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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撇不清的關系(下)

【12】撇不清的關系(下)

這些可怕的習慣,丁湛真的不想再有。

八歲那年,離開了姥姥,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很不習慣。但他是個懂事的男孩,從不會跟媽媽說怕媽媽擔心。偶爾實在想姥姥想得厲害了,他就跑到莫家附近大海邊的礁石上,對著大海大喊幾聲。

無數個晚上,他都會在夢中見到姥姥,每次,都是以姥姥送自己離開的場景成為夢的結束,然後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臉上滿臉是淚。

八歲的孩子,在黑暗中眨著被淚水浸潤了的雙眸,窩在被窩里再也睡不著,明明身下躺的是富彈性舒服的床墊身上蓋的是優質綿軟的絲綢棉被,但小小的身子窩在里面卻愈發地冷冰。

這些事,他不想跟媽媽提。但是,他真的很想象在內地一樣,可以在寒冷的冬夜跟姥姥窩在同一個被窩里,用自己的小手環著姥姥,身子蹭在姥姥溫暖的懷里,就連冰涼的腳丫,姥姥也會憐惜地用雙腿夾著給他取暖……

「小凡,哥跟你一起睡好嗎?」

試過很多次,他就眼巴巴地望著眼前雖然脾氣惡劣但在他眼中仍舊像天使一樣很可愛的莫凡。

「不要!煩死了!我是男人,才不要跟別人睡!」

漂亮男孩只顧著拼著模型,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丁湛也不知道,那時的自己究竟哪來的毅力,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要求著莫凡,終于有一天,小惡魔真的化身天使,居然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煩死了,睡吧睡吧,就一晚!」

小丁湛趕緊跑回自己睡房里抱了枕頭跑回來,生怕小天使反悔又變回惡魔,「嗖」地鑽進被窩里。

明明是一樣的床墊一樣的棉被,這一晚的丁湛卻睡得格外安穩暖和,就連夢見姥姥,也不再是分別的場景。醒來時,手里緊摟著的是莫凡,但他心里仍是暖暖的,就像自已還窩在姥姥溫暖的懷抱中一樣。

于是,莫凡口中的一晚,便成了往後日子的無數晚。

到最後,別說丁湛自己習慣了,就連莫凡,好像也習慣了。從開始時的罵罵咧咧,到後來,最多給丁湛一個白眼卻也不趕他,只由著丁湛一天又一天鳩佔鵲巢佔著他的被窩……

而現在,莫凡只不過佔了自己的屋子才兩天,他就已經習慣了這個屋子有莫凡的存在,想想,就覺得可怕!

丁湛邁向客戶的腳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推開客房的門,撲面而來是不見五指的黑漆和冷冰,感受不到一絲人氣。看來,莫凡是真的不在家。

丁湛想要裝作沒事人一樣回臥室睡覺,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輾轉了幾下,最後,還是忍不住拔了莫凡的電話。

「莫凡,你干嘛去了?不回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你當我這是旅館嗎?愛來就來愛走就走?」電話才一接通,不等莫凡開口,丁湛便開口質問。

丁湛很是窩火,這哥當得還真不省心。

「哥,我發現一個很漂亮的外景,今晚,我估計得在山里過了。」

莫凡完全沒把丁湛的窩火放在心上,話筒傳來的話語,語氣很亢奮,丁湛甚至能想像此時莫凡那琥珀色眸子里那抹亮麗的色彩。

「我操,莫大爺,你得在山里過夜,就不能給我打個電話?」

丁湛是真想揪住那死小子的耳朵,教訓他一頓。

「咳……咳……哥,你想我了,是吧?」

傳進丁湛耳里,除了莫凡變得有些含糊且夾著幾聲咳嗽的聲音,還有呼呼風聲。

「我靠,想個屁呀,大冷天的跑山里灌風,莫凡你是腦子灌水了,還是患臆想癥了?你在我這住,我就得負責你的安全,別淨給我添麻煩!听哥的話,趕緊回家,要不,困了就趕緊回車里睡,車廂後面有被子和睡袋,別干站在深山野嶺做白日夢。」

丁湛不知道莫凡具體是在哪座山上,但按現在的溫度,附近山里的氣溫大概接近零度。這麼冷的天氣,那小子居然不在車里,還傻傻地跑到車外,是想死嗎?

