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山千年峰由峰底五莊觀大殿往上依次錯落分布著四十八處修行之所,這些修行之所乃是四十八個真傳弟子用自己的無上法力,自行開鑿而出,在那山峰頂部,萬年石下,自然是五莊觀主,地仙之祖,鎮元大仙的修行之處。
清風,明月此時正將那寫有第十八代弟子名字的布帛緩緩展開在一張方桌之上,鎮元大仙身量極高,頭戴紫金冠,一身瓖著黃邊的紅色道袍,可謂玉樹臨風,鶴發童顏,目光炯炯,更有那幾縷胡須直垂至月復,頗有仙家風采。
鎮元大仙左手搭著拂塵,右手邊袖袍一抖將那些新進弟子的名字統統裝進袖里,好一招袖里乾坤,看得身邊的兩個弟子都呆了眼,直到鎮元大仙將那些名字都放出來,一個個都回到布帛之上,方反應過來。只見鎮元大仙臉色陡的一變,喝道︰「清風,明月,你二人給我跪下。」
清風,明月心叫乖乖不得了,師傅上次如此變色還是那該死的弼馬溫偷了人參果,掀倒人參樹時,連忙跪在桌前,鎮元大仙手中拂塵一抖,道︰「讓你二人去尋找有緣人,你二人竟敢如此大膽胡亂尋一些人來湊數。」
明月年紀最幼,平常最得師傅寵愛,大著膽子道︰「師傅,清風師兄和我是萬萬不敢做下此等事情的,若有什麼問題,請師傅明示。」
「剛才我一一試探諸弟子,」鎮元大仙雖然生氣,可是始終語氣平和,畢竟他是修行多年的得道真仙︰「其中有一弟子名喚有金,資質平平,怎的能選上?」
清風趕忙解釋道︰「師傅,此子之父在凡間極為富有,這些年前前後後捐助我五莊觀的香火錢,抵得上十八枚金丹砂。」他沒有再往下說,師傅自然心里清楚,每一代弟子中必然有這樣的人物,這也是五莊觀的收入之一,不然偌大一座五莊觀靠什麼支撐運轉。
鎮元大仙心下稍安,畢竟揚五莊觀之名不需要這種弟子,又問道︰「那名喚有貴的亦是如此麼?」
清風思索片刻,道︰「此子乃兩界山劉太保的後代,當年劉太保曾經護送唐三藏西行,靠著佛家暗中庇佑,劉家越來越是富貴,本來是想著將此子送入普陀山修行,但又覺著太遠,便求了大悲觀世音菩薩送入咱們五莊觀來,今年蟠桃會時大悲觀世音菩薩親自向師傅你要了一個名額,師傅難道忘了?」
鎮元大仙想想,這大悲觀世音菩薩當年曾經救活自己的人參果樹,她的面子自己是不能駁的,將來萬一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推倒了人參果樹,自己也好再去求他,更何況蟠桃會上她親自打了招呼,只得作罷,接著問道︰「那有緣又是怎麼回事?還有道德真經中哪兒來的那個緣字?」
清風,明月無奈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與鎮元大仙听了,鎮元大仙也奇怪動容道︰「飛沙走石,那些字竟然絲毫未動?」
明月連忙接口道︰「師傅,清風師兄和我親眼所見,絕對不敢有絲毫瞞騙。」
鎮元大仙也微蹙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嘆道︰「既然如此,他便做我五莊觀第九個有緣人,有緣,有緣人,有緣。」鎮元大仙念了數遍,忽地由嘆轉笑︰「索性破例依了他,就讓他叫有緣吧。」
次日一早,東邊剛剛露白,有為便一一叫醒有德,有緣兩人,這間竹樓之中畢竟他為師兄,又是第一日,若是有人遲到卻是不好,三個懵懂少年固然睡眼惺忪,可是依然掙扎起身,出了竹樓,只見旁邊竹樓之中的師兄三人也出來了,趁著天色尚早,一步步往上模去。這一段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約莫爬了一炷香時間,到得芙蓉峰頂,正好看見東邊旭日初升,霞光萬道,只見橫跨天際之間,紅雲縱橫,時不時還有幾只仙鶴翱翔于雲端,幾聲鶴鳴,振聾發聵,催人奮進,將這些個少年們一路爬山帶來的疲勞,一掃而空,沉浸在那絕美朝霞之中。
芙蓉峰頂早有一人,等候多時,身高八尺,劍眉星目,站在那山尖石上,迎著朝陽挺立,山風吹來,衣袂陣陣響動,飄飄然似神仙中人,他轉過身來,朗聲道︰「鶴鳴三聲,眾位師弟、師妹請進鶴鳴堂。」
