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懷疑你的專業精神，但是我想考一考你，你有多少年沒有看過中國的足球聯賽了。」維迪對楊樂說道。
「具體來說吧，從零四年之後就很少看，再我接手國青之後，曾經惡補了一些，如果你要問我具體哪一場比賽，哪一場比分，雙方排出了哪些球員，我想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
維迪語氣非常平和的說道︰「這個問題對你來說確實很難，不過我相信一些鐵桿的球迷能夠回答的上來，2005年10月5日，廈門隊在足協杯半決賽的比賽中主場迎戰大連隊，首回合他們收獲了一場平局，你認為次戰出現何種結果會比較合理？」
「廈門隊主場0比5輸掉了這場比賽。」楊樂非常肯定的回答道。
維迪對楊樂的答案感到非常驚訝，「你不是說很少看嗎，怎麼會知道這場比賽？」
楊樂很隨便的回答道︰「這場比賽的過程我不清楚，但是比分我是知道的，像足球比分這種東西，一旦進入我的腦袋就會存儲下來，我不記得在哪里看到過這場比賽的比分，但是這個比分，我有印象。」
「你知道當時帶領廈門隊的主教練是誰嗎？」維迪問道。
「高波，那個賽季高指導帶領球隊成功沖超。」楊樂回答道。
維迪的眼神流露出了他對楊樂的肯定，「我想你並不知道那場比賽的細節。」
楊樂搖了搖頭沒有作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楊樂確實不知道這樣一場足協杯的比賽細節。
「想必你這幾天，並沒有太多的關心新聞。」維迪一邊說道，一邊拿出了許多章報紙。
楊樂尷尬的笑了笑，「我是沒有關心太多國青以外的新聞，原來維主席也有收集舊報紙的習慣，這倒是和我有共同愛好。」
維迪遞過了一張足球報紙，示意楊樂讀一下，楊樂看見報紙上做了很多的批注。
「今天下午，廈門隊在主場0比5慘敗給做客的大連隊，遺憾的錯失了打進足協杯決賽的機會，首回合廈門隊曾經在客場逼平大連隊，此番坐鎮主場廈門隊可以說信心十足，這支中甲球隊目前在中甲名列榜首，領先第三名的球隊高達六分之多，隨後三輪的比賽他們只要贏下一場就可以確保沖朝成功，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聯賽無憂的廈門隊不會錯過打進足協杯決賽的機會，然後比賽的結果卻讓球迷們大失所望，本場比賽廈門隊始終了多名替補隊員，首回合對陣大連隊的上場球員，僅有一名出現在了本場比賽的首發名單中，而廈門隊的主教練高波也因病缺席了本場比賽……」
楊樂讀完沒有開腔，維迪只是很嚴肅的看著楊樂，也沒有說話，似乎是要等楊樂先發表意見。
楊樂沉思了一會後開口說道︰「很奇怪的一場比賽，大連隊怎麼說都是中超傳統強隊，有打進決賽的機會，他們也不會不重視，從實力上來講，這樣的比分並不是不可能出現，如果說廈門隊主帥因病缺席，輸球也可能是正常的事。畢竟球隊失去了主教練，這樣對球隊或多或少都會造成不利的影響，但是廈門隊派出大量的替補隊員，就說不過去了，像文章所說，廈門隊沖超已經無憂，沒有道理會在開賽之前就放棄這場比賽。」
維迪听完楊樂的分析開口道︰「廈門方面給出的官方理由是考慮到雙方實力懸殊，廈門隊實無打進足協杯決賽的實力，同樣廈門隊就算進入決賽也沒有奪冠的實力，因此要全心全意備戰中甲的比賽，確保沖超成功，因此它們決定在本場半決賽中大膽啟用新人，起到鍛煉隊伍的目的。」
「荒謬。」楊樂說道。
維迪接著說道︰「當時廈門隊的領隊兼助教現在已經進去了。」
楊樂點了點頭，「原來他還當過廈門隊的經理。」這個經理被逮捕前的身份是成都隊的領隊及副總經理。
楊樂略帶緊張的說道︰「那就是說這場比賽有問題咯。」之所以會緊張，是因為他現在面前的是中國足協的掌門人，楊樂現在只在和足協的掌門人，談論中國足球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
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沒人敢夸中國足球好，但是楊樂認為一個領導也不會願意談論這些丑事。
維迪只是淡淡的說道︰「問題肯定是有問題，這自然有司法機關會去調查，但是現在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當時廈門隊的主教練，也就是現在中國國家隊的主教練，高波，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楊樂也想到了此節，只是他不方便開口把話題引到這個方面。
