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里主神官??」見習神官瑟瑟縮縮地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喚道。
勞里偏過頭,揚起下巴,目光輕輕一掃。只一眼,見習神官頓時覺得如冰水從頭澆落,將他整個人凍結了起來。
勞里略微等了等,不見見習神官開口,眉頭微微一皺,揮手就要示意他出去。見習神官一見他作出了不耐煩的樣子,顧不得緊張,慌忙開口說︰「有位客人等了您一個上午,說是有急事??」說到這里,見習神官的聲音弱了下去。因為客人的樣子看起來實在焦急,所以他才不得不來打擾。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一定會惹勞里不高興,如果是要緊事,他沒有及時報告,同樣會讓勞里不悅。
「客人?」勞里想了想,轉身替薇妮掖了掖被子,這才輕步走了出去。
到了偏廳,客人已經在里面等候。
見習神官走在勞里身後,自覺地關上了偏廳的門。
「勞里,好久不見。」客人鄭重地行了禮,對上勞里沉靜的面容,他眼里的焦灼似火炭遇水,漸漸熄滅了下來。
勞里淺笑,聲音保持著恰當的疏離︰「你好,勒維先生。最近過得怎麼樣?」
勒維先生五官方正,從謙和卻不卑微的姿態,到挺拔筆直的脊背,無不體現著他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然而,略微發暗的臉色,帶著些許浮腫的雙頰透露了他長年累月墮落混亂的私生活。
「說實話,不算太好。」勒維先生誠懇地說,「勃艮第公爵操持了帝國大權,王子流落在外。這樣下去,帝國內部,遲早會發生動亂。」
勞里慢條斯理地說︰「洛非帝國已經持續衰頹了百年,是時候掀起一場動亂了。只有分裂戰亂,拉枯摧朽,才能重新建立一個嶄新的時代。」
勒維先生似被他毫不忌憚的言論一驚,隨即又恢復了鎮定︰「果然,你早有清醒的認識。但是,不知道你是否也想參與開創這個嶄新時代?」
勒維緊緊地盯著勞里,目光里帶著幾分狂熱幾分緊張,似乎想從他波瀾不興的眼眸中看出什麼情緒。
勞里淡淡地一笑,說︰「大概要讓您失望了。我對權力和財富,並沒有太大的野心。」
勒維正色說︰「抱歉,是我太過莽撞,不該問得這麼突兀。」
勞里溫和地說︰「我知道您想要恢復勒維家族從前的榮耀。無論您站在哪一邊,我,勞倫斯.斯德林,都永遠會是勒維家族的朋友。」
勒維先生不解且不信︰「難道,你就不想斯德林家族恢復曾經的顯赫?」
勞里淡笑︰「斯德林家族的光輝顯赫,早已成了過去。總有一些東西要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慢慢衰頹月兌落,雖然很不幸的是,那是我的家族。您呢,您是打算依附于勃艮第公爵,還是追隨年輕的王子?」
勒維先生不甘心地說︰「退色的徽章可以再次鍍上黃金,逝去的榮耀也可以重新掙回。勃艮第公爵的野心遲早會給他遭來大禍,我想要做的,是追隨王子,幫助他奪回應得的王位。」
勞里不置可否,說︰「你要把全部身家都壓在一個不到十四歲的孩子身上?」
「不到十四歲的孩子?」勒維先生哈哈大笑,說,「勞里,難道你王子,你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是驚艷教廷的天才。至于王子,只要等到王子年滿十九周歲,就可以依法繼承王位。到時候,勃艮第公爵便奈何不了他。所以,勃艮第伯爵這才心急啊,想要盡早地除掉王子。」
見勞里沒有動心,勒維先生繼續蠱惑說︰「等到王子繼承了王位,帝國內部肯定會有一番變革。等到以勃艮第公爵為首的家族被清掃出局,就是我們重新崛起的時候。勞里,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動心?」
勞里緩慢地轉過頭看向廳中的壁畫,左邊的壁畫中聖人彼得听從神的吩咐,去往河中深水處打魚。彼得一網撒下去,立即捕到了滿滿的魚,從此,他對神的囑咐深信不疑。右邊的壁畫中,異教徒捉住了彼得,讓他否認神的存在。彼得抵死不從。異教徒說︰「既然你相信所謂的神,那就等著神來拯救你吧。」于是彼得被拋入了烈火中,活活燒死。
聖徒為了維護神的尊嚴而死去的事跡,被畫成壁畫,廣泛流傳,時刻提醒著前來祈禱的人們。
