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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貧寒與溫馨

乘坐公交車到達學校的時候已經很晚,匆忙騎上停在校園里的單車,尹心夢汗流浹背的往家趕。一路之上,清新的空氣夾帶著路邊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這樣的夏日,這樣的黃昏,使尹心夢很快就忘記了生日party上的不快。

「媽,我回來了。」

「媽,媽你在家嗎?」。把小手袋丟在椅子上,她習慣性的喊著媽媽。「咦?今天是周末,沒听媽說要加班啊?難道出去買東西了?」她自言自語著往里屋走去。

「哧——」傳來抽水馬桶的聲音。

「哦,原來在衛生間呢。」尹心夢躡手躡腳的跑過去,賊笑著躲在衛生間門口。

「不許動!」

「哎呦——傻丫頭!嚇死我了!」剛從衛生間里出來的尹媽媽,被躲在門口的尹心夢嚇了一跳。她伸手拍著驚嚇到的心髒,笑罵道︰「都長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沒個正經!」

「呵呵,是你先沒听到嗎,我都叫了好幾聲了!咦?媽,你嘴角有渣屑,在偷吃什麼呢?我也要吃!」發現媽**嘴角黏著異物,她咯咯笑著跑開,拿了張紙巾過來給媽媽擦拭。

「死丫頭,媽有好東西還不是都給你留著,還好意思說媽偷吃。」

「呵呵,開玩笑的啦,我的媽媽是世上最好的媽媽啦!」尹心夢和媽媽開著玩笑,等鬧夠了,安靜下來時,才留意到媽**臉色很蒼白,登時收斂起笑容,擔心的問道︰「媽,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的,哪里不舒服嗎?」。

「胃有點不舒服,可能吃壞了肚子,不礙事的。」其實尹媽媽在衛生間里已經吐了好一陣子,只是她怕尹心夢擔心,所以就沒說。

「你今天又吃的剩飯嗎?跟你說了好多遍啦,天氣熱,隔夜的東西不要吃,你就是不听!」

「又沒餿味,扔了怪可惜的,媽身體好,哪那麼容易生病。」

「我不管,以後隔夜的飯菜你不許吃了。」

「好,好,有異味的我都給扔掉,不會吃的。」媽媽打著哈哈,笑著敷衍著尹心夢。

瞧到她渾身汗津津的,像被人潑了一身水似的。想起今天她去參加學長的生日party,听尹心夢說過那是一位身份尊貴的少爺。從出門到現在也有大半天時間了,不知道女兒在那里玩的怎麼樣?

「听說去的人都是有錢人,女兒這樣的身份,會不會被人欺負啊?」想到這里她就有些不放心,于是問道︰「心夢,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看你身上都汗透了,是不是走了很遠的路啊?那個少爺沒讓司機送你嗎?在那里有沒有受人欺負?」一邊說著一邊忙倒了杯涼白開遞到尹心夢手里。

咕咚咚一口氣把水喝完,尹心夢滿足的擦拭著嘴角,嬉笑道︰「怎麼會呢?誰要是敢欺負我,我就給他來一個九陰白骨爪!」

「死丫頭,說話老沒正經,你那幾根細爪子能撓誰?也就只能在家里撓撓蚊子,逞逞嘴皮子!媽打小看著你長大,還不知道你的?你要是真能這麼潑辣,爸媽也就放心了!」

「嘿嘿,你們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女兒武的不行,文的還是可以的,憑我冰雪聰明的頭腦,哪會讓人欺負了!不過」尹心夢拖著長音,擺出一副思索的深沉表情,「經過這次的經歷,讓我深刻的體會到,什麼是貧富差距!也讓我更加深刻的認識到,我與他們根本就是屬于兩個世界的人,那里不是我該去的地方,所以我決定——從此以後,再也不參加這類富家子弟舉辦的任何活動了!」

她故作輕松的表情,略帶調侃的語氣,並未躲過媽**耳目。俗話說知女莫若母,從她的話里,媽媽還是听出了尹心夢心中的不快,猜想她在那里,一定受到了點委屈。

尹爸爸和尹媽媽都幾十歲的人了,世間冷暖也看得多了,知道有錢人家大多瞧不起窮人,因此,當尹心夢告訴他們得到了那個富家少爺的邀請時,都感到很意外,同時又有點疑惑。但尹心夢說那個少爺學長,好像蠻怕羞、蠻老實的,似乎不同于那些公子哥的樣子,所以,也就同意女兒去了。

