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的事情難道隨著紀委書記的更換，就要再發生一次麼？秦連舉有點不敢想象，平言開發項目是今年平江市政建設和招商項目中的重點，也是今年平江市委在國內生產總值和招商引資總額兩項硬指標數據力爭全國排名前五的重要糧倉，如果就在這種莫須有的事件上因為主要領導受到經濟審查而產生了任何影響，對于平江市本屆領導班子來說，都會是一場政治災難。
就在秦連舉想的出神的時候，秘書劉強此時走進接待室輕聲通知道︰「秦秘書長，高書記在等你。」
被打斷了思路的秦連舉禮貌的沖著年輕人微笑的回應道︰「好的，我馬上進去，你也趕緊把發言稿再審一遍，等會出來我要看。」
「是的，秦秘書長。」劉強低著眼眉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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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遠的辦公室很寬敞，像平江市委大院的所有建築結構一樣，他的辦公室也是由解放前舊任政府的一間尤為寬大的房間改造而成，近期剛剛重新裝修的房間味道還未完全散盡，牆壁按照高遠的習慣刷成了稍顯肅穆的重灰色，一張尤為寬大的老式辦公桌橫放在窗台邊，門廊的進手邊還保留著一個早已停止不用而僅起到裝飾作用的壁爐。
市委書記辦公室里的家具並不多，高遠為人喜靜，生活上也是至道簡約，因此在他的辦公室里除了一些必要的辦公家具和設備外，任何多余的物品也是犯忌諱的，四周的牆壁也不像其他委員們的布置的花哨，只是在他座位的上方懸掛著一裱橫幅題字，上面寫著︰碧海藍天，運籌帷幄，兩排大字。
秦連舉知道這幅字是高書記來平江這個東部沿海城市前，國務院副總理親自給他提寫的一幅祝詞。按照這幅字的題字人的淳淳用心和親切之意，高遠也只能懸掛在這兒，只是這字間的氣氛就顯得稍稍不妥，倒像是送給某海軍將領出征時的題字了，不過嫌歸嫌，也總歸是沒辦法的很，秦連舉只知道高遠對此從來是只字不提，心中倒是也在暗自猜度，高書記估計也是打心里不太對付這種領袖的慰勞牌非要貼在頭頂的排場。
秦連舉一進門就笑著揚手先行打了個招呼，他找著辦公桌邊的椅子坐下，並不說話，倒是等著高遠發言。
高遠端坐在桌前，眼鏡快拉到鼻尖的，正讀著今天的早報。可能是因為剛才祁昌平的緣故，早上一直抽不出空來讀吧，秦連舉心中暗自猜想。
高遠每天堅持讀報，這是他多年養成的一個良好的習慣，也是他較為客觀的了解外部民生的一個窗口。
市委書記抬眼看了看自己的這位老部下進來直接坐下，不由的也跟著笑了笑，他放下手中的報紙，把鼻梁上的眼鏡取下用軟布擦拭，一邊笑道︰「這個會放在園子里是不是讓你們忙的頭疼啊？」
市委大院因為正好處在鳳霞山自然公園景區的邊緣，依山傍水，風光秀美，所以也被外界稱呼為平江的頤和園，大院內的工作人員按照這樣的民間昵稱，就把自己工作的場所戲稱為園子，高遠自然知道其中的典故，因此隨行入市的也跟著自己最信任的秘書長開起來玩笑。
「也沒多少跟往年不同的，今年的決議項目多一些，人來的也多一些，倒也不嫌麻煩，一杯茶一個座，食堂里多準備一盆菜的就全給打發掉了。」秦連舉也隨著高遠開起了玩笑。
「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就好咯，六口軟件園和動漫城的一攤子舊賬年初算是收了個好口，但卻是後患無窮啊，花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搞起來，還要再花大力氣拆掉，這種動蕩也確實是讓人無奈的很。」
「恩，六口這邊的因頭大部分還是由于08年那次國家要花大力氣進行宏觀產業調整的例報開始的吧，高科技產業風頭一時旺盛之極，他們可不知道，軟件只是高科技產業連中的一部分，並不是全部，但有了南方的那些成功因素，上屆政府自然是不會顧慮到其他方面。」
「像這樣不切實際的新興產業放在平江是完全不合適的，我在國資委工作的那段時間，各局各部在涉及到關于資金流向的問題時都是慎重的很，前些年國資委在央企對外投資審核的力度上又進一步加強，可還是有大量的定向資金用于干這些他們根本不擅長也並不了解的產業，前些年吃的甜果子太多，國外的成功案例拿過來直接就能運作起來，腦袋里的這根弦就漸漸松了，總以為別人能做的事情放在國內也能做。不做調研，不搞分析，總還指望著像當年咱們搞兩彈一星那會一樣，有個方向就能直接走的通。歐美那邊跟咱們的情況在某些領域內差異太過明顯，總是一味的盯著人家的路，走出來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這一點我跟黃爽在早前也一塊探討過，當時老顧他們一定也在後期對此事進行過某種後事討論，黃爽當時談到，老顧和老劉他們一直到最後也沒有認為引進這兩個項目的初衷是錯的，關鍵是沒有逢上好的年景，國內計算機產業突逢低潮，印度軟件異軍突起，歐美金融風暴和經濟衰退大勢所趨，再加上教育機制的不對稱，專業人員的素質與所需不符等等，倒是也找到了一些原因。」秦連舉把前任秘書長黃爽的交流和盤托出給自己的老板做參考。
