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頭年輕時候在當時的北周當作兵,算是見過些世面的,才一睜眼,看滿地被捆起來的強盜,還有柳隨風等人的衣服打扮,就猜到個大概,估計遇到城里來的貴族少爺,救了自己一群鄉親。
「小老漢多謝大人救命!給大人磕頭了!」他掙扎著就要爬起來磕頭,這一動又牽到了背後傷口,痛的他叫喚一聲。
「老丈勿要多禮,好生趴著。」柳隨風連忙輕輕按住了他,溫和說道︰「我等乃是軍中來的,遠遠看到強盜,敢來相救,只是不知發生了何事?」
老羊頭還算清醒,斷斷續續的把怎麼在水源縣看到招兵告示,怎麼跟村里的人商量著一塊上路,路上又怎麼遇到強人的事說了。
說道侯哥被砍了腦袋時候,老羊頭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他家媳婦原本就一身的病,要是知道漢子慘死在這里,怕立時就要跟著死過去,哎!作孽啊。」
在亂世中生活了幾十年的老羊頭,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經歷過無數次饑荒兵亂,已經沒有太多感懷生命、關心他人的習慣和能力了,他能做的,也只是感概幾句,然後掙扎著活著而已。
柳隨風看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漢子,心里有些發酸,忽然有一種感覺︰自己讓他們從平靜的鄉村生活里走出來,帶著他們卷入廝殺,這到底是對是錯。
不過這種思緒也只是一閃而過,理智告訴柳隨風,跟著自己,其實活路遠比當一個普通窮苦農民要來的大。
等柳隨風亮出了開府儀同三司驃騎將軍的腰牌,告知了自己的身份,鄉民們才陡然醒悟過來,呼啦一下跪成了一片,連老羊頭都硬是掙扎著爬起來行了個大禮。
幾個膽子大的,磕頭時候還不住的偷偷去看柳隨風他們。
「瞧瞧,瞧瞧,人家大人這身打扮,這群手下,真是個頂個的了不起,我看縣衙門的差人也打不過他們。」
「切,你沒見那個白臉大人,手一揚這麼多歹人就到了霉,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還有那個大個子,拿的棍子怕不是鐵的,乖乖,這比我還重啊。」
「對,對,咱以後就跟著他,肯定沒錯!」
「求大人做主,求大人收留我們,我們願意為大人效死!」鄉民們紛紛磕頭問道。
看著這一群老實巴交的農民,老少不一,個個面黃肌肉,柳隨風忍不住暗中搖了搖頭,想了片刻,還是說道︰「各位,照著這條路一直走上二十里,就能看到我的招兵處。」
然後從錢袋子里取了約模三四貫的碎銀子,交給麥鐵柱,讓他分給眾鄉民,輕聲道︰「當兵總是要打仗的,所以也需經過選拔,免得身子太弱的,戰場上白白送了命。不過既然我假假是個水源縣子,又遇上了,願意去參加選撥的,我歡迎,不願去的我也不強留,無論選上與否,這點錢算是給大家壓壓驚吧。」
老羊頭連忙擺手,不住的推辭︰「這哪行,這哪行啊,您救了咱們,咱們那還能拿您的錢,老頭子我當過兵,知道養兵要花老了錢了,這錢,不能拿。」
他終究沒有拗過柳隨風,還是收下了錢,給鄉民們分了,一群人當時就跪了下來,不住的道謝。
到最後,連土狗子在內,一共有八個人願意繼續去參選,柳隨風看了看,其中大部分都是精壯青年,唯獨兩個人,土狗子小了些,老羊頭老了些。
雖然估計八成這兩個人也要被刷下來,柳隨風卻不忍心當面說出口,點點頭以示鼓勵。
還有五六個膽子小的,被一番廝殺嚇的打起了退堂鼓,不過也都是老實人,他們只是從強盜處拿回了自己的幾個銅板,怎麼說都不肯要柳隨風的錢,匆匆離開了。
柳隨風只是笑笑回應,人各有志,不好強求,但願眾人得安樂吧。
期間還有樁事,麥鐵柱見鄉民們沒見過血,膽子小,建議他們親手宰了這幾個強盜。
王窪村是西梁最窮的幾個村子之一,窮的連殺雞的機會都少,何況真去殺一個大活人,幾個村民拿著刀,抖抖索索的就是不敢下手。
麥鐵柱粗聲粗氣的罵道︰「怕個逑,你們自己不懂拿起刀劍保護自己,誰也救不了你們!」