丁湛語氣不善地說了一通,電話那邊倒是安靜了下來,大概,莫大爺正在反省中。話筒里很久都沒有任何回應,當丁湛以為電話掛斷了要再拔回去的時候,電話那邊卻傳來跟剛才那亢奮的聲調完全不同的低沉嗓音。

「可是……丁湛……我想你了!」

莫凡的聲音不大,依舊是有些含糊,依舊還是夾著呼呼的風聲。

可是,就是這樣一句簡短卻含糊的話,听在丁湛耳里,卻猶如地震引起劇烈的地動山搖般轟鳴雷動。

丁湛將電話拿到眼前,怔怔地望著沉靜的屏幕,手指一動,就按向了掛斷鍵,順手,還將電話關了機。隨手將電話扔向一邊,被子一掀人便鑽進了被窩里。

窩在被窩的男人一時半會沒辦法睡得著,越是睡不著,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黑暗中,眨著黑亮眼楮的男人咬牙切齒地狠罵了一句。

媽的,這個莫凡,大概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從前是,現在也是!

抱著無比怨念的丁湛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等他一早醒來的時候,窗外灑滿了金色晨光。

前晚在河堤上跟小姑娘買的二十枝玫瑰花,丁湛用花瓶插了起來放在自己臥室的茶幾上,不過才一天時間,原本嬌女敕欲滴的花朵現在已經開始耷拉著腦袋,茶幾上鋪滿了月兌落的粉紅花瓣。

人們都喜歡用玫瑰花來形容愛情,美麗而熱情。

但如玫瑰一般美麗的愛情,似乎也逃月兌不了如玫瑰一樣的命運,極快地枯萎散落……

丁湛從那一堆零落的粉紅中收回心神,便察覺自己身下一片冰涼粘膩,不用看,昨晚的自己,肯定又在睡夢中與那個在半夜的山里說想自己的男人繾綣折騰了一晚。

愛情早沒了,但,習慣,卻一直在!

丁湛低嘆了一口氣,起了床一頭扎進浴室里。

他出門的時候,莫凡還沒回來,打開手機,里面也沒有未接來電與未讀信息。

丁湛難免有些擔心,但為了向自己證明,現在的莫凡對自己來說什麼都不是了,他一整個早上都沒有拔過莫凡的電話。

中午的時候,L市長春墓園的人打電話來,說給丁湛預留了幾塊相連的墓地,讓丁湛盡快過去看看。丁湛于是又打了個電話給丁曉蘭,丁曉蘭答應這周周六回來一趟。

放下電話的時候,助理正端了丁湛的午餐來,于是丁湛便在辦公室里邊吃午餐邊跟助理聊天。

助理叫陳民安,是丁湛來風揚之後親自從當年的應屆畢業生挑的一個精靈的小伙。

說是小伙,其實跟丁湛同年,今年也二十八歲了。

「丁總,這些天,公司里有個謠言傳得厲害。」

陳民安看看丁湛,不確定下面的話要不要說,因為,丁湛最討厭手下的人不干實事只會嚼舌根。

「嗯?!」

丁湛示意他說下去。

「公司里傳得厲害,說你是呂總的私生子……」

陳民安忐忑地望著上司的臉色,對這個跟自己同年的上司,陳民安豈止是一個服字?在他眼中,丁湛就是神!

「哦……」

丁湛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卻是,連眉梢都不曾掀動一下。

「丁總,這種謠言不用理啦,大概又是那些董事閑得蛋疼,所以沒事找事地瞎編些鬼話來折騰折騰。」

「嗯!」丁湛依舊不太在意的樣子。

他心里明白,這種事,並不是瞎編的鬼話,而是有人別有用心之所為。而這些鬼話的散播者,如果他沒猜錯,並不是風揚那幫閑得蛋疼的董事,而是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風揚的董事長兼總裁呂風揚。

丁湛不知道呂風揚這樣做的真正目的,但想想呂風揚這些天望自己那種絕望的神情,可能是是被自己逼得走投無路了也不一定。他這是孤注一擲,將真相都給捅破了,然後讓自己無處可逃?

