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扎在山丘之下的新會民夫大營中,確實出現了騷亂——不過,這一場「騷亂」發生的過程,卻值得深思……
營帳之內,的確有不少人在流淚,不過他們卻沒有嚎啕大哭,而是強忍著心中的悲憤,低聲的抽泣著——白日里死去的人,是他們的同鄉,是他們的鄰居,甚至是他們的親朋,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逝者的哀思,宣泄心中的悲憤,也屬正常。請使用訪問本站。
但卻另外有那麼幾個人,像游魂野鬼一樣,在各個營帳之間來回走動,每當他們鑽進一個營帳,營帳內的哭聲就會增長幾分,而且哭聲會越來越大,在黑色的夜空中,森森然飄出去很遠,當那幾個人逗留片刻後從營帳內離開時——身後便只余下一片嚎啕之聲。
然而,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不難發現,這些將悲傷散播到整個大營中的幾個人,臉上卻帶著詭異的笑容……
伴隨著這幾個人的走動,整個民夫大營,很快就變成了一片淚水的海洋。
夜空之中,各色各樣的慟哭之聲摻雜在一起,直驚飛了附近山林中入夜棲息的鳥兒,于是,鳥兒們驚慌的叫聲也加入進來,和慟哭之聲應和著,組成一曲透著無限絕望和悲涼和哀樂……
莫降從大營後面的山丘上緩步走下——他穿著紫玉長老之前穿過的法袍,領子高高豎起,帽檐也拉的極低,整張臉,都隱藏在黑色的陰影里。
他早就猜到,光明教的陰謀,絕不只是將他除掉那麼簡單,這場籌劃已久的陰謀,一定是環環相扣,一定還會有後招——而謀劃這場陰謀的人,顯然也不只是想得到他的性命,他要得到的東西,還有很多。
如果任由這些百姓繼續哭下去,如果任由這種悲觀的情緒在大營之中蔓延下去,最終的結果只能有一個——營嘯!如果營嘯真的出現,那麼整座營盤都會失去控制,大營之內所有的百姓,都會變成嗜血的猛獸,不分敵我,互相撕咬,直至壓抑在心中的悲涼和憤怒釋放干淨……等營嘯結束,莫降所能得到的,只能是滿地的尸體。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莫降又有什麼臉面,再回新會?真的讓這些百姓相互噬咬而亡的話,他回到了新會,又還有什麼意義?要知道,新會城內絕大多數壯丁都被抽調進了這支隊伍,如果他們死了——新會勢必將變成一座家家治喪,戶戶掛幡,人人戴孝的死城,那樣的新會,將再無生機,再無兵源……
即便莫降的本事再大,他又怎能守得住那一座已經死亡的城市?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會發生營嘯,那麼,這支瀕臨崩潰失去信心的隊伍,又怎麼可能堅持到此行的目的地?如果任由這種悲觀的情緒在隊伍中蔓延下去,發生大規模出逃的結果,將不可避免……
綜上所述,光明教廷想要的,不只是莫降的生命——他們還想要奪回新會城!如果不能得到新會,他們就要將新會徹底毀滅!
想到這里,莫降深吸了一口涼氣。
毒,太毒了!
如此殘忍的毒計,光明教廷竟然用的出來?他們的心靈如此扭曲,手段如此的無情,又如何配得上「光明」二字?
莫降的呼吸聲,引起了那幾個「游魂野鬼」的注意。
「什麼人?」為首一人沖著莫降藏身的陰影喝問。
「听不出本座的聲音麼?」莫降刻意將聲音壓的很低——他听覺敏銳,對聲音又十分敏感,所以此時此刻模渀起紫玉的聲音來,也是惟妙惟肖。
「您是……」為首那人隱約覺得「這聲音」有幾分耳熟,所以向莫降所站的方向靠近了兩步。
待他接著黯淡的星光看清楚莫降的身形輪廓之後,先是一愣,忽而跪倒在地,額頭觸地,畢恭畢敬說道︰「因不知七長老屈尊前來,未曾遠迎,屬下有罪!」
他一跪倒,身後那幾人豈敢再站著,于是一齊跪下來,頭埋的低低的,再不敢看莫降一眼。
「罷了!」莫降動也不動,只是用那偽裝出的低沉嗓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聞言,身子微微一動,緊接著問︰「七長老,您不記得小人了?」
「本座當然記得。」莫降的聲調沒有任何變化,低沉的渀若鬼語,「只是,偉大的光明之神降下神諭,命你再次念出自己的名字!」
那人一听此言,又是愣了一愣,緊接著,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他竟然開始了抽泣!
