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無盡海,陰山有無底潭,昆侖有無邊雪,此三處,海冰、潭水、雪花,乃是天下極寒之物。
何謂極寒?
北冥無魚,陰山無樹,昆侖無獸,生機斷絕處,便是極寒。
某年,陰山深處,一青衣男子,孤身潛入無底潭,半日後方出,背後負一巨石而去。
此後,無底潭枯,陰山樹茂。
這巨石乃是無底潭寒氣來源,人若臥于其上,與之久觸,血流生機漸緩,直至殞命。
這方巨石,最後,成了一方寒玉床,剩下的部分,摻入眾多珍材,打造出一塊寒玉玨。
……
就在柳隨風沖脈即將破裂的瞬間,一絲徹骨的寒意,被火一般爆裂的真氣吸引著,透過他衣袋中層層的包裹,穿過肉身、骨骼與血液,輕輕的覆蓋到沖脈上最為薄弱,也是與真氣接觸最多的中段上。
「 嚓」一聲輕響,在柳隨風心中,若有似無的響起。
以那道寒氣的落點為中心,整個沖脈迅速的被凍結了起來!
這寒氣似乎還嫌不夠,瞬間又蔓延至帶脈,繼而有靈性一般,隱隱的就要朝另外四處蔓延而去!
就像要找到一處突破口,進入經脈,剿滅那片火雲!
柳隨風片刻前,還在火山爆裂中飽受煎熬,此刻,卻如墜冰窖!
經脈爆裂,是死!
經脈凍結,依舊是死!
若說剛才柳隨風還能張口噴血,此時,卻渾身僵硬,嘴唇連最細小的動作也做不了!
兩脈內火雲一般的真氣,有了反應!
充盈的真氣,好不講道理的,展開了蠻狠的反擊!
火雲中那分炙熱爆裂的氣息,像遇到了仇敵一般,瘋狂的朝經脈外涌去。
而經脈已然凍結,內部氣息根本無法滲出,外部的寒氣,也找不到可進之處,兩方在柳隨風的經脈上展開了搏斗。
如同在無邊原野上,兩國無數大軍,爭奪著每一寸土地,每方不斷的有人倒下,有不斷的有後來者,前赴後繼。
紅與白,兩片不同顏色的軍隊,在荒原上交鋒,涂滿了整片荒原,並在相交處,畫出一條涇渭分明的中線。
這根中線,就是柳隨風的經脈!
每一個倒下的人,都無聲無息的融入大地,成為這片荒原的養料!
隨著在中線上,倒下的人越來越多,這條中線也越發的強大起來,不容撼動!
……
然而在強大的國度,也不可能永遠支撐起一場戰爭,再無邊的士兵,也有消耗完的時候;
也許只是過了一瞬間,也許是無數年,中線兩邊的紅白潮水,開始退去;
從一眼望不到頭的遍布荒原,變為荒原上,兩片巨大的底色;
然後繼續縮小,變成中線兩側,濃重無盡頭,但已經不算寬闊的兩道巨痕;
中線,像一個裂開的無底峽谷,不斷的將兩側的潮水,吸入谷中!
荒原,漸漸的平靜下來。
……
柳隨風渾身僵硬發抖,眉梢眼角,盡掛白霜,臉上身上的血珠居然凝結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在體外結成一層薄薄的冰。
血紅色的冰。
麥鐵柱和蕭長劍精于武道,見狀頓時就知不妙,這是典型的走火入魔的癥狀!
走火入魔,非藥石可醫治!
兩人相視一望,眼中都閃過一絲決然,就要強行用自己真氣去對沖,雖然結果難料,說不定是三人俱廢,但終有一線生機!
還不等兩人出掌,柳隨風全身上下,發出一陣連綿的輕響,白霧輕霜薄冰盡皆消融,化為一團霧氣,消失不見。
柳隨風,緩緩的張開了雙目!
眼中精光爆射,繼而收斂!