眾新進弟子此時方醒過神來,依次入內,里面亦如休息之竹樓一般,亦很簡陋,堂前掛著五彩絲線繡成的天地二字,前面擺著一張簡簡單單的長桌,堂下三個一排,依次擺著九個蒲團,不用多說,有緣自顧自的尋到角落那個蒲團,站在蒲團之前。此時,剛才那人飄然進屋,站于長桌之前,聲音柔和之中帶著力量︰「諸位師弟、師妹,我乃爾等大師兄,道號逸雲。」
他話音剛落,九名弟子齊齊稽首道︰「見過逸雲師兄。」
逸雲很是親切友好,微笑道︰「諸位師弟,師妹請入坐。」眾人才齊掀道袍,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逸雲見眾人坐好,才接著道︰「本來每日一早是晨讀時間,我們四十八個真傳弟子一般是不過來的,待得諸位用過早膳之後,每日上午都會有一人過來給諸位師弟、師妹講課,下午自行修行,只是有一條只能在這芙蓉峰活動。」
說到此,逸雲掃視眾人一番,見都沒有異議,便繼續道︰「修行之要,在于法力,而法力增長有兩條路,一是服食金丹,二是吸天地之靈氣,或打坐,或立功,或煉龍虎,或配雌雄等,某一日能達到引氣入體的境界,便算是入門了。」
他這話一說完,底下眾弟子不由開始議論紛紛,來了這麼多日子以來,眾人終于听到關于修行二字,難免轟動,逸雲微微咳嗽一聲,弟子們趕緊安靜下來,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熟悉這種境況,接著道︰「一會兒我自會教導大家吸收天地靈氣之方法,稍安勿躁。」
「四年修行,分為兩個階段。前兩年自行修煉,同時我們也會考察諸位的資質,第二階段會根據各人資質不同因材施教,教各位那無上法術。」逸雲這番話又在眾弟子中引起波瀾,只因著那無上法術那四個字,此時的他們最羨慕的就是仙家騰雲駕霧,點石成金。
「但是,」逸雲突然的轉折總算是又引起眾弟子的注意︰「這兩年時間有兩個要求,其一是要將我道家五千道德真經倒背如流,其二要做到精通梵文。」
他話音剛落,就有膽大的弟子有為起身問道,只見他略一稽首︰「逸雲師兄,我覺的吧,我道家五千道德真經倒背如流,理當如此,只是後者精通梵文,我略有不解。」他話一說完,就有不怕事大的有金,有貴跟著起哄,當然大部分人如有勇,有德,有緣都安坐于此靜等大師兄逸雲解答。
逸雲示意有為先坐下,然後嘆一口氣道︰「有為師弟,實不相瞞,百年前我道門大行其道時是不用修習這梵文的,然則如今在這三界中,佛家經典盛行,依靠佛門生存的修行者也比比皆是,諸位若能精通梵文,也多一門謀生之道,對諸位師弟、師妹的修行之路也會大有幫助。凡間有雲藝多不壓身,修習梵文也不是壞事。」說著,他頓了頓道︰「在芙蓉峰後山有一藏書樓,各家各門的經典書籍大多收錄其中,爾等可自行前去借閱。」
逸雲如此說完,眾弟子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意氣昂揚,聲稱以後定然努力修行,復我道門昔日雄風等等,這等場面逸雲也是見過多次,也不潑冷水,只是微笑著多加鼓勵,待得眾弟子氣息平息,才正色道︰「諸位師弟、師妹都仔細听好了,下面我將傳授諸位那吸收天地之靈氣的要訣。」
眾弟子一個個屏氣凝神,傾耳細听,就是那好動的有勇也坐直身軀,一向什麼都不在意的有德也睜開雙眼,有緣自也不例外小眼楮瞪得渾圓,然則逸雲卻忽地化作一道清風消失不見,半空之中傳來幾句俚語︰「天有三寶日月星,地有三寶水火風。人有三寶精氣神,善用三寶可長生。」只留下眾弟子一個個在那兒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不知所雲。
逸雲傳完修行入門之法,踏雲回千年峰,正好遇見鎮元大仙的二弟子流蘇,這流蘇與逸雲長得截然不同,體態偏胖,個也不高,臉上的肉將眼楮擠得圓溜溜的,一點也沒有修行者的風範,此時他正咧著大嘴沖逸雲笑道︰「大師兄,每一代弟子,你都故弄玄虛,化作一道清風,留下這幾句話語,有意思麼?」
師兄弟之間顯然感情極好,逸雲听了倒也不惱,不答他話,也笑道︰「死胖子,你一會兒去講課,不也是老一套麼,什麼道德真經乃我道門太清道德天尊所作,是我道門經典中的經典,諸位師弟,師妹定要用心……」
