哭,越是難受?好像有一只手捏著她的喉嚨那個,捏的她喘不過氣來。
看著龍兒紅腫的眼楮,蕭南臉上帶著一些煩躁,直直的立起身來,如同夏天驚雷吼道︰「你打算一輩子哭下去?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你現在哭,等于是在像別人低頭!這個世界從來不可憐哭聲,否則戰場上就沒有亡魂,沒有餓殍攔路,沒有聲聲泣血的生死離別。
哭,是最沒用的懦弱!」
龍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直直的看著這男子由于咆哮而將臉變得通紅。她這一時居然忘記了哭泣。
蕭南好似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過,嘆了口氣,便緩和了語氣看著龍兒說道︰「你有什麼委屈,你可以說給我听。一個人哭,永遠沒有一個傾听者來的好。」
龍兒好似被施展了魔力,不由自主的就听從他的話,抹了一把眼淚,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將眼楮里的淚水回流。
她想了一下,才從莊園著火開始說起,一點一點的敘述,就如同在一點一點的壓榨她的記憶,她眼中沒有了這個茅屋,只有那一片火海。
她眼中的驚恐與著急,還有無盡的害怕表露無遺,最後忍不住驚叫起來。
蕭南輕輕的拉著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她別怕,龍兒這才繼續說下去。
「都沒有了,莊園被這場大火燒的半點不剩,娘親走了,小燕兒也走了,上上下下三百四十五個人,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了,他們都走了……」
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只是無聲了流淌。
龍兒抱著自己的膝蓋,一如方才的模樣。
蕭南這一次沒有再吼她,只是輕拍著龍兒的背,安慰著,眼神卻在迷離,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像她這樣的哭泣。
「還有別的線索麼?」蕭南心中隱約覺得不是那麼簡單,故而出聲問道。
「我不知道……」龍兒輕輕的搖了搖頭,隨即突然驚醒一般,雙手緊緊的抓住男子的袖子說道︰「黑衣人!我看見好多黑衣人,他們拿著長刀,他們在殺莊園里的人!那場大火一定是他們放的!」
蕭南暗道一聲果然如此,說道︰「你家可有得罪什麼人麼?」
「什麼?」龍兒瞪大了一雙哭紅的眼楮,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會呢?我娘親是極好的人,處處與人為善,我們家的家規第一條便是︰善而進,惡而退。怎麼可能有得罪的人呢?」
蕭南微微吃驚,想不到這樣的亂世居然還有人信奉這樣的家規。
不過他還是嗤笑一聲,說道︰「世事難料,這世上扮豬吃虎的人可不少。」
龍兒听了頓時大急,嘟起小嘴瞪著眼前之人,香腮鼓鼓的如同塞了兩枚大棗兒。「你才扮豬吃虎呢!」
男子收住了笑意,不說話。這不過是他讓龍兒不哭的一個法子罷了,還是有什麼比轉移注意力更好的呢?
龍兒抿了下嘴,也不追究,問道︰「對了,你救了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蕭南。」
蕭南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山洞里,曾經也有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兒看著自己一直追問自己的名字。
「什麼!」
龍兒听了這兩個字,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就連身體就一下子站了起來,手上吃了一半的雞腿掉落在地上沾染了塵灰。
「你、你說你叫什麼?」龍兒忍不住再一次問道。
「蕭南。」蕭南不得已,又說了一次,心中卻想著,難道這女子真的認識我麼?
龍兒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心情,就好像是在溺水的時候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明明是開心的事情,她找了他這麼久,久的她都已經成了大人,可是她現在就想哭。
她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便轉過身去。
蕭南有些不明所以,皺起眉頭,猶豫的伸手拍了拍龍兒的肩膀。
「你真的是蕭南,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七年前你救了我,等我再去找你的時候,那個山洞里再也沒有了你的蹤跡。每個夏天我都過去那兒,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也過去。我學著烤雞,可是我永遠都做不到你烤的味道。山洞里的東西你一點都沒有剩下,連個瓦罐都沒有,你走的干干淨淨,我卻再也找不到。
我告訴娘親說,是你救了我,要她幫我找。可是娘親也沒有找到,她說在山里的孩子都是出來打獵的,或許早已經回家。我不信,娘親就告訴我外面的世界很亂,或許你早已經……
我一直找一直找,真的找了好久好久……」
龍兒背著身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委屈的說著,這七年以來心中埋藏的一份記掛,這時候全都爆發出來。
或許,蕭南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個認識的人了,莊園太大,大的她幾乎走不出去,除卻七年前認識的蕭南,還有誰呢?
她好想傾述,那無盡的恐懼和心痛,那些無助與茫然。莊園沒了,她的家也沒了,她什麼都沒有了。
蕭南看著龍兒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靜。
半響,他才沙啞的吐出兩個帶著疑問的字眼︰「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