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凱一路上喋喋不休,直到見到走到安東尼老師的帳篷外。
帳篷里還有幾個風塵僕僕的學員,臉上帶著傷,長袍破了洞,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血腥味。應該是剛趕來的吧。
勞拉•凱主動和安東尼老師打了招呼,介紹了薇妮和伊麗莎白。
安東尼掃過薇妮全身上下的傷痕和捆了夾板的手臂,眼里微微閃過些疑惑,卻只是用他沒有起伏的聲音淡淡地問︰「薇妮,你還好嗎?」。
不等薇妮開口,勞拉•凱搶著替她回答說︰「薇妮一路上遇到了很多麻煩,不過總算平安回來了。」
安東尼將兩張表遞給薇妮和伊麗莎白,說︰「這是學員登記表。你們就在這里填了吧。」
不過是張簡單的登記表,薇妮提筆就寫。
勞拉•凱在一旁看著表,指導說︰「這行就填你的名字,是全名,不是縮寫昵稱。還有你的生日,注意,是按日月年的順序。還有……」
等到薇妮終于填完了表,勞拉•凱搶過來仔細讀了一遍,覺得沒有了問題,這才把表遞給了安東尼。
「你們先去自行休息吧。晚上十二點在營地外的草地上重新分隊。」安東尼簡單地交待說。
第一輪考驗的截止時間是在晚上十二點。
快到十二點時,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營地外的草地上。
薇妮一眼看過去,開始時的二百四十人種,回來的大約只有七十人。剩下的人,不知道是原路返回了,還是永遠葬身在了樹林中。
勞拉•凱正帶著沃絲四處慰問受傷和饑餓的同學,薇妮終于得以耳根清靜。劫後余生的學員們互相看來看去,尋找著當初和自己乘同一輛馬車來的熟人。
薇妮嘆了一口氣,悲憫地說︰「希望那些沒有來的同學,都已經平安回去了吧。」
伊麗莎白隨手扯了一根草葉,在手上纏繞著玩,對薇妮講︰「你有沒有听過迷幻蘑菇林的傳說?」
薇妮當然听過,不過她仍就作出不懂的樣子︰「迷幻蘑菇林?是那種可以吃的蘑菇嗎?」。
伊麗莎白解釋說︰「我從書上讀到過。迷幻蘑菇是一種奇異的生物,它們總是聚集生長同一小片林子里。當人誤入了迷幻蘑菇的領地,就會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在那一小片林子里轉來轉去,怎麼也走不出去。」
薇妮右手扯了扯群褶︰「呀,真可怕。」
伊麗莎白接著說︰「其實誤入迷幻蘑菇的林子也好過被魔獸吃掉吧。畢竟,只是迷路而已。而且餓了還可以吃蘑菇,所以並不會餓死。」
薇妮奇怪地說︰「如果別人看見有個人一直在原地打轉,大聲提醒他怎麼走不就好了?」
伊麗莎白笑了,說︰「哪有這麼簡單。在進入迷幻蘑菇的領地之前,那片林子看上去就跟別處一樣。」
薇妮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說︰「哇,那真可怕。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走不出去,那他不是得在那一小片林子里待到老。」
伊麗莎白將草睫編成了個粗制濫造的戒指︰「很多冒險者來寂靜森林探險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他們的家人常常會說︰他沒有死,只是被困在了迷幻蘑菇林里。」
薇妮似乎有些被打動,輕聲說︰「這樣也好,至少有個念想。」
十二點快到了,安東尼老師從帳篷里走了出來,手里還拎著一只黑色口袋。
安東尼老師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突然听到學員中一陣騷動。
幽幽的月光下,有四個黑色的影子向這邊跑來。明明做出的是跑的動作,但是速度卻極慢,似乎早已精疲力竭。
「加油……」有人默念道,捏緊了雙拳。
「加油……」更多的人輕呼出了口。
「加油!加油!加油!」看到那四個影子一步步地越跑越近,所有的人都為他們吶喊起來。
安東尼沒有制止,他拿出魔法沙漏看了看,還有六分鐘。
「快一點!就要到了!加油!加油!」有幾個人已經急得跳了起來。