維迪拿出了這兩天的報紙示意楊樂讀一下，楊樂看見報紙的正面都是關于國青隊的報道，但是在後面有關于高波的報道。
《國足主帥陷入「問題球」傳聞》
楊樂覺得這篇報道用詞也算非常謹慎了，楊樂粗略的看完了報道。
維迪這個時候開口講道︰「這就是高波辭職的理由，他要用這種舉動證明他的清白。」
「清者自清，如果有證據，那司法機關肯定會一並調查高波，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高指導暫時是清白的，我想他沒有必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
維迪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一樣，停頓了很久才說道︰「如果知情不報呢，知道情況，然後選擇刻意回避。」
楊樂听明白了維迪要說的是什麼。
「在這個大環境里，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不容易了。」楊樂很陳懇的說道。
維迪嘆了一口氣說道︰「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其實我們搞體育的就不是文化人，就是江湖中人，但是壓力面前，你沒有辦法解釋這麼多，也許這對高指導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楊樂不懂裝懂的笑了笑，「身體不適，成績不佳，中國隊主帥辭職，想必只要他是清白的，他辭職之後很快可以再上崗，而你們，又可以重新樹立新的形象，我想高指導面對多少壓力並不重要，你們關心的應該是你們面對了多少壓力。」
楊樂也不知道他現在為什麼敢于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人即使有了一丁點成績，底子也會硬很多，雖然說得還是很隱晦，也沒有正面點破，不過也算是一種進步了，經歷了這麼多，楊樂已經不再需要靠「考慮全局」來維持他的教練生涯。
維迪沒有發表看法，不承認，也不否認。
「維主席和我講這麼多，恐怕還沒有說道正題吧。」
維迪這下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將士不可一日無帥，我們已經批準了高指導的辭呈，我們必須要物色一個新的主教練，完成亞洲杯的比賽任務。」
「那就是要我推薦人選了？我資歷淺薄，不過要是這回又是大張旗鼓的挑選外教的話，我還是可以給一點微不足道的意見。」其實楊樂也猜到了維迪的真實意圖，不過他覺得這事還是有點太跳躍了一些。
維迪則語氣堅決的說道︰「我們不需要你推薦人選，我們需要你來接任這個過渡的主帥，帶隊打亞洲杯的比賽。」
「哈哈哈，維主席，你不要剛剛上任就和我們這樣的晚輩開玩笑嘛。」楊樂笑道。
維迪並不反感年輕人這樣有些輕浮的態度，相反通過剛才的交流，他覺得這個年輕人確實有獨特的可愛之處。
「我並不是和你開玩笑，國家隊需要主教練，你是合適的人選。」
楊樂覺得這樣的夸獎實在是有一點「受之有愧」。
「我想論資歷，論成績，我都算不上合適的人選，中國足球雖然飽受非議，但是仍舊有一批活躍在中國足壇的本土教練，如果只是想過渡一下的話，有很多前輩都比我合適。」
現在倒是楊樂的態度有些玩笑，維迪則非常嚴肅。
「在中國，是有很多從事足球工作的本土教練，但是他們都沒有你合適。」
「維主席，你確實過獎了。」楊樂這話也不是說謙虛，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盡管楊樂對自己是非常自信，不過自信不代表目空一切。
楊樂覺得這樣像這樣的三級跳並不是說不可能，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唐突了一些，他突然覺得這其實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楊樂做了一下換位思考，短短的幾十秒內他把他想象成了足協主席，他要自己找一個聘請自己成為國家隊的主教練理由，一個冠軍、一個亞軍，難道其他本土教練就沒有拿到過冠軍嗎？
「那些人是舊的機器，你是新的機器，你代表著新希望，新氣象，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楊樂听了維迪的話又十分想笑，不過這次他沒有笑出聲來。
楊樂在心里說道︰「之前選主教練要看家底清白，現在又要看新氣象，這足協主席選人的品味還真是獨特呀。」楊樂听了這些理由，有一種換湯不換藥的感覺。
