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文信納妾引起家里的風波一事,很快便在京城傳了開來,司徒文信此人向來將名聲看得比命還要重,對許清玉的不滿瞬間爆發,這天將全家人集在一起,眾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包括剛剛回府的司徒樂宵。
司徒文信從下人手里接過茶喝了一口之後,突然之間將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沉聲喝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想必你們也應該清楚,本太傅不過是納了一個妾室,居然可以搞得滿城風雨,是你們太過放肆,還是本太傅過于放縱你們?這近一年的時間,倩柔死了,雁卿死了,就連齊貞也離開了,整個家里一下子冷冷清清的,母親早就命我納個妾室給這個家里沖沖喜,正好遇上先皇病重,然後駕崩,現在一切都已經平靜下來,我納個妾室,便成了這城里的笑話,真是無知,都是一群無知婦孺。」
被司徒文信這麼一吼,許清玉立刻瞥開眸子,眼底有淚光閃動,輕雲淡淡的瞥了一眼瓶兒,她不安的捏著絲帕,始終垂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司徒樂宵見到自己娘的樣子,一時有些忍不住,「爹,娘也不是說不讓你納妾,但是,你也應該找個身份、地位適合的女子才是,這個瓶兒再如此漂亮,也是一個青樓女子,如今不止爹你一個人有著太傅的身份,女兒也是玉王妃,你可知道你這樣做,連王爺也被你牽連,成為別人的笑料。」
「混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司徒府里的事,哪有你發言的權利?況且,你娘教了你這麼多年,你連該如此稱呼也不懂的麼?瓶兒如今是我名正言順娶進門來的妾室,你再如何身份,至少也應該稱她一聲六姨娘。」司徒文信冷聲喝止。
「爹,再如何說女兒如今已經是玉王爺的正妃,要本王妃稱一個青樓女子六姨娘,你覺得可不可笑?爹,你被這妖精迷了心竅,女兒卻眼清目明,你以為她真的是喜歡爹你麼?她不過是看中了你的權勢,一心想要攀權附貴罷了。」司徒樂宵指著瓶兒斥道。
「呵,當了幾天王妃,倒是生出些氣勢來了,你之前不也一心想要當皇後的麼?如今要你委曲求全,嫁了個王爺,不過你這氣勢可不比皇後差啊。」司徒文信冷聲諷刺道。
司徒樂宵一听愣是呆住了,她從小到大,都是被司徒文信捧在手心里呵護長大的,還從來沒有像這樣當眾喝斥她的,更何況,只是為了一個區區的青樓女子,沒當成皇後,本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如今被司徒文信這樣嘲諷,氣得小臉一片通紅,「如果我當上皇後,一定會喝令你立刻將這個女人趕出府去。」
「那就等你當上皇後再說吧。」
司徒樂宵冷瞥了司徒文信一眼,似乎是查覺到剛才自己說的話有些過了,畢竟,這些話若是傳了出去,是誅九族的重罪,她轉頭看著瓶兒,「在這里,你給我懂點規矩,我娘是當家主母,容不得你這個妖精在此放肆。」
瓶兒一听嚇得立刻跪在地上,「王妃,瓶兒絕對不敢僭越造次。」
司徒文信幾步邁上前去將瓶兒扶起,「你是我的妾室,哪有給自己女兒下跪的道理?」
司徒樂宵听了,那股被壓下去的氣又升騰了起來,「我的娘只有一個,就是她。」她拉過許清玉,「這個妖精不知道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藥,居然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眼見父女倆人大眼瞪小眼,眼見就要吵起來了,瓶兒立刻上前想要拉開司徒文信,「老爺,算了,不要因為妾身的事跟王妃吵架,相吵無好言。」她又轉頭看著司徒樂宵,柔柔的說道,「王妃,瓶兒今後一定會規行矩步,不會再給老爺和王妃添亂的。」
司徒樂宵憤怒的將瓶兒一推,「豈容你在此惺惺作態?」
瓶兒沒有設防,被司徒樂宵這麼一推,向地上狠狠的摔了去,頭重重的撞上椅子一角,血立刻順著白皙的臉頰流了下來,顯得觸目驚心。司徒文信一個耳光朝著司徒樂宵扇了下去,便朝著瓶兒跑了去,立刻大聲喝道,「還不快去請大夫來?」有下人轉身跑了出去,被打了一巴掌的司徒樂宵瘋了似的吼道,「你真是瘋了,你真是瘋了。」說完便也走了。
許清玉眼見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被司徒文信打了,心疼的眼淚嘩嘩直流,「老爺,你從來都沒這樣對過女兒,現在,居然為了區區一個妾侍,便動手打她?老爺,你不看憎面,也應該看佛面啊,女兒現在畢竟是玉王妃,你當著這麼多人打她,可有顧及過她的感受?」
「住嘴。」司徒文信將瓶兒抱了起來,「若不是你這些年來的縱容,她豈敢如此造次?樂風如此,樂宵也是如此,混帳。」說完,便抱著瓶兒離開了。
輕雲隨著眾人慢慢的離開了大廳,在經過許清玉身邊的時候,她冷冷的揚唇一笑,這還只是開始,希望她還能夠承擔得起。