只是,他丁湛若果是連這種小輿論都承受不了的人,這些年又何以擔起風揚集團這麼大的擔子?

「呂總那邊有什麼動靜?」

丁湛沉默了好一會,抬頭望向助理。

「沒有任何動靜,既不出面澄清,也不出面承認。」

到現在為此,陳民安也只以為這事是捕風捉影之事。

因為,這些年來,董事會那幫董事無聊時便挖了丁湛的不少花邊新聞,雖然沒人敢將那些事公開化,但董事會的人大多知道丁湛就是那個在國內威名遠揚的股市神童,也知道他來風揚之前是H港名演員。

丁湛和呂風揚各自都算是有著精彩故事的傳奇人物,但在丁湛來風揚任職之前,兩人確實沒有任何交集。

所以,除非丁湛自己親口承認,不然,現在風揚內的人,大多都只會認為那些傳言全是無稽之談。

「嗯,那就隨便它亂傳吧。」

丁湛很慶幸,自己長得很像媽媽,從外貌來看,絕對不會有人聯想到他是呂風揚兒子。而在自己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呂風揚絕不敢站出來親口說,他就是自己的父親。

丁湛很是篤定,因此,助理說的事在他心里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動,吃過午飯照舊地專注工作。

傍晚,助理將一堆的文件送過來,看著埋頭工作的丁湛,陳民安不由得多口關心起上司來。

「丁總,你天天這樣加班,卓小姐和小杰沒有意見嗎?」

陳民安也是少數知道卓楚妍母子倆存在的人之一,因為偶爾丁湛也會差他給那兩母子送點東西。

「不會。」

丁湛答得理所當然,但陳民安就不太理解了。在他看來,自己這個上司並不是個冷漠寡情的男人,怎麼兒子都長這麼大了,還不給對方一個名分和家庭呢。

是因為不喜歡嗎?但從他見過丁湛跟卓楚妍相處的情形,看得出來,兩人的感情很好,而且,丁湛對丁宇杰也實在是沒得挑的。

但丁湛這麼富有,卻能容忍未婚妻和兒子住在那幢危樓里,听說還不是自己的房產而是租來的。

陳民安跟在丁湛身邊這麼多年,越來越覺得這男人跟一台擁有超強工作能力的機器一般。

「丁總,其實,我覺得卓小姐,很不錯!」

陳民安不敢將話說得太明白,他只認為,如果上司結了婚,大概就會變得會珍惜自己多一些,而不天天這樣沒日沒夜的加班。

「哦,她的確很不錯!是個挺好的女人!」

丁湛自然明白自己助理想跟自己說什麼,但卓楚妍再好,也跟他無關啊!