看著驚詫莫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兩個人,柳隨風長吁一口氣,正要解釋,忽然想起一樁事來,叫道︰「他娘的,過了多久了!」
不等這兩人答話,孫伯揭開了帥帳大簾,邊進邊說︰「這些小子,老早就準備的妥妥的,看來不需要老頭子我操心嘍!」
他一抬頭,見柳隨風端坐帥案之後,臉上溫潤無比,神采奕奕,嚇了一跳,驚道︰「少爺,你怎生這麼快便收服真氣,破了脈了?」
「孫伯,你去了多久?」柳隨風也是不可思議。
原來這在柳隨風感覺生死煎熬的時間,實際上只有短短片刻。
等听說適才柳隨風吐血僵硬,孫伯幾乎要嚇的暈倒過去,被麥鐵柱扶著,顫抖著問發生了何事,如今可好。
柳隨風表達能力還算不錯,幾句話說明了經過。
說來其實簡單,尉遲瑤姬的真氣乃是她多年在體內錘煉而成,她是女子純陰之體,這真氣猛然間進入柳隨風陽剛身軀,自然會轉為陽性,但柳隨風原本就不通武道,真氣轉換又太快,沒有相佐相生,一位的急攻之下,頓時走火入魔。
寒玉玨上的寒氣,正好與真氣中那份爆裂不馴火爆氣味,相互抵消,剩下的真氣,都是精純穩定至極,很容易就適應了柳隨風,然後瞬間打通了幾脈。
雖然只有幾句話,孫伯卻緊張的滿頭大漢,听完之後,長吁一口氣,若有所指的對柳隨風道︰「余歡這丫頭,是個好女子啊,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臨走之前還不忘了少爺,這不,靠著那寒玉玨,還救了少爺一命。」
「少爺,這份情誼,你可不能忘啊!」孫伯語重心長說道。
柳隨風大囧,看來從這件事,孫伯已經成為堅定的余歡黨人了,這意思話里話外的,在明白不過了。
柳隨風一直都把孫伯看作自己親長輩,他前世就最怕家里逼婚,孫伯這般說,他哪敢接嘴,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余歡所贈的那塊寒玉玨。
寒玉玨放在手中,已經沒有先前的透體陰寒,玨上那層朦朧也消失不見,看上去一片光澤,顯然是之前與真氣的對沖中,寒氣已然消耗殆盡。
此時的寒玉玨,沒了那份傷人的寒氣,反而是一塊絕品的美玉。
柳隨風望著手中玉玨,若有所思︰「世間之物,斗轉星移,難料之極,就拿寒玉玨來說,材質天下罕見,而對于絕大多數人,卻是個禍害,帶在身上長久了,只怕會日漸萎靡,死個不明不白,而對于我和余歡來說,卻比任何奇珍異寶都要貴重。」
「此番失了寒氣,寒玉玨反而又搖身一變,成了天下絕大多數人眼中極為貴重的寶物,價值連城,由此一物,便可見世事難測。」
不過再難測,和自己穿越相比,也就不算什麼了。
蕭長劍盯著柳隨風看了幾眼,忽然皺眉問道︰「通了幾脈?」
麥鐵柱搶先道︰「廢話,一個七脈高手的八成功力,至少也有六脈,說不定少爺天賦奇才,已然模到七脈的邊。」
他一邊說,一邊就去細細的打量柳隨風,有經驗的武道高手,甚至不用交手,就能從對方的精氣神和舉手投足中,大致判斷出來對方的境界。
麥鐵柱的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臉上取而代之的,換上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一張嘴長得老大,極為詫異!
「別看了,就勉勉強強四脈!」柳隨風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麥鐵柱悲憤之極,恨鐵不成鋼的郁悶道︰「少爺,你,你這,這可是七脈高手的八成功力啊,你就通了四脈!」
原本尉遲瑤姬渡入柳隨風體內的功力,正如麥鐵柱所料,至少也能打通六脈,但有個前提,就是全部收為己用。
柳隨風毫無功底,八脈盡閉,這也還罷了,但在破脈的過程中,火爆真氣與寒玉玨上的寒氣相沖,損耗極大,居然只能找到六脈,卻無力全部打通,最後勉強成就了柳隨風的四脈。
麥鐵柱大呼浪費,柳隨風卻已經很滿足了,他早被斷定畢生武道無望,今日非但踏進了武道之門,還一蹴而就成就四脈,對于他已經算是天大的驚喜了。