柳隨風想到自己幾年前,在山里捉住一只野兔,想砍了它喝湯,最後看著兔子兩只大耳朵,嚇的瑟瑟發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下去手的樣子,在一旁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里嘆了一聲。
土狗子微微顫抖著拿著刀,眼楮一閉,咬著牙,就要挺刀刺向一個強盜胸膛。
一只不算特別大,但是絕對堅定而溫暖的手握住了土狗子握刀的手。
柳隨風望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快十歲的小孩,心疼的拍了拍他滿是灰塵污垢的腦袋,笑笑說︰「算了,以後有機會。」
「各位,等真的入了軍伍,這事再干也不遲,天色不早,趕緊上路吧,還趕得上去營中歇息一晚。」
十二個人謝過了柳隨風,朝江陵外的小校場行去,走了沒多遠,土狗子忽然回頭,沖著柳隨風跪下,重重磕了個頭。
……
看著村民走了,柳隨風招來一名家將,囑咐了幾句,又從腰上解下錢袋遞給他,家將躬身領命,翻身上馬,朝鄉民們來的方向絕塵而去。
「我說少爺,你就是心太軟,老麥我十二歲上,就宰過活人了。還有,這兩天遇到十幾路人,你路路都給錢,積少成多,我身上可沒幾文了,比剛才那群人還窮。」麥鐵柱拍了拍空癟癟的錢袋子,嘎嘎怪笑道。
唐笑人望著遠去送錢的家將,也道︰「少主心好,听不得人家過的不好,我學藝的時候,一枚鐵蒺藜才十多枚小錢,送給那個寡婦的那一袋子錢,夠我打上半年的漫天飛星了。」
柳隨風郁悶了,怎麼什麼話到了他們嘴里味道就變了,我又不是任賢齊,什麼心太軟,人家來參軍送了命,我給那家里送點活命錢,被小唐這家伙說的和為了勾搭寡婦似的。
不過這麼一打岔,柳隨風心情又開朗了不少,把那些感懷拋到一邊。
「少主,這些人怎麼辦?」麥鐵柱指著一堆強盜說道。
「差點把他們忘了,怎麼還粘上了?」柳隨風朝疊成高高一堆的強盜望了一眼,差點沒笑出來。
那些人被麥鐵柱帶著人手腳交叉,捆在了一起,最底下放四五個,上面少放些,居然真個疊成了高高的一座肉山,麥鐵柱下手陰的狠,擺放的時候特別有講究,這個的腿別住那個的手臂,那個的腦袋卡在這個的褲襠里,讓他們極為難受的卡成一堆,偏偏又掉不下來。
「他媽的,你們真夠缺德的。」柳隨風笑罵道。
「怎麼辦?留著你當兒子養啊,砍了!」柳隨風笑的和沒事人一樣,說殺人比殺雞還輕松。
「少爺你也夠壞的。」麥鐵柱被柳隨風笑眯眯,前一句還怪自己不厚道,後一句就要殺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晃晃腦袋,提了棍子就要打。
那大棍兩百多斤,被麥大瘋魔仗法運起來,倒是真能一棍子把一干黑衣人活活打成肉餅。
強盜們背捆住了手腳,塞住了嘴,一直沒敢吱聲,直到听到那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少爺公子真個要砍了自己,一個個才驚恐的扭動起來,嘴里發出嗚嗚嗚的叫聲。
柳隨風也不理他們,上了馬,一撥馬頭,等麥鐵柱仗殺了他們就準備走。
笑話,這群人當了不少年的強盜,專挑老百姓下手,無惡不作,哪個手上沒幾條人命,胯下不帶著幾個姑娘的清白,現在知道裝可憐,遲了。
更何況,柳家老主就是折在強盜手里的,柳家上下,對強盜,有著發自內心的憎恨,只要是強盜,柳隨風就兩個字,不留。
其中一個黑衣大漢,由于身子最大,被放在了人肉堆的最下面,大概求生**過于頑強,掙扎下,居然把嘴里的破布給吐了出來,大聲叫道︰「柳大人饒命啊,是我,是我。」
柳隨風听這漏風的聲音有些耳熟,在馬背上回頭朝下面一看,那人一張大嘴,嘴里的牙齒七零八落,只剩下幾顆,居然正是那日在家門口強搶王蘭兒,被柳隨風打掉了滿嘴牙,又罰跪的那位元家軍中武官。
「又是你!」柳隨風笑了,隨機心念一動,對家將們道︰「把他們面罩都取了。」
等露出了真面目,除了那個沒牙人以外,那個被唐笑人打死的黑衣人柳隨風也認識,滿臉傷疤,正是當日和沒牙漢子一起的武官,只不過他暈的早,也就被小廝打破了臉而已。
「看來小廝們下手還得練。」柳隨風搖頭道,明明听到膝蓋碎了,居然不到一天又能走路了。
「自己交代!」柳隨風不耐煩的對沒牙人喝道。