勒維先生順著勞里的目光看過去,禁不住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似乎在說一個笑話︰「難道你真的皈依了光明教會,畢生聆听神的教誨?」
勞里收回了目光,聲音里帶了幾分好笑︰「勒維先生,似乎你忘記了。我是阿緹斯教堂的主神官。」
勒維輕哼了一聲,對勞里的神官身份表示不屑。
勞里的神情莊重而超月兌,聲音似乎從天際傳來︰「我是神的使者,向神祈禱和熱愛世人才是我的人生真諦。」
勒維先生揚起聲調,帶了幾分挑釁,說︰「如果蘇茜在的話,你認為她會怎麼做?」
就好像突如其來的颶風掀起了海浪,勞里平淡如水的眼眸中聚起了幽光,幽光之下,暗涌澎湃。
勒維先生的臉上固著惡意的笑,他拖長了聲音,故作遺憾地說︰「復興斯德林家族,曾是蘇茜的唯一理想吶。也是,她不可實現的最後心願。」
勞里壓制著眼底的厭怒,重新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漫不經心︰「亡者已逝,作為勒維家族的紳士,您似乎應該對過世的人表現出應有的尊重。」
勒維先生滿不在乎地笑笑,沒有絲毫地退步︰「蘇茜從前總是拿你當作她的驕傲,如果她知道你皈依了創世神,該有多麼地??傷心?震驚?或者是憤怒?」
勞里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幾乎噴薄而出的怒火。
「恐怕要讓您失望了,勒維先生,」勞里緩慢地說,「我很喜歡目前的平靜生活。另外,祝您好運。」
見勞里下了逐客令,勒維先生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拉門離開。
隨著大門的打開,白日的光線迅速涌入了陰暗的房間。
「斯德林大人。」年輕的騎士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穿著玫瑰騎士的制服,肩頭別著藍底橘紋的豹頭徽章。
玫瑰騎士走進偏廳,重新關上了門,勞里的側臉一寸寸地重新掩埋在了昏暗里。
「那個姓勒維的這次來,又是想要鼓動大人做什麼?」玫瑰騎士問。
勞里淡淡地解釋,眼神飄忽,似有些心不在焉︰「王子如今流落在外,勒維想要扶持王子,幫助王子奪回王位,以此,復興勒維家族。」
玫瑰騎士看上去有些心動︰「那您怎麼看?」
「你知道,勒維先生從來就不是個可靠的人,」勞里說,「在頹靡揮霍中長大的人,怎麼能成就大事?想要改變家族命運,並不能依靠野心。沒落貴族們總喜歡沉醉在華麗的舊夢里??」勞里頓了頓,「就連蘇茜也是這樣。」
玫瑰騎士不贊同地說︰「您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姑姑?」
勞里眼里閃過一絲倦意︰「我現在並不缺少金錢和舒適的生活,就算復興了斯德林家族又能怎樣?晝夜不休的舞會、相互奉承,自吹自擂??這些傳統的貴族生活對我而言,實在太過乏味無趣。」
玫瑰騎士想要說什麼,勞里抬手制止︰「如果你想說的是‘為了榮譽’,那就不必了。榮譽?不過是虛榮罷了。只有生命沒有價值的人,才需要從別人的羨慕中肯定自我。」
玫瑰騎士低下頭承認說︰「大人,我總是不明白您的想法。」似乎經過幾番猶豫,玫瑰騎士說出心里的疑惑︰「我也不明白,大人為什麼要把小女孩留在教堂里。大人對那個小女孩,似乎有異乎尋常的興趣。」
想到薇妮,勞里的眼里浮出了笑意︰「你知道康德主教和鋸蛇的故事?」
玫瑰騎士說︰「我知道。」
勞里的聲音中帶著笑意︰「我現在就是在嘗試飼養一條鋸蛇啊。唉——」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生活實在太過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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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月底的時候有了粉紅,謝謝◣K①κo◥ソ瀦窩姑娘。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