陳民安還想說什麼,丁湛接著又說。

「陳助理,你媽不是還在醫院里嗎?你早點下班去照顧她吧。」

等陳發安離開之後,丁湛叫了外賣,在辦公室里草草吃了晚餐,又繼續工作。

終于處理完手上的事,丁湛將車子駛離停車場的時候,習慣性地抬起手腕看看表,晚上八點。

扔在副駕上的手機,安靜得如一塊石頭。

本來,這麼多年來,到了晚上,丁湛的手機一直很安靜,因為客戶都知道丁總從來都拒絕在私人時間內聊公事,會在晚上打電話來的,一般除了卓楚妍母子,就不會再有其他人。

所以,丁湛從來不會在意這電話響或不響。

但今天,他卻格外地留意著,耳朵一直豎著,听著這手機有沒有響,不時,目光就會從大馬路上收回來迅速掃一眼手機。

停紅燈的時候,他專程將手機拿到眼前按了一下,看自己是不是錯過了電話或短信之類。

回到家,拿著鑰匙開門的時候,丁湛居然有幾分緊張,而且,隱隱有點忐忑,怕門打開之後,迎接自己的,又是一屋的黑暗。

這樣的自己,丁湛很討厭,但他阻止不了。

即使明知,卻還是無力阻止。

門打開一小條縫,便從里面透出一線的光亮,丁湛微微地吐了一口氣。

「小凡,哥回來了!」

丁湛推開門,站在玄關大聲地朝屋里面嚷著,表面看來是在叫莫凡,其實,是跟自己說,自己會有這種松了一口的心情,不過是因為這屋里住著自己的弟弟!

「哥!你回來了!」

果然,被他這麼一嚷嚷,坐在客廳里的莫凡便蹦了起來,赤著腳跑了過來。

丁湛「嗯」地應了一聲,莫凡已經接過他手上的公文包,歡騰地跑著拿去書房,丁湛邊月兌鞋,邊望著莫凡的背影出神。

這是莫凡第二次幫他拿公文包,但好像,卻無論他自己或是莫凡,都當這是很平常且理所當然的事了。

「哥,我今天回來得晚了,沒時間弄吃的,見冰箱里有些點心,就蒸了些餛飩,正準備吃呢,你要一起吃點嗎?」

莫凡很快就跑了出來,對坐在沙發上扯著領帶的男人說。

「嗯,再等會,我去洗個澡。」

丁湛望一眼兩天沒見的莫凡,覺得像現在這樣像兄弟一樣相處,其實挺不錯。

「好,我等你。你還想吃什麼,我再弄點。」

莫凡回來時已經看過冰箱里的存貨,知道里面放了大堆的速凍食品。

「不用了,隨便就行了,我在公司吃過晚餐了。」

丁湛說著已經進了臥室,這一次,他只是輕輕掩了上門,卻忘了像前幾次一樣,特意地將房門鎖上。

因為怕莫凡餓著了,丁湛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泡澡,而是站在水柱下淋浴。洗到一半的時候,听見「呯呯」的敲門聲,然後,是莫凡的聲音。

「哥,我昨天做了東坡肉,你要嘗嘗嗎?」

「不,明天再吃吧。大晚上的,吃那個會消化不良的。」

丁湛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這麼說,等于是告訴莫凡,明天自己會回來吃晚飯。

「好,那就留明天晚飯再吃。」

莫凡可是听得很明白,立馬就將話挑明,不容丁湛反駁。

丁湛立于水柱之下,楞了一下,才領悟過來,自己的話,帶著歧義了,顯然,是讓莫凡誤會了。

「嗯,明天晚飯吃吧!」

不過是一頓晚飯,吃了又不會死人!

丁湛如是想!

唇邊浮起一絲自嘲的微笑,不由得對自己過份防範之心嗤之以鼻。

浴室門外的莫凡,心情好得想要哼兩句歌兒,可哼哼著,卻發現自己肚子里搜不到半首曲子,只記得那天在KTV哼的那首曲子,于是,他輕聲哼著︰

【……情緒莫名的拉扯,我還愛你呢,伴你斷斷續續唱著歌,假作沒事了,時間過了走了,愛情面臨選擇,你冷了倦了我哭了,一開始都不快樂,你用卡片紙寫著,有些愛只給到這,真的懂了……】

哼著哼著,他的視線便落在茶幾上那束已經凋零得差不多的粉紅玫瑰,唇角揚得更高了些,歌兒哼得也更大聲了︰

【……愛淡了夢遠了,開心與不開心,一一細數著,你在不舍,那些愛過的感覺都太深刻,我都還記得,你不等了,說好的幸福呢,我錯了淚干了放手了後悔了……】

這首曲子,他那天在KTV里念著哼著,直唱得他想哭,可現在,明明還是同一首歌,他卻覺得哼得無比輕快,就連那傷感的歌詞,哼起來也別有一番味道。

于是,等丁湛洗完澡出來,還沒走近廚房,就听見莫凡那又破又爛的嗓音在廚房里哼唧,「……說好的幸福呢,我錯了淚干了放手了後悔了,只是回憶的音樂盒在旋轉著要怎麼停呢……」

丁湛跟莫凡相處了十幾年,听莫凡唱歌,這還是頭一回!