她命香藥去做的事,便是去找一個足夠讓司徒文信動心的青樓女子,司徒文信雖然恨柳雁卿的背叛,雖然只是猜測,看他現在對廣宜不理不睬便知,但是,他能夠留下廣宜這個‘笑柄’在太傅府里,好吃好住的,便知道,他對柳雁卿仍然深深的愛著,沒想到,香藥不僅找到一個讓司徒文信動心的女子,還與柳雁卿如此相似,真是天意。
她知道許遠東會去那個青樓,特地讓瓶兒借故親近,而司徒文信,則是她請梨應就相助,約他在那里相見,瓶兒在見到司徒文信時,才故作不甘的拒絕,司徒文信果然上當,見與柳雁卿有幾分相似的瓶兒楚楚可憐,便上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而瓶兒更是成功的進入太傅府。
一來,會因為司徒文信與許遠東鬧僵,婚事可暫緩甚至是再次退婚,二來,她也想給許清玉母女倆找些事做,免得她們每天都閑得無聊。這次幸得有梨應就出手相助,梨應就一直就當輕雲是救命恩人,這次輕雲開口,他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瓶兒的頭破了一個洞,幸得好,傷口不算太深,至少不會留下疤痕,她在醒過來之後,不停的求司徒文信不要怪罪司徒樂宵,若不是太了解瓶兒這個人,就連輕雲都差點被她騙了,她看似那麼無害,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也難怪就連司徒文信也會動了真心。
太夫人也在下人的攙扶下親自來看了瓶兒,一臉的心疼,「哎喲,這丫頭長得可真俊,幸得好大夫說不會留下疤痕,不然,真是可惜了。」嘆息完,便轉頭看著司徒文信,怒聲喝道,「堂堂一個太傅,居然會因為納了一個妾侍,便搞得如此狼狽,你爹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司徒文信無奈的看著太夫人,「母親,這次是文信的疏忽。」
「疏忽?哼,我看是縱容才是。」太夫人罵完便轉頭看著眼中含淚的瓶兒,拉著她的手輕柔的說道,「不要擔心,今後若是有誰敢欺負你,你盡管來給太夫人說,本夫人一定會替你作主的。還有,你別的什麼事都不用操心,盡快給文信開枝散葉,給司徒府添丁就是。」
瓶兒听了太夫人的話,羞怯的低頭,輕輕的點了點,「妾身謝過太夫人。」
瓶兒低下的頭不著痕跡的掃了許清玉一眼,眼神挑釁,充滿著嘲諷,許清玉恨恨的看著太夫人,「母親,這里始終是太傅府,司徒府三代人乃是三朝元老,個個忠君愛國,人人交口稱贊,以前因為一個柳雁卿已經讓老爺聲名受損,更何況,現在因為這個瓶兒,老爺與相爺之子許遠東大打出手,而許遠東很快就將成為輕雲的夫婿,這種關系之下老爺將這個瓶兒搶到手又如何,還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住嘴,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呢,你身為當家主母,這個家你是怎麼當的?你剛才也說了,我們司徒府三代都是元老,都有過一個當家主母,本夫人也是,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平常,身為大夫人,只要夫君開心,遇上任何事,都得一個人默默承受下來,你的責任,就是不讓這些瑣事影響自己的夫君,外面的人因為太傅府內里不合,早就已經成為城中笑談,這是你所造成的。而那個許遠東,即將與輕雲丫頭成親,卻在這個當頭與自己的未來丈人大打出手,成何體統?依本夫人看,那個許遠東,根本就配不上咱家的輕雲,這門親事,黃了也是一件好事。」太夫人不留余地的朝著許清玉冷聲斥責,許清玉看了一眼司徒文信,司徒文信只是稍顯厭惡的瞥開眼。
她的心如同一下子就掉進了萬年冰窟,冷到麻木。
「母親,這次興許真是妾身錯了,因為上次五妹的事令得老爺與相爺之前有了嫌隙,雖然事情已經大白于天下,五妹的清白也得以保全,但是兩家人始終有些誤會在里面,妾身本想乘著輕雲與許公子的親事,冰釋前嫌,但卻鬧出這麼多事來,老爺,隨便你要如何責罰妾身都好。」說完,重重的跪在司徒文信面前。
太夫人冷哼一聲,「知道錯了就好,若是以後瓶兒再受到半點的委屈,本夫人絕不輕饒。文信你也是,任你再如何疼愛瓶兒,也不可厚此薄彼,听說你在瓶兒的房里連住了十個晚上,任任何女人也不會看著開心的,在這些方面,你還是公平一些才是,免得後院成天鬧得不可開交。」
「是,孩兒知道了。」司徒文信恭敬的點了點頭。
……
「娘,這口氣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司徒樂宵憤怒的拂了一下衣袖。
許清玉抿了口茶,冷冷一笑,「這些年娘一直都在教你,要忍氣吞聲,今天卻是娘著了那個賤人的道,樂宵,你先行回王府去,最近沒事不要回來了,你弟弟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們還得再忍忍,不能在這個時候惹得你爹不高興。」
「娘,你不覺得奇怪麼?怎麼突然之間就冒出來那麼一個賤人,爹向來重視名聲,很少會去那種風月場所,這次怎麼這麼巧會在那里出現?」
「這些我已經打听過了,听說是梨佔雪的爹請你爹前去有事相商。」
「有這麼巧的事麼?梨佔雪剛剛離京,他爹又跑進來摻合,我怎麼覺得所有的事都與那個賤蹄子月兌不了關系呢?」