「快說。」莫降雖然在催促,但聲調卻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語速也並不快。
「是,是!」那人慌忙不迭的點頭,激動的回答道︰「小人向光明,本是新會人士,因受了光明神指引,被納入光明教中。一直以來,小人都以一顆無比虔誠的心,侍奉著光明之神,為了光明神,為了教廷,小人幾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今日,終得光明之神問名于小人,小人感激涕零……」
「行了,行了。」莫降卻不曾想,自己只是假借光明之神的名義,問出此人的姓名,卻不想引出這麼多廢話,他不耐煩的打斷了向光明的話,只是說道︰「向光明,你做得很好,公正無私,博愛無邊的光明神,將你所有的付出都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里。終有一日,他會賜予你豐厚的回報——或許,你的成就,將會超過本座。」
「小的不敢。」向光明急忙說道。
「什麼不敢?」莫降沉聲說道︰「這是光明之神的指示,由不得你不敢!」
「是,是!長老教訓的是。」向光明擦著額頭的冷汗說道。
「本座且問你。」莫降見此人對光明之神的愚忠竟然深到如此程度,于是也便省略了許多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開門見山問道︰「你們可是遵照了光明之神的指示,在用蠱惑之術,蠱惑新會的百姓?」
向光明立刻點頭道︰「正是如此!長老大人,這些泥腿子執迷不悟,始終不肯入我光明神教,而我教義又說‘信我光明神者,自得光明神庇護;不信我光明神者,便要墮入地獄!’是故,小人正在執行光明教的教義。」
「你做的很好!」莫降緩緩點頭說道,他特意在「很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受光明神指引做事,是小人義不容辭的責任。」向光明厚顏無恥的回答。
「怎麼不見巡邏的士兵呢?」莫降又問。
「那些丘八,因為不肯信奉偉大的光明神,反而向一個凡人效忠——是故,小人在他們的晚飯里下了蒙汗藥——等明天早晨他們醒來,就會發現身邊早已是血流成河!」向光明得意的回答道。
「你這麼做,心中就不會害怕麼?」莫降問。
「只要是光明神的指示,小人一定會去完成!無論上刀山、下油鍋,小人心中也不會有半點恐懼!」
「很好,很好!」莫降先是點點頭,忽而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座方才又收到光明神新的指示……」
向光明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關切的問道︰「不知,小人是否有幸,聆听光明神的最新指示呢?」
「當然可以。」莫降點點頭道︰「不然的話,本座何苦代蘀光明神詢問你的名字呢?要知道,光明教徒千千萬萬,能得聖徒詢問名姓者,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向光明一听,心中更加的興奮,簡直有些得意忘形︰「長老大人,小人這就走上前去,聆听光明神的指引。」他可不想放過這個單獨接受光明神度化的機會,而且這無比珍貴的神諭,也不能讓身後那幾人听到,所以他才提出要走到莫降身邊去。
他的那點小心思,怎能瞞過莫降,于是他沉聲說道︰「你且跪在原地听就好——因為光明之神博愛眾生,對我光明教徒,亦是一視同仁,既然今日有緣,本座就將光明神的神諭,頒布給爾等,希望爾等受了光明神的恩惠,要盡心盡力為光明教廷做事才好!」
向光明聞言,雖然心有不快,但好歹他的名字,已被光明神問過,身份又豈能和後面那幾個無名小輩相提並論?是故,即便讓他們听了神諭,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況且,自己這樣做,還能收買人心——這簡直就是一舉兩得——嘿嘿!自己果然聰明,怪不得紫玉長老剛才說,自己的成就,有朝一日會超過他呢……
向光明正沉浸在美夢之中,而「紫玉」已經開始頒布光明神最新的指示了。
「因首惡伏誅,是故計劃有變——從現在起,凡我光明教徒,皆再不可做出任何違背新會百姓意願之舉動,爾等要以一顆包容,慈愛的心,勸勉這些迷途的羔羊,讓他們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氣,平安到達此行的目的地。等時機一到,爾等便要勸他們加入本教,若是能完成這個任務,便是大功一件!切記,不可違背他們的意願,更不可用蠱惑催眠之術,強迫他們……」
向光明越听越糊涂,因為這新的指示,與他之前領到的任務內容截然相反……
「爾等心中,切莫再有疑問——因為,這是光明之神最新的指示。」莫降繼而說道︰「雖然本座心中亦有疑惑,但本座仍會義無反顧的去執行,因為光明之神的意志不容違背!」
「光明之神的意志,不容違背!」幾個跪倒在地的人,一齊重復著,唯有向光明,卻落後半拍……
「向光明,你似乎對光明之神的指示有所不滿啊。」莫降淡淡的說︰「如此,你就留下來,跟本座說說心中疑惑吧——其他的人,立刻去完成光明神交待的最新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