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見那鐵掌華武,為了那高深豪壯的同情心,竟欲與于凡一決生死,這個結果,是勿庸疑慮的。他無形中,自心中對這敵人起了無限感佩,當然,也含了一絲憐惜與友情。因此,他出手阻止了這一發便不堪設想的局勢……
于凡聞言,心中一怔,雖然暗自不爽,但卻也不能過于使歐陽修窘迫,他知道,論功力雖說華武比歐陽修高上一籌,卻也不至于在交手時,糟得要對方處處留情。于凡心知歐陽修必有所覺,但他卻不再多問,冷然對華武道︰「這次看在歐陽老哥面上,咱倆暫時罷手,華武,你約個後會之期吧。」
華武,這位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他淚眼婆娑地望著那身軀僵硬,渾身浴血的數十年摯友,心懷激動,滿腔悲苦,雪白的長鬢顫抖著,他緩聲應道︰「于凡,三年後,老夫若是幸而不死,定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候駕。」
華武又回過頭,深深的,用感激的眼光瞥了歐陽修一眼,真是百感交集,千緒回折,他浩嘆一聲,緩步走至丁鵬面前,淚光瑩瑩地注視看老友的遺容,那只闊大的手掌,卻扶向早已哭得昏死過去的師佷……
于凡輕撫著手中那管崩了分許深缺口的白色玉笛,面上毫無表情的對歐陽修道︰「歐陽老哥,我們該走了。」
語尚未住,演武廳外面響起一片人潮之聲,于凡抬頭一看,大門外黑壓壓地站著數百個疾沙莊莊丁,個個手中執著刀槍弓箭,滿面毒怨憤激地怒視著二人……內宅,隱約傳來一陣淒厲哭喊之聲……
于凡面容冷削,絲毫不為所動,他依然不懼的大踏步行向人潮而去。幼時的苦難,及十年習藝的磨練,早已令他養成一種深沉、冷漠,而又不屈不撓的性格。
華武瞧著于凡向著門口行去,他此時對門外那些群情憤怒的莊友大喊道︰「爾等盡速讓路,不得阻攔來人。」他明白,以于凡及歐陽修這一身卓絕的功夫,連丁鵬及自己也難望項背,豈是這些僅懂得三腳兩式的莊丁所能攔止得住的?僅是徒然再增加若干人送命罷了!
于凡等二人,一直走出疾沙莊大門,于凡驀然抬手虛虛一抓,那深嵌大門中的「閻羅令」,竟呼的一聲飛回他手中,門上卻清晰的印著「唯我獨尊」四個字。
群情洶涌的莊丁們,那個還敢動手,頓時就給怔住了,這手凌空攝物的高深絕學,曾是他們平日有所耳聞,渴欲一見的。如今,已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但是,竟是一個他們所切齒痛恨的仇家所施出。
……
江南道上,此時已是風蟬露夢的殘夏了。
蜿蜒的古道上,有著輕微的和風,同遭不時被微風吹來陣陣曠野所特有的清新氣息,使人有著一絲悠閑而又帶點懶散的情懷。
山是綠的,水是綠的,而人,也是綠的。不是嗎?那揚塵而至的一匹棕色駿馬上不是正有個身著綠衣的人兒麼?看那被風拂起的秀發,竟還是個俏娘兒呢!
馬兒近了,嘖!真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一身水兒綠的緊身衣,裹住那玲瓏凹凸的身軀,蔥綠的大披風,襯著那張吹彈可破的清水臉兒,柳眉兒,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輕唇微啟,露出滿嘴編貝似的玉齒來,真是美極了!
綠衣姑娘背後,卻隱約飄起一絲綠色的劍穗,敢情尚是朵有刺的玫瑰呢!她騎在馬上,已微微喘息,想是已奔馳了一段不算近的路程了。此時,她瞧見路旁有股清溪,流經一株巨樹之側,蜿蜒而去,她面上頓露喜色,急勒手中繩,嗖的翻身下馬,將坐騎牽至溪邊飲水,自己也取出腋下的一方綠色絹巾無力地擦著發際香汗,那雙剪水雙眸,翻呀翻的,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忽然,路的盡頭此時又傳來一陣「得得」清脆的馬蹄聲,而且,好似還不止一騎。
綠衣姑娘凝目向來路瞧去,眼光及處,原來是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碎步駛來。前一匹馬上,乘坐的竟是個六十多歲的土老兒,一身黃布衣褂,尖嘴猴腮,活月兌像一個老猴子,此時灰塵滿面,再吃汗水一流,那臉上條條汗跡,就顯得越發好看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撲哧」一聲,她頓覺失態,急忙用手掩嘴,正待將面孔別過去,忽然眼前一亮,那唇角的嘲笑霎時凝結住,她芳心之中,竟又激起一陣奇異的震蕩,似那平靜的湖水,因一粒石子的投下,而泛起絲絲漣漪……綠衣少女的目光如被吸引似的,一時竟收不回來。它是為了那形似猿猴的土老頭兒?不!原來,她此時看見的,竟是那老者身後那騎馬上的一個美少年,只見他年約二十上下,一身飄飄儒衫,雪也似白,襯著那俊逸面容,更是顯得英姿颯爽,嘯之極!而且,那如玉的臉龐上,竟連一絲塵灰汗跡也尋不出,在這如火炎日之下,豈非天大怪事?