許清玉看了一眼樂宵,其實這些事她也早就想過,只不過,對付那個賤蹄子,現在還不是時候,「上次你給我說的事,現在進行得如何?」
一說到這個,樂宵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下來,理著胸前的長發,輕輕一笑,「他跟我說了,一定不會讓我失望。而且,听說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娘,你放心吧,等到事成,我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給你委屈受。」
「那就好,娘早就看出來玉王爺絕非池中之物。」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
*
這天,司徒文信一進許清玉的寢室就直接月兌了衣服上床睡覺,許清玉跟他說了好幾句話,他都只是輕哼一聲算是听見了,許清玉隱藏住眼底的不甘,側身躺在司徒文信的身邊,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老爺,你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妾身剛剛嫁進太傅府沒多久,便有了身孕,可就在那個時候,京城出現了疫癥,所有人都足不出戶,好多人都餓死在那場疫癥之中。就連我們太傅府都差點吃不上東西,當時妾身懷有身孕,老爺怕妾身吃不好身子弱,把所有好東西都讓給妾身吃,那些天,老爺幾乎每天都只喝幾口粥,瘦得不成人形。」許清玉嘆了口氣,「好在樂宵命大福大,最終平安的生了下來。」
听了許清玉的話,司徒文信不由得也陷入了回憶之中,他很清楚的記得,那次他突然高燒不退,服了很多劑藥都沒任何好轉,後來,所有人都懷疑他得了疫癥,大夫也不敢進這間房門,是許清玉一個人挺著肚子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煎藥、喂藥都一力承擔。
他記得自己問過她,就不怕被他傳染麼?她當時還很年輕,小臉上只是堅定與肯定,她當時說的是,「既然嫁給了老爺,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她說,她什麼也不怕,只希望一家三口可以度過這一個難關。
還記得當時他剛剛任太傅沒多久,雖然有爹在朝中的影響,足以為他鋪就一條平坦的路,但是,始終得不到皇上的信任,而那些皇子、公主也對他不恭不敬,為了成就這條道路,為了超越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在這之前,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多余的人,每天賦閑在身,在他最低落的時候,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只有許清玉。
見他郁郁不得志,許清玉動用娘家的關系,為他打通各種關節,漸漸的,他才進入朝堂,成為皇上最為信任的大臣之一。
他們是真正的結發夫妻,可以共苦,卻不能同甘。
輕輕的嘆了口氣,這些年來,自從他連續納了幾個妾侍,她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十幾二十年了,他對她太了解了,背地里,她不知道做了多少的事,包括,她一再縱容子女犯錯,他都看在眼里,只不過,每每想到她陪他一起吃過的苦,他都睜只眼閉一只眼,只是沒想到,她會越來越過份。
可能,是因為他實在虧欠了她太多東西。
司徒文信轉頭看著許清玉,正好見到許清玉眼底有晶瑩的光輕輕閃動,伸手替她拭去,「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不是,老爺,是妾身的錯,原來經過這麼多年,妾身始終還是沒有學好怎麼當一個好妻子。」
司徒文信看著她青春已去卻仍舊漂亮的臉,翻身,剛剛欺身壓下,卻听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轉頭怒斥,「混帳,滾開。」
門口的人遲疑了半瞬,囁嚅的說道,「老……老爺……六夫人她……她……」
「六夫人怎麼了?」司徒文信立刻從許清玉的身上翻了下來,坐起身問道。
「六夫人突然間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的,奴婢給六夫人喂藥,怎麼也喂不進去,六夫人一直喚著老爺的名字,老爺,奴婢要怎麼辦啊?」門口的丫頭聲音里已經有了哭腔。
司徒文信馬上從床上走下地,穿上衣服說了句,「我去看看就回。」
開門,走了。
許清玉從床上坐起身,打開的房門吹進來一陣冷聲,不由得緊緊的抱住薄被,眼中有陰冷的光一閃而過。
整整一夜,司徒文信卻再也沒有跨進這個門口半步。
接連三天,他都沒再進來過。
許清玉派人去打听過,听說,是因為瓶兒病情反復,司徒文信這三天就連早朝也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