開始,他是抱著雙臂倚在廚房門楣,皺眉听著這絕對算得上是噪音的歌兒,但听著听著,再看看莫凡一邊給那鍋里不知是什麼加上蔥花,一邊還自我感覺良好,且有模有樣地哼唱著,不由得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你笑啥?」

莫凡轉頭瞪他一眼。

「唉,我說小凡,你這破嗓音就別在這嚷嚷了。當我求你了,你再嚷,我晚上得做惡夢了。」

莫凡白他一眼,「我就只唱給你听,你還真不識貨!」

丁湛笑得差點沒蹲地上,他擺著手抱著拳。

「唉,莫大爺,就你這種貨色,我不識也罷。」

丁湛本來沒其他意思,只限指莫凡的破銅鑼的嗓音,可莫凡听著,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丁湛,你給我說清楚,我什麼貨色?」

莫凡僵直了身子,轉過身,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丁湛知道他誤會了,卻也沒有要哄他的閑情逸致,挑挑眉。

「我是以事論事,話也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非要多想,我也沒辦法。」

說完,面無表情地轉身朝客廳走去。

莫凡寒著臉,端著那鍋湯走向飯廳,邊走邊像怨婦般抱怨。

「我沒多想,你不是一直在嫌棄我嗎?嫌棄我做的飯不好吃,非要讓家政公司的保姆來做,嫌棄我打掃的技術不過關,非要讓清潔阿姨來打掃……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貨色……」

莫凡一邊抱怨,手里可沒停著,將蒸的餛飩都拿了出來,然後又拿了碗和筷子,盛上湯。

丁湛只靜靜地睜大眼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在廚房和飯廳間來回折騰,曾幾何時,這個男人如果受了這樣的氣,不把那鍋湯給倒扣在他丁湛頭上才怪。

可現在,他卻還能這麼大的氣量,只是小小抱怨一下,看來,莫大爺這幾年,屈就的本能還真的長了不少。

「快來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莫凡盛好兩碗湯,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瞪一眼客廳里坐著打量自己的男人。