流蘇趕緊陪著笑打斷師兄,道︰「逸雲師兄,逸雲師兄,我錯了,我錯了,你且打住,你且打住。」說著一溜煙的架著雲往芙蓉峰飛去,邊跑邊道︰「師兄,我還沒吃飯呢,我且去那邊蹭一頓早膳。」
逸雲拿他沒轍,呵呵一笑,自顧自的踏雲回自己修行之所不題。
卻說眾弟子早膳之時都議論紛紛,主題自然是逸雲所留下的那幾句俚語,說什麼的都有,有為,有德,有緣三人自然坐在一桌。有勇活潑好動,吃飯時也四處走動,琢磨道︰「日月星,水火風,精氣神……」他嘴中念念有詞,猛然拍著有緣的肩膀道︰「有緣師弟,你怎麼看這幾句俚語啊。」
有緣尚未說話,旁邊的有德嘴角嗤的一笑,道︰「渾身蠻力,沒有腦子,這麼好理解,天之所以長生是因為日月星,地長生是由于水火風,而人要長生自然是精氣神。」
有緣生怕有勇反駁兩人吵起來,趕緊道︰「有德師兄說的有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當我們的精氣神能如天地一樣自然了,就應該入道了吧,你說呢,有為師兄。」
「我覺得吧,那有金,有貴實在是太過無恥了,公然去有玄師姐那桌吃飯。」有為壓根兒沒有听他們說的什麼,眼楮依然瞅著有玄。有勇,有德,有勇,三人對望一眼,齊齊搖頭嘆口氣,開始低頭喝粥,再抬頭時,有德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個胖子,肉嘟嘟,沖有德賤兮兮的笑道︰「你小子,很聰明,有些像我。」
有德生性不羈,眼高于頂,見有人厚顏如此,只是淡淡的向上吹了一口氣,他本就沒有結發髻,吹的頭發微微飄起,眼角甩都沒有甩那胖子,自顧自的起身離開,真是帥的一塌糊涂,遠處已有師姐,師妹尖叫不已,那胖子卻是不惱,賤賤笑道︰「有性格,越發像我了。」眾弟子看的渾身發麻,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鶴鳴三聲,眾弟子趕緊紛紛入鶴鳴堂,都坐好之後,卻是那個胖子走了進來,頓時眼珠子掉了一地,盡皆傻眼,只有有德依然酷酷的眯著眼,有為依然盯著前排的有玄,有勇時不時的揮揮拳頭,有緣只有在一側看著這三個神經大條的師兄直搖頭的份。
「師弟,師妹們,我是你們的流蘇師兄。」其實胖子這次的笑容很正常,可是在眾弟子眼中卻被打上了賤的烙印︰「今日上午由我來帶領大家學習那道德真經的第一章。」
「道德真經乃我道門太清道德天尊所作,是我道門經典中的經典,諸位師弟,師妹定要用心……」流蘇說到這兒猛然然想起大師兄逸雲說的話,不由陡然打住,又笑起來了,于是乎流蘇在眾弟子中間有了個很可愛的綽號三笑師兄,流蘇見眾弟子齊齊盯著自己,好似反應過來,略覺尷尬,咳嗽一聲道︰「師弟師妹們手中想必還沒有道德真經,這個後山藏書樓有,你等自行抽空抄寫一份便是,好在今日所講甚是簡單,下面我開始講那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恆無欲,以觀其妙;恆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流蘇將道德經第一章背誦了一遍,接著道︰「怎麼樣,簡單吧,听明白了吧。」說著,就要出鶴鳴堂而去。
有玄是這一代弟子的師姐,見狀趕緊起身稽首道︰「流蘇師兄,您還,您還,沒講呢,怎麼就要走。」有玄本就出塵月兌俗,此時站在流蘇身旁,這一對比,簡直美得不可方物,有緣只听得有為花痴狀道︰「我覺得吧,有玄師姐太漂亮了,聲音也好听極了。」
流蘇聞有玄之言,滿臉不解道︰「你等皆是有慧根之人,怎會不解呢?當年吾師給我講時,也只讀了一遍,就算講完了。」他本是聰明之極的人,當年鎮元大仙給他講解之時他確實是一听便明,此時已經是眾真傳弟子中法力最為高深之人,他如此一說將這九人,人人都鄙視了一遍,只是人人都敢怒不敢言而已。
有緣見眾弟子顧及面子都不再問,他連忙起身道︰「流蘇師兄,有緣愚笨,著實不懂。」
流蘇听了倒是贊道︰「你倒實誠,不懂就是不懂,還知道問,只是這道著實難講,每人理解都不一樣,每一種理解又都沒有錯,你自己用心琢磨便是。懂是不懂,不懂是懂,哈。」流蘇輕笑一聲,就那麼灑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