柳隨風把玉玨系在腰間,平靜的去感受著,四脈已通,另兩條經脈眉目已現,打通不過是個時間大的問題,體內的真氣逐漸平息,看似平靜,偶然一動之間,卻透出驚人的生機,在四脈中積累著,分明還有潛力。
特別是沖帶兩條最基本,也是最簡單的經脈,在冰火交攻之下,儼然變得堅韌強大。
柳隨風甚至有一種感覺,以自己此時兩脈的強度看來,就算是體內真氣再造反一次,自己也有十足的把握,穩穩的將真氣控制住,更不至于經脈爆裂。
「麥大,你去,取一副重甲來!」柳隨風想了想,又補充道︰「廢棄的重甲即可,只要足夠的厚!」
麥鐵柱猜出個大概,知道柳隨風要干嘛,滿臉不相信的從帥帳的角落里,抬出一副落滿灰塵的胸甲。
「少爺,這甲足有半寸來厚,六脈高手也未必能打破,再說了你還是選個兵器,不然就算功力到了,你肉身還能比鐵硬不成?」麥鐵柱試探著問。
若是練了奇功,肉身就算不如鐵,也可以做到在功力運轉到極致的時候,相差不遠,不顧那些功夫都是要以童男身子練起,柳隨風當然不行。
很早就不行了。
柳隨風笑笑沒說話,示意麥鐵柱只管從後面抵住胸甲,想想不太放心,又讓孫伯拿了一面精鐵大盾,擋在麥鐵柱與胸甲之間。
「來吧,少爺你留神自己的手。」麥鐵柱背靠大盾,隨意的抵住了胸甲,好意提醒道。
柳隨風長吸一口氣,屏氣凝神,擊出了自己武道生涯中的第一拳。
這一拳,看似平平無奇,既無驚人速度,也沒有風雷激蕩之聲,柳隨風出拳的姿勢,甚至有些青澀可笑。
拳頭,重重的擊打在胸甲正中,發出一聲悶響。
而胸甲上,除了被震動的落下幾絲灰塵之外,卻毫無變化。
蕭長劍的眼中,猛地明亮起來,既是驚訝,又似是提醒,不可思議的叫道︰
「躍如脈法!」
麥鐵柱心中一震,此時已然來不及後悔,只能運氣渾身真氣,灌注雙臂!
眨眼之間,拳頭與胸甲接觸處,毫無道理的發出第二聲悶響!
「轟」鐵削紛飛,生鐵打造的胸甲,硬生生炸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一股巨力以拳頭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去,麥鐵柱穩住盾牌,蹬蹬蹬連退幾步,直到大帳邊緣,才穩住身形!
悶響之後,帳中一片死般的安靜!
「娘咧,疼死少爺我了。」柳隨風望著通紅發脹的拳頭,叫苦不跌,望著胸甲上的大洞,又是激動,又是無奈的問道︰
「四脈就這這般大的威力?那少爺我以後打架,豈不是自己這雙拳頭先要廢了?」
麥鐵柱運了口氣,把手中盾牌拋到一邊,哈哈大笑,道︰「我的少爺,你這是悟了脈法了!」
引而不發,躍如也。
說的是拉弓的時候,等到弓弦拉滿,聚集了所有的力量,再一次性的發射出去,這般比起隨意射出的箭,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可以說,每一箭,都匯集了弓手全部的精氣神,甚至是信念!
在武道中,也是同樣的道理,若把渾身真氣力量,壓縮集中在一點,然後瞬間從此點爆發,其威力之大,難以想象。
這樣的脈法,喚作︰躍如!
說來好笑,這威力強大的脈法,道理,簡單之極,幾乎所有練武之人都知道,但基本是個擺設。
把真氣調動至一點,然後壓縮,這對經脈強度要求極高,一般的武者,不要說壓縮,還沒等聚集到一點,經脈就已然支撐不住巨大的壓力,爆裂開了。
柳隨風之前可算有了奇遇,經脈經過寒氣與炙熱真氣淬煉,堅韌無比,讓他足以使出躍如脈法!
不過,也就是躍如脈法,使得柳隨風瞬間的功力,提升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真氣爆發時,又類似炸藥的效果,才能炸開胸甲,否則便是正兒八經六脈高手,除非是專修肉身強度的,否則也不可能單拳擊穿半寸多厚的純鐵甲冑。
不過也沒哪個六脈,無聊道傻乎乎的用拳頭去砸鐵,功力再高,拳頭也會疼。
按照柳隨風如今真實實力,一個時辰前,還什麼都不懂的新手四脈,最多也就在胸甲上留下個淺淺的拳印罷了。
「少爺,你這本事,陰人可是一絕啊。」麥鐵柱幸災樂禍的賊笑。
柳隨風飛起一掌,擊碎了一張梨花木大案,信心暴漲,捂著紅腫的手掌,又哭又笑。
「注意保密!」孫伯一臉嚴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