丁湛這才走過去坐下。

「小凡,我媽這周周六過來,我們想回L市一趟,你要去嗎?」

丁湛沒再奚落他,莫凡自然也不好再念叨,點點頭。

「嗯,我要去的。L市,是你們的家鄉嗎?」

莫凡不確定以前丁湛有沒有跟自己提過,但估計從前的自己即使是听過了也不會擺在心上。

「是的,我媽從小在L市長大,直到後來H港到內地招生,我媽是第一批到H港就讀的內地生。」

丁湛沒說自己,因為自己八歲離開L市到H港的事,莫凡自然是知道的。

「哦……哪你以前跟姥姥住在哪里?那間屋子還在嗎?」

莫凡好像忘了幾分鐘前,自己還像怨婦一般控訴著丁湛,現在,卻沒事人一樣關心起丁湛的過往來。

「我和姥姥一直住在L市郊外的一間小屋子里,那屋子還在,但已經又破又舊,大概快要拆遷了。」

丁湛前幾天回L市的時候,也有回去那個曾經的家看看,只是,站在門外看著又破又爛的外牆,他有點不敢走進內屋去看。

那麼多年過去了,關于那個家,他只想保留著記憶中的那份溫馨感,真要走進去看到里面破爛不堪的場景,只怕會徒添唏噓。

「到時帶我到那附近走走,好嗎?」

莫凡似乎也感受到丁湛話間所隱藏的傷感和無奈,小聲地問。

「嗯。」

傷感通常都有著傳染性,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吃東西。

「對了,昨天晚上去你哪了?我倒真是好奇了,什麼地方能讓游歷無數名勝古跡的莫大導演流連忘返!」

丁湛吃飽了,直起腰身問莫凡,他來G市五年,沒听過有哪座山是很出名的。

「雲湖山。」

莫凡答道。

「我靠,你跑那麼遠去取景?」

雲湖山是L省著名的風景名山,山上據說有很多千年古樹,怪不得這小子樂而忘返。

「嗯,我在網上查了資料,看到里面有幾個場景跟我新劇中的場景十分吻合,因此,我就自己開車去了一趟。」

丁湛這才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小凡,明天我跟你去買輛車,你以後自己愛去哪就去哪,不過,如果不回來過夜,記得跟我打聲招呼。」

莫凡一听,高興了,忘形起來身子便傾過來直往丁湛身上蹭。

「丁湛,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不許反悔。」

丁湛直接站起來閃避過他的踫觸。

「當然是我說的,哥雖然不算很富有,但要買輛車給弟弟,還是買得起。」

丁湛刻意強調,這只是哥哥送給弟弟的禮物,但莫凡才懶得理這多余的解釋,反正,是丁湛送的就行了。

「你想要什麼牌子的車,呆會我們先上網看看,看中了,再直接去四S店里提車,或者讓人家給我送來。不過,我得先說清楚,你在H港開的那種奢侈品牌的車子,這里可是沒有的。」

丁湛不是不舍得花錢,而是在G市,那些豪華的頂級名車,基本是要預訂的,而且,太招搖並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是你送的,不管什麼牌子,就是破得只剩四個輪子,我也喜歡。」

莫凡惡心吧唧地說。

丁湛對他翻翻白眼,便扔下他回自己臥室里了。這些天丁湛一直在加班,已經累得夠嗆了,今天他沒再帶活回家里干。

等莫凡收拾好碗筷走進來時,丁湛正坐在床上,筆記本電腦擱膝蓋上看新聞。

看見莫凡像進自己房一樣門都沒敲走進來,丁湛不高興了。

「莫凡,你怎麼一聲不吭就進來了?」

莫凡眨眨眼,一臉無辜樣。

「是你自己沒鎖門,而且,你不是讓我一起上網看看車子嗎?」

說著,一坐床沿上,甩了鞋子直接就爬到丁湛身邊。

丁湛盯他一眼,朝旁邊挪了挪,刻意地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不是他想這麼矯情,而是這幾天擦槍走火的事件上演得太頻繁。

那晚睡沙發上不由自主地被莫凡撩起了興致的事,還有昨晚夢見自己和身邊這男人折騰的事,都告訴他一個十分可怕的事實。

無論他丁湛的理智有多強大,但他的身體,卻總是很輕易就被身邊這男人撩拔起種種本能。

「哥,你坐這麼遠,我怎麼看?」

莫凡不依了,又朝他挪了過去。

丁湛算是被他打敗了,心里也跟自己擰了起來︰操!我就偏不信,我丁湛堂堂男子漢,居然會過不了美男關?

于是,丁湛也不躲了,由著莫凡靠過來,打開網頁,搜出各大品牌汽車官方網站,莫凡先是指了幾家德國合資的品牌,先是打開看了一下款式,莫凡覺得還行,丁湛才點進莫凡指定的那個品牌在G市四S店的網頁。

「小凡,你確定是這輛了?」

丁湛問,莫凡挑的是一百三十多萬的奧迪Q7,這款越野車確實是莫凡以前會喜歡的車型。只是,丁湛沒想到,五年過去了,他的喜好還是沒變。

「嗯,就這輛了。」

莫凡沒有多廢話,現在的他,生怕丁湛會反悔,當下恨不得馬上跑去人家四S店里將車開回來。

「好,我付款了,我讓他們明天一早將車送過來,你別到處亂跑。」

丁湛專注地用網銀在網上付了款,這才從網頁上退了出來,臉上突然一熱,「啵」地一聲傳進耳里,等丁湛反應過來自己被人偷襲時,莫凡已湊到他的耳邊,陣陣熱氣吹拂著他的耳垂,緊接著听見莫凡磁性的嗓音輕輕地低喃道。