愛憐的看了看尹心夢,尹媽媽忍不住輕嘆一聲,安慰道︰「富家子弟也不一定都是壞人,只不過階層不同,見識也會不同,對窮人家的孩子也就很難做到平等對待。反正你這次去就算是開開眼界,長長世面也沒壞處。不說這些了,你晚飯吃了嗎?還有些粥,你要不要喝點?」

「嘿嘿,我晚飯還真的沒吃,看不慣那里的某些人,所以我就提前走了,那個安博維家的司機老李,還想要送我來著,我看他們這麼忙,就沒麻煩他們。話說安博維的家可真夠遠的,是在郊外的別墅住宅區,害得我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到家。」

「你看不慣別人,別人可能還看不慣你呢?好了,不要再嘰嘰喳喳的了,我去把粥熱一熱,你趕快去沖個澡,洗好了在吃飯,瞧你一身臭汗。」

尹心夢嘻嘻哈哈蹦跳著去拿了一套換洗衣服,然後沖到了衛生間里,擰開水龍頭淅瀝嘩啦的沖洗起來。

「好舒服啊!」她愜意的享受著水流噴灑在燥熱身體上的舒適。

快速的沖洗完畢,手里拿著大毛巾擦拭著長發上的水珠,對著還在廚房里忙碌的媽媽大聲道︰「媽,爸還沒回來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不到深更半夜是不會回家的!唉,今天他的腰疼病又犯了,我讓他休息一天,他就是不听。」

「你們這麼辛苦賺錢,都是因為我的昂貴學費,我上個普通的學校就好了,你們偏不听!」尹心夢埋怨著,爸**辛苦她看在眼里,暗自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小孩子,你懂什麼?這都是為你的將來著想,你的學習這麼優秀,不上好的學校多可惜!再說,上名校才會有更好的教育,才能考上名牌大學,畢業了就可以找到高薪體面的工作,就不用像爸媽這樣辛苦了。」

「其實像你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呀?一家人夠吃夠用,恩恩愛愛,平凡也幸福。」

「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現在物價上漲的厲害不說,它還上漲個沒完,薪水卻沒增加多少,唉!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漲到頭,這以後得要多少錢,才夠用啊?如果像你的姥姥當年那樣,再生個什麼病,一家人不吃不喝也負擔不起,到那時,可就永無出頭之日了。」想起那幾年的辛酸勞碌,尹媽媽禁不住又是一陣唏噓感嘆。

尹媽媽和尹爸爸當年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爸爸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高中時認識了尹媽媽,從此兩人就暗生情愫。姥姥、姥爺都是教書匠,也很喜歡尹爸爸的勤勞樸實,他們都本性善良,知道尹爸爸的身世後,都很心疼他,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尹爸爸在這里終于有了家的感覺,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這些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于是,心存感激之下,也將他們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般。

正在尹爸尹媽憧憬著未來,打算好好學習,將來有所作為的時候,卻查出姥姥患有胃癌,于是,全家人四處籌錢醫治,但病情依然無法控制,最後只能采取手術切除治療。好在手術非常成功,病情得到了控制,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卻就此債台高築,生活日漸拮據。

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媽媽毅然放棄上大學的機會,應聘到工廠打工掙錢,而爸爸為了媽媽,也隨後去學習駕駛技術,開起了出租車,賺來的錢除了留下一點做生活費外,其余的都交給媽媽,讓其支付醫療費,雖是杯水車薪,但也能幫忙減輕一些負擔。

尹爸爸默默地為這個家庭任勞任怨,他的付出,姥姥、姥爺看在眼里,待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就讓爸爸倒插門入了他們家一起生活,全家人其樂融融,生活清貧卻也幸福。

但好景不長,在尹心夢剛滿三歲的時候,姥姥病情突然復發且迅速惡化。看著本就債台高築的家庭,姥姥頗為自責,于是不听勸阻的堅持出了院,拒絕繼續接受治療。後來,沒過多久便棄世離去。