那四個學員已經盡了全力,拼盡每一分力氣向終點一步步地靠近。加油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從他們的努力中看到了自己。
其中一個人倒下了。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焦灼的輕呼。
他的同伴想要拉他起來,他對同伴說了什麼,同伴這才不得已地繼續向前。
「加油啊!不要放棄!」勞拉•凱清脆的嗓音從人群中躍起。
那個趴倒在地的孩子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雙手剛剛離了地,又再一次地軟坐在了地上。正當每個人都揪了心,鼓勵他站起來時。那個孩子選擇了手足並用,一步步地往前爬。
即使是薇妮,也被他的頑強所打動。
人群中迸發出一陣歡呼,那三個孩子終于堅持跑到了營地。其中一個只來得及叫說了一聲「老師,我到了」,便「砰」地倒在了地上。另一個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只有一個人勉強能夠站立。
「好了,時間到了。」安東尼宣布,轉過頭來,再沒有看那個一步步爬向這里的孩子。
「老師,不等等嗎?」。有人問,目光指向了離這里不到百米的那個孩子。
老師安東尼語氣平淡地說︰「我受命于學院,必須嚴格執行學員訂下的規矩。」
學員們在底下七嘴八舌的求情,但是安東尼絲毫不為所動。
「老師,我認為,成績只能代表過去。而堅忍不拔的精神才更是寶貴的財富,代表了一個人的潛能和未來的成就。」勞拉•凱的站起來大聲說。
安東尼仍就面無表情︰「很抱歉,勞拉•凱同學。如果你想討論關于精神和潛力的關系,我想你應該去神學院找哲學家。」
勞拉•凱臉漲得通紅,不服氣地坐下,小聲嘟噥著「刻板」。
「老師,老師……」兩個主動上前幫助照顧暈倒孩子的學員驚慌地大叫起來。
「怎麼了?」安東尼風清雲淨地問。
「他……他他……沒有了呼吸……」其中一個學員說。
安東尼走近,把手放在那個孩子的頸脈上,探察了片刻,得出結論說︰「他死了。」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倒抽氣的聲音,有人竟然還抽抽嗒嗒地哭了出來。
雖然這幾天他們已經見慣了死亡,但是看著方才還鮮活的同學死在面前仍就揪痛著學員們的心。營地的文明氣息剛給他們帶來了幾分的安全感和輕松愉悅,又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給落上了一層陰霾。
最後那個孩子終于匍匐跋涉到了終點,卻沒有人注意到他。
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死去的孩子身上。
爬回來的孩子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手足並用地掙扎到了那個已死去的孩子面前,很快就知道了事實。
他悲慟地大喊了一聲「哥!」撕心裂肺的叫喊,似乎連月亮也將被這悲憤震成碎片。然後他雙眼一翻,昏睡了過去。
好幾個學員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將水喂進他的口中。
安東尼等了片刻,說︰「在第二輪測試中,每支小隊的隊員將隨機分配。」
他的話音剛落,底下頓時傳來一陣竊竊私語。有人互相握著手,似乎希望被分在一起;有的人互相瞪眼,生怕和對方綁在一塊兒。
安東尼打開手中的黑色口袋說︰「每個人都來我這里抽取一個小球,球上的數字就是所住帳篷的號碼,每支帳篷同住的人就屬于同一支小隊。當然,男女生分開住。這些小球都施了魔法,不用擔心。」
「那他怎麼辦?」一個學員指著暈倒在地的那個孩子說。
安東尼看了那個孩子一眼,孩子的長袍膝蓋處已經被磨破,可以看見鮮血淋灕的膝蓋,兩只手掌也布滿了傷口。安東尼淡漠地說︰「他沒能按時回來。等他醒來,就送他離開。」
安東尼的嚴格方才大家都見識過了,所以這一次,沒有人再試圖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