「丁湛,謝謝!」

丁湛身子一僵,要知道,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莫凡這個動作,跟勾引他差不多,這不,這幾天過分活躍的小丁湛,現在又迅速地半抬頭了。

「莫凡,滾開!」

丁湛用手肘重重頂了身後的莫凡一下,自己隨即向前一撲,迅速離開莫凡一米遠。

莫凡很是受傷地眨著眼,琥珀色的眼眸里迅速蒙了一層紅絲。

「丁湛,我只是說聲謝謝而已。」

丁湛皺著眉,眼前的莫凡,除了眼眸里浮起的紅絲之外,總感覺看著有點怪,又認真的看了幾眼,便發現莫凡的臉上現在大坨不正常的緋紅。

回想一下,莫凡的唇從來都是冰涼冰涼的,但剛才他的唇觸在自己臉上的時候,是熱得火燙,就連噴在自己耳垂的熱氣,都跟以前不同,好像要高溫了好幾倍。

丁湛忘了要防備,手腳並用地爬回莫凡的身邊,抬起手,莫凡剛才被丁湛吼了一聲,現在見丁湛揚起手,還以為他要抽自己耳光,身體本能地朝後仰。

「小凡,過來!」

丁湛依舊皺著眉,低聲說。

莫凡只得將臉湊過去,如果丁湛因為自己剛才情不自禁的逾越而要抽自己幾個耳光,自己大概也只能由著他抽了。

莫凡的心里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挨上丁湛幾個耳光。

那知道,想像中的耳光沒有落下來,丁湛溫暖的手掌卻是覆在了他的額上。

「小凡,你好像發燒了。」

丁湛眉頭擰得更緊,莫凡身體一向強壯,這麼多年,別說發燒,連個小噴嚏也沒打過。丁湛也听說過,平常很少生病的人,生起病來要比平常人更可怕,因此不能大意。

莫凡自己卻像毫無知覺,還白了丁湛一眼。

「怎麼可能?我的身體壯得跟頭牛似的,怎麼可能會生病。」

丁湛自己也很少生病,這時家里連急需的藥都沒有,就連基本的體溫計,丁湛也沒有。

「走,我帶你上醫院。」

丁湛從床上站了起來,扯著莫凡。就算沒有體溫計,莫凡的額頭還是燙得讓他心慌。

「我沒病,我不去醫院。」

誰知道,莫凡卻倔得要死,死活地賴在床上不願起來。

丁湛雖然體形跟莫凡差不多,但一百多斤的男人,丁湛自然沒法像抱小孩一樣抱起他,因此,莫凡硬是要賴在床上不起來,丁湛便拿他沒辦法了。

兩人拉扯了一會,最後,莫凡干脆像小孩子一樣鑽進了丁湛的被窩里耍起賴來。

「我真沒病,我好好的呢,你怎麼就非讓我去看病呢!」莫凡用被子將自己蓋牢,只剩下發紅的臉蛋露出來。

在莫凡的記憶里,自己壓根就沒生過病,對醫院的印象,是上次丁湛砸掉了腿時的記憶,那時,丁湛經常痛得臉色發青,所以,莫凡便對醫院產生了極大的抗拒感。

丁湛拿他沒辦法,軟聲哄著他。

「要不,你讓我模模你身上有沒有發燙。」

如果他剛才沒看錯,莫凡的脖子也是紅的。

莫凡眨眨眼,緩緩地掀開被子。

丁湛掀開他的衣領,不止脖子是紅的,連胸前也是紅了一大片,手從衣擺下探進去一模,莫凡的身體燙得驚人。

這一模,更是嚇著丁湛了。

「不行,你燒得厲害,無論怎麼樣,都得去醫院一趟。」

丁湛一手伸進莫凡腋下,企圖將他揪起來。

可莫凡就是不合作,最後,弄得丁湛滿頭大汗,那小子還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眸,可憐巴巴地望著丁湛。

「丁湛,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明明沒病,你非得將我往醫院里送,你這是什麼居心呀?!」

丁湛被折騰得又累又郁悶,卻又不能對病號發脾氣。

「你說,你昨晚一晚上干嘛去了。」

丁湛最後喘著粗氣坐在床沿上,瞪著那個死賴在床上抖著長睫毛的小子。

「在山里看風景呀!」

莫凡倒是很老實。

「坐車里看還是坐車外看?」

丁湛咬牙切齒地問。

「當然是車外呀,坐車里怎麼看?」

莫凡又朝丁湛翻了一個白眼,是說,丁湛你是白痴呀!