「顧興輝他們的這套說法依我看並不完全恰當，從這兩個項目的發展方向和整個平江與之對應的經濟角度來講，沒有任何人會去質疑他們倆當時的初衷，只是在一個政策方向的抉擇上，往往正是分出能力高低的主要因素，我們這些吃著皇糧的人霸著高位不做為的那是庸才，是瀆職。而分不出對與錯，好與壞，一味的只是為了追求政績瞎指揮和蠻干的，是蠢材。從本質上來說，花著納稅企業和百姓的龐大財富只為了博取暫時的功績和輝煌是完全應該卸任游街，永不錄用的。幾十個億的投入啊，換來的又是什麼？是現在一幢一幢正在拆除的建築和一張張等著飯吃的嘴！他們這些人什麼時候學會了害怕這個，什麼時候我們的隊伍里才會少掉一些行動上紙上談兵思維上好高騖遠的家伙。」
高遠重重的把眼楮擱在辦公桌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揪捏著鼻梁上眉間的皮膚，似乎是不想在說下去了。
秦連舉很適時的插了一句︰「這段時間的您的精神似乎不是太好，要多注意身體啊。」
高遠揮了揮手，迅速的調整了下姿勢和面容，雙手手指盤錯在一起放在胸前，做出一幅了樂意聆听的模樣，他坦然問道︰「說說吧，又出了什麼事？」
秦連舉點點頭，回道︰「紀委新上任的老鐘今天上午到。」
「哦，這個鐘殺頭倒挺急著來上班麼。」高遠倒也不顯得有多驚訝。
「恩，他那邊的工作交接早在上個星期就結束了，按常規安排，也確是應在本周內到崗，老鐘給我打來電話，這次的會議算是臨時趕上，就只列席參加，不要做發言的安排，一切的工作部署和紀委的年度計劃匯報就在下個月的市常委例行會議上進行。」
「恩，可以這麼安排，那麼主席台第二排給他鐘南陽設個位子，會議介紹時提一下，話別說多，他要保持神秘就讓他神秘去，說到底，平江這攤子水到底渾不渾也確實需要他下去模一下。」
「還有一件事……」秦連舉的表情立刻讓高遠感受到這位秘書長的重頭戲一定是接下來的話了，他用眼神示意接著說下去。
秦連舉的示警的目的既已達到，就接著道︰「祁書記這邊，老鐘電話通知紀委的幾個經濟上的同志給查一查……」
「老祁又給人檢舉了？這是第幾次了？怎麼這個鐘南陽的人還沒到鼻子就先到了，恩，倒也符合他的一貫風格，老祁這兒，這次又是怎麼了？」
「平言土地出售權和房產開發那檔子事，還有就是麗華加化的招標項目，老祁這邊雖然還沒做最後決定，但有消息說是都給了一家公司，我個人估計這陣風就是這麼吹起來的。」
高遠眉頭皺起道︰「都給了一家公司？是國內的公司麼？」
「是新怡華，陳鵬飛的新怡華。」秦連舉後面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原來是他，老祁這事做的可不明智。」高遠開始覺得事情有點復雜了。
「紀委小黃那邊上星期已經把兩個項目的具體中標情況書面文件發到黔省，老鐘那邊前天似乎和市公安局也做了一些布置，當然這一切都是走的正規渠道，審查只是還浮在面上，沒有立項，祁書記那邊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不過他本人對這個事情知不知道，情況了解到哪一步就不清楚了。」秦連舉擔心的神色顯露無遺。
「你是怕老祁那邊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了平言的整體開發？」高遠手指輕輕敲打著手背，神色凝重起來，在得到秦連舉的肯定答復後，高遠又道︰「老鐘這邊一定是有了什麼眉目，從他動作這麼快，還沒正式述職就急吼吼的開工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優秀的執監局出來的人正常的舉動，而且也完全是沖著工作的角度出發，不帶私情。所以我看依著老祁這麼多年的見識來看，他也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動作來，這點倒大可不必過分考慮。」
高遠站起身來，在自己寬大的桌後隨意踱了幾步，想了想，站定了又道︰「老祁那邊和平言那邊你都讓下面的人注意一下，不用過分的強調什麼去，就是你要隨時了解情況，讓市局趙志國以全力配合的態度支持鐘南陽的工作，無論他要查什麼都由著他，這事我們市委班子沒有理由去保護誰，也沒有態度去懷疑誰，一切結論都等到他老鐘那邊有了確切的答案再說。」
「我也是這麼考慮的，平言那邊的進度我已經讓尹小軍在配合跟蹤。」
「尹小軍？你是說團委的那位年輕的大主編？」
「呵呵，正是他，上周剛剛被組織部調到新黃區委綜合辦，現在是副區長兼辦公室主任，27歲的處級干部，是不是很可怕？」秦連舉憨厚的笑著。
高遠也嗤的笑出聲來，又用手指著秦連舉連點，他道︰「你啊，又在玩這些話里藏針的勾當，我跟他又怎麼比，我是富二代，人家可是草根，說起厲害程度來還是他強的多。」
高遠看著秦連舉似笑非笑的表情，白了他一眼，又道︰「不過這小家伙我確實很喜歡，做事的那股子勁頭和靈性還確實讓我想到當年的那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