「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有你我此生已足矣!」這是姥姥彌留之際,對姥爺說的最後一句話,至今尹媽媽都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姥姥離去時大概是幸福的,因為她是含著笑走的。然而,依然活著的姥爺,卻經受不住失去愛妻的打擊,陷入了長久的痛苦煎熬。他整日郁郁寡歡、深思緬懷,身體逐漸在憂思積郁中每況愈下,終于,在愛妻離世兩年後,也撒手人寰,隨妻而去。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當時欠下的債務早已還清,但那段日子里的艱苦,尹媽媽和尹爸爸至今想來,依然感到不寒而栗,所以,他們現在寧願自己苦點,也不想女兒以後過那樣的生活。

「好了,媽,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有個好的工作,掙好多好多的錢,讓你們以後天天享清福。」姥姥、姥爺去世的時候,尹心夢還小,對他們的記憶已很模糊。但自小到大,她也跟著爸媽一起吃了許多苦,再加上經常听爸爸媽媽談起,那段時光中生活上的艱辛,因此,小小的她便已知道,貧寒令人不寒而栗,它就像一頭猛獸,會挫敗人的意志,使人失去尊嚴,會把人折磨的苦不堪言。所以,從上學時起她就很用功,因為爸媽說,這是窮人家的孩子改變命運的最好出路。

「這就對了,心夢,不要看爸媽現在好像很辛苦,但是,只要你以後有了出頭之日,爸媽也就等來了苦盡甘來之時。好啦,不提這些了,飯菜都已經做好了,你快點過來吃吧。」

「嗯。」尹心夢走過去,看到桌上放著一盤新做的番茄炒蛋,一碟腌制的咸豆角,一碗白米粥和兩個饅頭,不禁埋怨道︰「媽,你怎麼又給我新炒了盤菜?你自己卻總是吃剩菜剩飯的!」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學習也需要用腦力,必須多注意補充營養。你快點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等到尹心夢吃好飯刷好碗,正在清洗著媽媽送給她的,那條心愛的連衣裙的時候,忽听窗外雷聲陣陣,接著就听到 里啪啦的雨點敲擊屋檐的聲音,「下暴雨了,爸爸今天應該能夠早點回來了。」

果然,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听到小院外的開門聲響起。

尹心夢奔過去,看到爸爸渾身濕淋淋的,衣角上還在往下滴著水滴,連忙拿了條干毛巾邊幫爸爸擦拭著,邊說道︰「爸,你吃飯了嗎?」。

「吃了你媽媽給準備的便當,不過,有一位我們家庭中的新成員還沒有吃呢。」爸爸往自己的胸前看了一眼,然後故作神秘的,對尹心夢輕眨了眨眼睫,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疑惑的隨著爸爸的目光看向他懷里,只見薄薄的襯衫里,好像有樣東西在微微地蠕動,不多時,從襯衫前襟的縫隙里,鑽出來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喵——」一聲細小的叫聲,暴露了這位神秘來客的身份。

「哇,好可愛哦,是一只小貓咪耶!」尹心夢甜笑著從爸爸懷里接過小貓,然後伸展手臂,把它高舉到眼前好奇的查看。

這是一只大概才兩個月大的小花貓,只見它渾身濕漉漉的,黃白相間的毛發,緊貼在瘦骨嶙峋的身體上,顯得更加的瘦小。一雙琥珀色的大眼楮,可伶兮兮的望著尹心夢,嘴里還喵喵地叫著,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尹媽媽听到聲音也走了過來,看了看開心興奮的尹心夢和那只瘦弱的小花貓,笑著詢問尹爸爸︰「是從路邊撿來的嗎?」。

「是啊。」尹爸爸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看它在大雨里凍的發抖,好像生病了,也許它是被誰家拋棄的。我想不管怎樣,它也是一條小生命,所以,我實在不忍心就把它抱回家來了。」

尹爸爸本身就是一個棄兒,所以他很同情這些命運和他差不多的小動物,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埋藏著一絲隱隱的痛。

「呵呵,那我們就熱烈歡迎這位新成員吧,看心夢多喜歡它呀,他們好像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呢?我去給它弄點粥喝吧,小家伙一定餓壞了。」尹媽媽溫柔的笑著,她懂得尹爸爸心底里,那一絲無法釋然的痛,也倍加的憐惜他,愛護他。

夜深了,尹心夢側身躺在床上,借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凝視著躺在枕邊已被清理的干淨清爽,此時已經酣然入睡的小花貓甜笑著,不知不覺間,在寧靜的夜色中,也悄然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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