「我操,我讓你回車里睡覺,你居然坐車外一晚上?那山里的溫度接近零度,你丫的穿件T恤加夾克就敢站那吃一晚上的西北風?!」

丁湛真有抽他的沖動!

「零度怎麼了?我又不是沒試過。」

莫凡還一臉不以為然,丁湛徹底被他惹毛了。

「莫凡,我再問一次,你丫的現在是去醫院還是不去?」

莫凡大概真的是燒糊涂了,這時倒像是膽生毛似的,膽子壯了起來。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好了,莫凡這一擰起來,丁湛還真的拿他沒辦法了。

找了手機,打114查了醫院的電話,打去急診,問有沒有醫生上門診病。

打了好幾家醫院,得到的答復都是一樣。

「先生,我們這里沒有出診服務,但我們可以派救護車去接病人回我們醫院診治。病人多少歲?麻煩你告訴我你家里的病人是什麼急病,我們要安排隨車的醫生。」

丁湛自然不能說,我這里的病人是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發燒了,但他不肯去醫院!

「哦,既然你們沒有上門診治服務,我找另一家好了。」

丁湛在G市五年,生意場上的人認識不少,真要托人找個醫生來,也不是不行,但輾轉幾重關系,不知得折騰到幾點。

這下子,能拜托的人,好像只有一個了。

丁湛咬咬牙,萬般無奈地,拔了那個他極不願看到的電話。

「喂,呂總,是我。」

這時已近凌晨,那邊的男人卻是電話響第一下就接了起來。

「小湛,這麼晚找我,有事嗎?」

丁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老男人的聲音居然微微抖動著。

「呂總,你有沒有認識什麼醫生上門診治的?」

丁湛瞥一眼那個只露出一張紅通通的臉蛋的男人,也懶得拐彎抹角了。

「啊,小湛你病了?」

呂風揚的聲音提高了幾度,而且伴著他的嗓音,還有「乒乓」的玻璃器皿打翻在地上的聲音。

「不是我,是莫凡。」

丁湛听著對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哦,是小凡啊,好,我現在馬上派人過去,他在哪?在你家嗎?」

現在的呂風揚,好像也沒再像五年前那樣抗拒自己兒子跟莫凡在一起了,問這話,居然自然得不得了。

「嗯。」

二十分鐘之後,門鈴響了。

丁湛走出去,打開門,進門的,除了呂風揚自己的私人醫生湯醫生之外,還有呂風揚。

「小湛,小凡他現在怎麼樣了?」

丁湛剛才大概將莫凡的情況說了一下,呂風揚一進門,便關切地問。

他也知道,要兒子接受自己,大概,自己就先得接受兒子喜歡莫凡這個事實。

丁湛沒有多說什麼,領著兩人走進自己的臥室,湯醫生拿出體溫計讓莫凡用嘴叼著,有等待的時間里,湯醫生大致用手探了一下莫凡的額角。

皺皺眉,「怎麼會燒得這麼厲害!」

呂風揚也湊了過去,伸手想要模模莫凡的額頭,他這種舉動,一半因為莫凡是自己好友的兒子,一半是因為莫凡是自己兒子的愛人!

莫凡卻瞪著呂風揚,閃躲著不讓他觸模自己,敵意十分明顯。

丁湛望著那兩個一老一少的男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兩個男人,是他丁湛最想避開的人。

但事實證明,無論他怎麼躲怎麼避,他跟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關系。

總是道不明,撇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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