那前行老人,見到綠衣少女的嬌柔之態,先時僅微感驚愕,及至一見她看到自己,即面露嘲容的輕聲一笑,不由便心中怒氣突起,手中繩疾然一抖,座下駿馬驚的放開,四蹄潑辣刺飛奔而過,那馬蹄揚起老高灰塵,竟落得那姑娘一頭一臉。
姑娘疾然一驚暴退三步,櫻唇一鼓,杏目怒睜,竟是氣得她一時罵不出話來。
此時,那後騎的俊俏書生,也策馬緩緩行至,但他竟是好像未曾看見這姿容秀麗的綠衣少女一般,眼皮子也不抬的徑自走過,直追前騎去了……
綠衣姑娘這個委屈可受大了!平日多少人向她頻獻殷勤,多少人對她贊美討好,她都不屑一顧,但這眼前兩人,一個弄了自己渾身塵土,另一個更加可恨,竟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這份輕視侮辱,哪會使這平日嬌縱使性慣的丫頭受得了,不禁嬌叱一聲,飛身上馬,絲鞭急揮,追了上去。
趁著綠衣少女在追趕前騎的當兒,白菜且將這女子的來歷在此補述一筆,這綠衣姑娘,正是當今天山派名宿,天上童姥的愛孫女,江湖上稱綠嬌娘的趙斐斐,小丫頭年方十九,卻已三江四海的闖蕩了兩年,一手掌法,及那套波詭雲譎的天山劍法已使得出神入化,加以人又生得美艷無比,不知風靡了多少武林中的年輕俠士,女乃女乃天山童姥在江湖上又頗具威勢,一般黑白兩道的人物,誰都對她退讓三分,但此刻,那強烈而高傲的自尊心,卻填滿了難堪之念。
綠衣姑娘策馬狂奔了一陣,已堪堪追到前行二騎,她氣聚丹田,驚喝一聲道︰「前面那兩個不開眼的狂夫,給姑娘停下馬來!」
原來,這兩人,正是那近日掌斃疾沙劍丁鵬的于凡,以及他老兄弟火眼金楮歐陽修。二人一听這脆生生的呼喝,皆雙雙將坐騎一勒,停了下來,歐陽修老而潑辣,他哈哈一笑道︰「喂!小丫頭,如此大呼小叫,敢情是丟了心啦?」
趙斐斐聞言,面上一紅,她先瞟了那旁側的于凡一眼,才怒道︰「丑老頭,閉上你的髒嘴,姑娘問你剛才為何縱馬施威,弄得你家姑娘一身塵土?」
歐陽修故作驚訝道︰「咦,這倒奇了,這條官驛大道又不是你家買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老頭子策馬快行一些,難道說不行嗎?」
趙斐斐聞言,不由一怔,但旋即又犯了小性子,華容如霜的一指歐陽修道︰「你……你……好!姑娘也不與你饒舌,你既如此張狂,必是自恃身負絕學,本姑娘若不教訓你一番,你也不知山高海深!」
語尚未說完,已踉蹌一聲,將背後長劍拔出,柳眉橫豎,便待動手。
一旁默不作聲的于凡,此時星目微睜,冷冷地開口道︰「歐陽老哥,這種不識時務的黃毛丫頭,豈值與她動武,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
綠嬌娘趙斐斐一听,不禁氣得渾身顫,大叫一聲道︰「姑娘今天便先教訓你這狂人!」她手中利劍,疾然挽起一朵劍花,颯聲風著,刺向于凡咽喉,招式確是快捷熟練之朽。
于凡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冷然瞧著這長劍來勢,大馬金刀的,一副旁若無人之態。
趙斐斐這招本是可實可虛,她見于凡毫不閃架自己劍式,芳心驀然一驚,心想︰莫不是這狂生不懂武功?心中一軟,劍勢突然一斜,劃向于凡右肩,她暗想到︰只要割破你一片衣衫,叫你知道姑娘厲害,日後不可如此目中無人!
火眼金楮冷眼旁觀,此時見趙斐斐劍勢忽轉,改刺于凡右肩,心中不由暗自贊許,想到︰這妞子雖然刁蠻,卻也心慈得緊,看樣子,于凡老弟也不會使她太難堪!
正想至此處,卻見于凡冷嘿一聲,食中二指快若閃電,往趙斐斐長劍上輕輕一彈,只听得一聲,那柄青鋒利刃,已折為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