維迪看楊樂不置可否，繼續說道︰「你是新人，我也是新人，現在中國足協也是新人，中國隊也是新人，大家形象氣質相符，你現在身上有成功的經驗，有成功的氣質，我想新的中國隊需要你這樣的人，而不是一名「屢戰屢敗」的老教練。」
「一朝天子一朝臣，恐怕你老人家說的新是這個意思吧。」楊樂心里想道。
「我也不算新，頂多算是前朝遺佬吧。」
維迪听完依舊表情嚴肅，「如果有才華，身份並不重要，你進入這個圈子時間短，說明你沾染的東西少，短時間內又能取得成績，說明你有才華，這就足夠了。」
楊樂知道白听了這麼多夸獎，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那過渡主帥是什麼意思。」
維迪像是早預料到楊樂會這樣問一般，不假思索的回到道︰「實不相瞞，我們現在有一系列搞好足球的計劃，但是還只是初步計劃，我們還需要上面進一步的指示，我說過政策很重要，我們在亞洲杯之後會重現考慮中國隊主帥的人選，屆時我們可能會選擇外教，當然如果你在國家隊依舊能創造佳績，那你的身份就非常有可能演變成正式主帥。」
「原來又是過河拆橋，這次是不是又要弄七八個助手組成團隊，然後我又只是當一個小隊長？」楊樂在心中說道，這下他更加覺得這一切就是換湯不換藥，手段還是過去那一套，絲毫不見新的「機器」在運作。
維迪看出了楊樂的遲疑，「在待遇上，你肯定會有一個很大幅度的提升，除此之外，我們既然非常相信你的能力，就會非常配合你的工作，我們會盡量滿足你的合理要求。」
「看樣子，這次不安排中方教練組了？」
楊樂問道︰「什麼叫合理的要求？」
「就是目的是為了提高中國足球成績的，又符合大局的要求，都算合理的要求。」
「空頭支票不要錢，便宜舅舅特好做，你現在說滿足我的要求，合理不合理還不是你們說得算，要是實在不合理，我就得被辭職。」楊樂想到這些，覺得這個足球主教練還真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干的事。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家庭情況，目前來說，如果考慮待遇的話，我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這份工作，然後干別的事情，我想我選擇指教這條道路，也並不是為了待遇，我接下來其實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認為世青賽也是一個很好的舞台，並不見得比亞洲杯差。」
維迪則很平靜的說道︰「世青賽能給你一個復仇的機會嗎？」
楊樂覺得這句話也很有樂趣。
「中國足球有這麼多仇敵，要找誰復仇？」楊樂問道。
「你輸給過誰，你就會找誰復仇。」維迪回答道。
「青年隊我只輸了一個球，世青賽我也有機會復仇。」
「你知道那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會努力帶隊打進淘汰賽，而日本隊很可能無法小組出線。」
「或許是日本隊打進淘汰賽，你無法小組出線。」
「那也沒有關系，還有的是機會。」楊樂自信的說道。
「機會就在眼前，」維迪同樣自信的說道。
「我帶國青隊也快一年了，也算了解自己有幾斤幾兩，我很有信心帶領這支球隊繼續飛躍，至于你說的機會，我覺得更加渺茫。」
維迪這下沒有搖頭，而是搖了搖手，「高指導帶隊逼平過日本隊，而且還在終場前錯失了一個點球的機會，有的時候，就只差這麼一層窗戶紙。」
中國隊曾經在早前的東亞四強賽中0比0逼平過中國隊，中國隊曾經在比賽結束前獲得點球，可惜最終沒有把握住絕殺的機會。
楊樂想不到這位新足協主席除了收集報紙以外，還是做了一些功課。
維迪突然氣勢十足的說道︰「別忘記了，你是一個中國人，也是祖國培養了你，現在中國足球需要你，需要你站出來，你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一個優秀理智可愛天然呆的年輕人听到這樣的話既沒有熱血沸騰，也沒有產生逆反情緒，楊樂只是依舊覺得現在的情況十分的好笑。
維迪見楊樂還是沒有反應，只得輕聲嘆息了一下，然後雙手一擺的說道︰「當然，小楊指導，我們雖然非常重視你，但是也不強求你，如果你不願意接受這個攤子，我們也不難為你，同樣我們依舊支持你在國青的工作，也希望你能在國青隊繼續取得佳績。」
「國青隊取得佳績和亞洲杯好像並不沖突。」
「你的意思是？」
「我們談話到現在，我好像並沒有明確拒絕過你的提議……」
走出足協辦公大樓，楊樂感覺既疲憊又輕松，套用某世界球星的話來說就是——這麼有難度的事情，我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